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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梦终于醒来，师尊想叫我知道的往事我也一一得知了。
原来是这样，他们对我的厌恶来自我的父亲，只是他早死了，于是就换我来承担他们难以排泄的仇恨。
我坐在床上，觉得很冷，真相的水落石出并没有叫我释然，不甘愿，我依旧不甘愿。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大师兄推门而入。
自那次他强迫我，我们就没见面了，再与他那双瞳色浅淡的眼睛对上，我还是觉得有些恨恨的怕。可是随即我又想那些乱糟糟的过往，想起他也是幼年失怙，家破人亡，我承认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一边心痛他的遭遇，一边憎恨他对我的强取豪夺。
我二人一时相顾无言，我把头埋在手臂里不去看他，却能感受到他的视线灼灼，久久停留在我身上。
终于，他开口说：“你那相好上来找你了。”
我猛得抬头看他，见他脸上挂着几分不甚明显的阴沉，于是我顾不得其他了，扑到他身侧用力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问：“他在哪里？师尊把他怎么样了？”
如果说我父亲是行刑的侩子手，那么楚国皇帝就是这一切悲惨往事的始作俑者。
作为他的儿子，容熙若能远远地，安静地当他的太子也许无事发生，这么多年来师尊不曾杀上门去取楚皇性命，自然也不会动他。可他若执意上山来寻我，那便是自投罗网，我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桑流云沉默地低头看着我抓着他，惶然恐惧地质问他，突兀一笑：“你和他，罪人之子，倒是相配。”
我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近乎哀求地看着他了：“让我去见他，或者”我六神无主，“或者把他赶下山！”
他顺势握了我的手，盯住我的眼睛，我有些不自在，慢慢后退了一步，他却又来揽我的腰，见我挣扎不已，慢条斯理道：“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桑流云也不用我回答，继续道：“既然如此，你也清楚，怎么可能放他回去，况且”他面色沉郁，“你又有什么资格为他求情？”
我还在他怀里，可他用我见过的最凶狠暴戾的面容控诉着：“看到了吗？你的父亲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我没有了父母，没有了家人，这都是他害的！”
桑流云的脸离我极近，好似要叫我也真切地感受一番他所一直承受着的痛苦。我才发现，原来那双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眼睛里也会有这样激烈而可怕的情绪。
很难想象，在他每次看到我的时候，是否先把我立在他杀父仇人之子的位置上，然后才是他的师弟。
可是，我低着头慢慢说：“那我做错了什么呢？”然后我抬眼同样盯着他，定定的，“因为这些甚至我都不知道的往事，就要被你们如此对待吗？”
桑流云没想到我居然还会反驳，好半天才说：“你父亲做了这样的恶事，可师尊还是救了你。”
“不，”我摇头，“如果我早知这一切，那我宁可师尊不要救我，也好过让我十几年在这样的磋磨中度日，忍受你们莫名其妙的坏脾气，日复一日的冷漠和肆意的欺辱。”
他哽住，皱眉望着我。
我奋力从他怀里逃离，好像要把所有积攒的心酸难过一朝宣泄出来：“而且，他是他，我是我。现在在这里的这个人是我，不是他！为什么他做的那些事要我来承担呢？我已经尽力做得乖巧听话了，可是不够，”我有些语无伦次，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永远不够。我从来不敢像怀霁那样对师尊撒娇，可是我明明也是他的徒弟啊。我甚至不敢和你说话，我怕你，怕二师兄，有时候也很怕怀霁。难道救我就是为了折磨我，报复我的父亲吗？那你们与恶人有什么区别？”
桑流云又靠近我了些，我却哆哆嗦嗦擦着眼泪后退一步。他说：“不，没有……”
我注视他：“没有什么？我连父母的样子都记不得，那些恩怨又与我有什么干系！你们也清楚对不对？所以师尊不会杀我，你也不会。”我语气咄咄逼人，尖锐地竖起全身的刺，然而脸上哭得一塌糊涂，“可你们却又不肯正常待我，满口说什么是我活该，分明只是你们为了发泄自己无处排解的仇恨！”
他彻底被我说得哑口无言，目瞪口呆，我也从来不知自己竟有这样好的口才。不过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是在我得知一切后，翻涌着多年积怨喷薄而出的，从未有机会倾诉出口的话。
我看他神思不属，一双剑眉仿佛在脸上结了个死疙瘩，于是胡乱抹了把湿漉漉的脸，就要往门外走去。
他却拦住我，骨节分明的手指扣在我的肩膀上，垂着头欲言又止。我吃痛，他便有些慌张地放轻了力气，哪里还有最开始那副气势汹汹的凶戾模样。
可我不想再同他在这里周旋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他若仍放不下心中怨恨，非要在我这讨个说法，那我只能任他宰割——我也反抗不得。可其他的，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甩开他的手，匆匆向着师尊洞府赶去，楚容熙这个傻子，我叫他不要来，为什么就是不听，我在此都自身难保，如何能再护住一个他。
内心焦灼万分，我一把推开宫殿大门，果真见到师尊背对着自己，而他对面，便是容熙。
他瘦了，脸色苍白，轮廓锋利，眼睛虽是一如往常的明亮，可瞧着很憔悴，让我的心也钝钝得一阵阵发疼。
痴痴望了他几秒，我失声喊道：“容熙！”
二人皆回头看我，师尊丝毫不惊讶我的到来，嘴角甚至抻开了一个笑，我当下并不能参透那笑的含义，因为我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隔着数步之遥的楚容熙了，再装不进其他。
他睁大眼睛，嘴唇动了动，同样呆呆回望我，然后慢慢弯起一个笑，带着眼泪一起。
我们这一对痴人只顾久别重逢的惊喜，拼命看着对方，怎么也看不够。
我往前走了几步，迫不及待地想要去他身边。这些天我强撑起来的坚壳其实只是薄得不能再薄的一张纸，我无人倾诉，无处可去，没人理解我，我每天都无比难过。
我还要把思念死死压在心底，这对我们两个都好。可当看到他的一瞬间，积存于我心中的情绪就如同烟花般一点点炸开，仿佛只要靠近他，看着他，过去所有种种都不算什么了。
然而我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与他触手可及的那一方砖石上，被横亘而出的，一堵巨大而透明的墙所阻挡了。
我慌乱地看着容熙，可怎样都过不去，便用手疯狂捶那气墙。终于我意识到什么了，看向师尊，他的双手仍拢在袖子里，可周身却突然幻化出几柄灵气凝成的银剑。
容熙还在无知无觉地楞楞看我，我冲他大吼：“走啊！走！”
他不明所以地微微睁大眼，伸出手无力地张合了几下，似乎想要抓住我的衣袖，可是他再不能了。
眼前一切在我面前如同那个还未醒过来的梦，却更真实，更残忍。剑气猛然穿透了他的胸膛，心脏的位置涌出红得刺眼的鲜血，无穷无尽，让人绝望。
我终于打碎了那堵可恨的，该死的墙，趴在他身上替他聚着回不去的血，师尊将我拎起来扔到一边，我陷入另一个匆匆赶来的怀抱，但我已经无暇去看是谁，哭着要爬向容熙身边。
脖颈突得一疼，在陷入黑暗之前，我看见容熙缓缓闭上的那双眼，是那样温柔美丽的一双眼。
我失去了，唯一一个爱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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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没有死，但之后大概只会比他死了还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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