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瀚海义符>第91章 触藩

  两人从殷错宅邸驱车前去宁府。

  待入得宁府之中,宁佥来忙即前来迎接,宁仁山夫妇则未出来见礼,只是称病静养,避而不见,想必实则是因宁且之事气得大发雷霆,又不好朝宁且同袍发作,便不愿再行会面。好在殷错昔时在江陵为质,曾在太学就读时便也与宁仁山几分师徒之谊,他自己为人本就颇为放诞,亦非苛责之人,故而对宁仁山父子礼数粗忽自然也是毫不怪责。

  府上下人引着殷错、薛牧野二人往至祠堂之中。

  这宁氏的祠堂设在宅中后院,祠堂外种着一簇簇的佛顶珠,细观其色,宛若霞光,温润而不艳,乃是上佳品色,侍弄得亦可见是颇为精心。

  他们踏入祠堂内,果然便见宁且仍自罚跪在此地,容色虽然憔悴,神情倒是颇为淡然,丝毫不见有甚愠恚之色。

  宁且听得脚步声,回头望去,见得殷、薛二人过来,也是不觉脸露诧异,过了片刻,却又不觉叹了口气,朝殷错道:“是我二哥请你们来劝我的罢?”

  殷错点了点头,说道:“宁兄,你这又是何苦?你如留在江陵、升任枢密院难道不是大好前程,却是何必在西北边关苦捱,还要使得父母晚年遗恨,骨肉分离?”

  宁且闻言也是不觉脸露愧色,垂头道:“不错,未能在父母膝下尽孝确是我不孝。”

  他顿了顿,又道:“但自古忠孝两难全,眼下边关百废待兴,自古边疆乃国之根本,国家安危,寰宇荣辱,全赖忠贞之臣以身犯险,誓死捍卫。而今之时势,边关防务岌岌可危,若边关疆土有虞,敌情四起,那便是生灵涂炭。我等身为文臣,居位食禄,临到关头,又岂能坐视苍生于危难之中,自顾安然?纵然风云险恶,战火纷飞,亦不能容我背离诏令,怯于艰险。宁且虽然不肖,却也愿心怀国家之忧,以身殚精,生死莫辞,以报效国家社稷之大义。”

  殷错闻言顿时哑然,毕竟这番话倘若是从旁人口中所述,殷错便觉都不过是吹大法螺、击大法鼓的虚论,可宁且此人向来言行如一,这番话一字一句俱是十分情真意切,只说得殷错无言可驳,更仿佛当头棒喝,使得他心下剧震:“宁兄……宁兄说得不错,自古忠孝两难全,帝党诸臣之所以想废新法,分明是只为私利,而罔顾百姓疾苦。我倘若只因与皇帝的叔侄之情而徇私,忘却了黎民百姓,又与自古以来的佞臣小人何异?这究竟是忠君爱国,还是愚忠误国?殷错啊殷错,你舍生忘死、尽忠效力的究竟是你侄儿,还是这天下的百姓?”

  殷错给宁且这一番话说得攒眉蹙额,惭愧、心惊、彻悟、悔恨诸番念头纷至沓来,只觉此数言颇为振聋发聩,薛牧野却是不以为然,嗤笑道:“河西离了你难道还就不成了?你这人可也太过托大,真当这满朝命官没一个及得上你了?”

  宁且脸露怒色,亢声道:“宁且自然是才疏学浅,朝中也多的是骨鲠之臣可替陛下重整河山,匡扶正道,枢密院也同样不缺我一个。”

  殷错见两人骤然间针锋相对起来,不由得颇为纳罕。

  薛牧野双眉紧蹙,脸色亦是颇为阴沉,宁且却转头看向殷错,低声道:“外头院中的那几丛佛顶珠今日还不曾浇灌,它们最是金贵的,一天也渴不得,不知可否烦请琢玉兄替我侍弄片刻,失礼了。”

  殷错心下了然,知他此言不过都是托词,是为支开自己、私下独自同薛牧野说几句话,不由得心下诧异,很是好奇两人有甚当着自己面说不得的话,但面上也只是一笑应下,说道:“好,我去去就来。”

  他甫一出祠堂外,薛牧野便朝宁且道:“你发什么疯,皇帝早都想要下旨调你回枢密院,你非要回去边关做什么。你如要悖逆皇帝,得罪了他,以后还谈什么仕途?”

  宁且柳眉倒竖,说道:“‘正其义以谋其利,明其道而计其功’,我们为人臣子,只有竭力尽忠,至于君上喜好偏私,那也是我们力所不及,倘若事事都要‘以物喜,以己悲’,又和谈正道?”

  薛牧野默然半晌,说道:“我才懒得听你这酸儒念经,我只问一句话,倘若我说为了我,你肯留在江陵吗?”

  宁且心下如遭重锤猛击,顿时满腹引经据典的驳斥之言悉数哽在喉中,不觉一颗心狂跳不止,血脉偾张,颤声道:“薛兄什么意思?”

  薛牧野道:“皇帝和太后斗法,新法废立俱是未定之言,时局难安,倘若河西边军在朝中无人,枢密院更是鞭长莫及,你如不去,谁来替他们在朝中转圜?难道他们便要单靠那几亩薄田过活自足?”

  宁且顿时一身热血冷了下来,默然片刻后却不禁开口恼道:“薛牧野,你先前说待得此番班师,你便要解印。你既要一走了之,又何必这么假惺惺地顾及河西边军?”

  薛牧野倒是少见这书呆子如此不循礼法、直呼其名地大发嗔怒,不禁诧异,说道:“是,那又如何,我疲于兵戈,故而特向陛下乞骸骨,难道不是自然之理,又有什么伤天害理之处了,倒惹得你这样火冒三丈?”

  宁且闻言却是不由得脸显颓然之色,忿忿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这压根便不是要解甲归田,而是要去寻死!”

  薛牧野微微挑眉,问道:“我寻什么死?”

  宁且说道:“你要在入冬后去爬威妥玛雪峰,那不是寻死是什么?纵然你武功高强,却难道能遁天妄行?”

  薛牧野却是一笑,说道:“那又如何?我死又怎么样,活又怎么样?世间有多少事情,比死更是骇人呢?”

  宁且哑然半晌,却终究是忍不住问道:“你要寻死,是觉得对不住你师父呢,还是想与他到九泉之下重聚呢?”

  薛牧野似是未料到他竟有此言,双眉更是深蹙,沉下脸来,道:“我与他自然是死生不复见,你何出此谬论?”

  宁且闻言却不觉苦笑,低声道:“是么?当真如此?”

  薛牧野道:“我几时骗过你?”

  宁且细想起来,两人自赴边疆,同生共死无数回,薛牧野确是从来不屑诓骗之举,心下微微一宽,忙即点了点头。

  薛牧野伸指在他额间重重弹了个暴栗,嗤笑道:“蠢货,这干你什么事?管得这么宽。”

  宁且对他诸番讥刺之言早已是习以为常,故而并不以为忤,但总归是按捺不住心下好奇,忍不住问道:“薛兄,令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薛牧野听他提及戚玉珩,一时间竟不知道心里究竟是迷惘多些,还是怅然多些。他沉吟不语许久,这才苦笑答道:“是个一等一的伪君子。”

  宁且甚感惊诧,怔怔望向薛牧野,心下莫名一阵黯然。

  薛牧野目光渐深,也即直直地盯住他,说道:“殷错同你也是一般蠢货,既不会拍马奉承,也学不来文官的那些弯弯绕绕、花花肠子,但你尚且还有宁家助益保驾,在枢密院中自然是如鱼得水、平步青云。我走了之后,除了你,还有谁能在朝中帮衬河西边兵、帮衬殷错,使他们沙场上无后顾之忧?边关要务固然要紧,可朝中更是重中之重。如连粮饷尚且不虞,兵士们又岂能打赢鞑子?”

  宁且长叹一口气,脸上神情虽仍是倔强,心下却显然已是颇为动容。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薛兄,其实我此番顶撞家父、惹得家父大发雷霆,除了我想要执意违逆陛下之意、留任河西,还有是……是因我要拒婚,家父家母本已对了八字,打点好媒人去下聘书,但……但我……”

  薛牧野微感愕然,但却不由得微微蹙眉,接口只道:“这是终身大事,你好自为之。”

  宁且方才说出“拒婚”二字便已然是胆气耗竭,此刻闻言顿时心下涩然,再也说不出其他言语,缓缓闭上双目,说道:“好,多谢薛兄忠言。”

  薛牧野暗自摇头,起身告辞。

  他出得祠堂外,便偕同殷错朝宁佥辞行。

  二人离开宁府,殷错说及皇帝所言,当真是大为头疼。

  毕竟殷错身为皇亲贵胄,宗室子弟,又与殷赦多年叔侄情深,自然是难以割舍,然则他却又与帝党政见相左,委实是碍难从命,眼下幼帝与太后两党相争,互相倾轧,殷错虽是百般不情愿,却终究难以抽身事外。

  果然太庙一会,不日便有帝党臣子前来登门议事,只听得殷错是心烦虑乱,不知所从,只有不置可否,与他们敷衍。

  这日殷错休沐,正自翻看邸报,眼见是其上书“冬至降诞,夷狄进奉表函一封、玉一团、羚羊角一角、辈牛尾一角”等行,不觉蹙眉,忽听得下人来禀,言道:“王爷,襄陵公主身染重疾,今日一时病重,然则公主府内医者谋士虽心虑万分,但才情有限,难施妙法,故而陛下摆驾公主府,特遣太医援手。”

  殷错吃了一惊,他与襄陵公主素有旧交,此时听闻堂姊有恙,不由得颇为担忧,便忙吩咐下人备车,连夜便赶至公主府上探望。

  他进得公主府中,下人便道公主缠绵病榻,不及来迎,便也不避男女大防,径直引殷错入得公主房中。

  殷错步入公主房中,襄陵公主正自歪在床上,身旁有一名心腹丫鬟正自服侍,他上前手中提着灯一照,便见襄陵公主容色清减,憔悴难掩,全然不复往日雍容富态。

  殷错不由得大是忧心,忙上前见礼问安,又道:“皇姐向来身子单弱,而今又是染疾,秦先生虽是御医,年少有为,但终究是资历尚浅,若是皇姐吃了药不大见效,却也不妥。我府上另有军中名医,行医数十年,不如我请他来瞧上一瞧?”

  襄陵公主闻言双眼一红,掩面垂泪不止,只听她身旁侍候的心腹丫鬟红绡说道:“王爷不知,公主压根便不是染病,而是遇刺受伤!”

  殷错惊异之极,霍然拍案而起,说道:“遇刺?什么贼人这样胆大妄为,敢入公主府行刺?”

  襄陵公主吩咐红绡过去,将门户紧闭,以防隔墙有耳。待得红绡依言行事,她这才紧紧握住殷错的手,脸上泪痕未干,目中却已满是恨意,咬牙切齿地说道:“还能是谁?自然就是谢令光那贱人!若非是有她包庇照拂,在江陵城中岂有如此横行、连巡捕营也捉不到的刺客?她……她想要谋逆、做武曌,谋夺我们殷楚的江山,故而便四下翦除我们殷楚皇室子弟。”

  她此言一出,简直便如一记轰雷炸在殷错耳旁,只将殷错惊得脸色大变。

  殷错双眉深蹙,说道:“皇姐慎言,这话可不能乱说。”

  襄陵公主凤目含愁,戚然道:“容弟,我以亡父亡母之名起誓,殷锶今日言及谢令光之论如有半分虚假,我便不得好死!谢令光谋逆之心,以图倾覆我皇室根基,残害我宗室子弟后嗣,这是动摇社稷的举国大事。殷锶身为公主,岂敢将此等要事视若儿戏,轻浮而待?”

  殷错闻言默然。

  襄陵公主又从床上暗格之中取出一封密信,殷错放眼看去,只见上面确是皇帝殷赦的亲笔,所盖的也确是殷赦的私印无疑。

  只听得襄陵公主低声道:“陛下已明悉太后诡谋,知晓她欲要倾覆我殷楚江山的狼子野心,故而特以密函相告,命我殷氏子弟同心协力,驱逐乱臣贼子,挽救危局。此系我殷楚生死存亡,非同小可,我殷氏子弟岂能坐视不理?”

  殷错听来更是蹙眉,沉默良久,方道:“陛下与太后母子反目,此是母子反目的人伦惨剧,大违孝道,宗室不仁,又岂能使天下归心?何况内乱之时,山河破败,国力衰弱,百姓又要受兵祸疾苦,委实是得不偿失。如今我大楚敌患环伺,理应齐心协力,共御外敌,以大义为重,避免内耗之祸。”

  襄陵公主闻言柳眉倒竖,说道:“谢令光这贱人已然先下手为强,我们难道便任她屠戮吗?眼下谢令光谋逆之心已昭然若揭,若不早作决断,那便是灭种亡国的大祸!”

  殷错心下一跳,对襄陵公主劝道:“兵乃凶器,战则危殆,眼下万万不是轻率行事之时。”

  襄陵公主又是失望又是震怒,一时之间恼得牵连伤处,不由得咳嗽不已,红绡不住抚着襄陵公主的脊背,又是端茶,又是喂药,殷错也是深觉忧思,在旁跟着一道劝解侍候。

  襄陵公主浑身发颤,蓦然间夺过红绡手中茶盏,劈头盖脸地便砸到殷错身上,殷错心下也有惭愧之感,故而也不避不闪,任由襄陵公主发作自己。饶是襄陵公主伤势未愈,浑身无力,但盛怒之下,倒也砸得甚准,一茶盏泼得殷错满衣襟茶水湿透,烫得他胸口发痛,但这身上之痛,却也万万不及眼下殷错心中黯然神伤的半分。

  襄陵公主怫然道:“殷错,你难道要违逆陛下,背恩忘义,连自己的祖宗之本也不要了,眼见得我们殷楚江山要旁落到谢令光那贱人的手中吗?”

  殷错长拜一礼,凝目望向襄陵公主道:“殷错此生忠天下,忠百姓,忠明君,但从不忠祖宗的牌位。”

  说罢,他便拜伏于地,一拜辞别。

  殷错与襄陵公主的这番坦言,实是这些时日来他心中反复思虑所得,虽难免因与亲族失和、形同决裂而感伤悲,但自此之后却再也不必违心悖德,故而殷错深感无愧于行,心下反倒松快不少。

  他深知自己此行此言势必惹怒皇帝殷赦与殷氏宗室,却仍是怙终不悔,纵使皇帝要杀要剐,他也决意坦然身受,而不愿屈于帝王之威,为虎作伥,祸害百姓。

  殷错心念已决,只待出得公主府中,便径直入宫去向皇帝殷赦辞官,岂料他方才踏出公主府半步,便只见迎面数十名御林军骑着马匹驰来,手持刀兵,从四面八方围将上来,转瞬之间便将公主府围得水泄不通,对着殷错呼和不止。

  但见其中一名首领越众而出,只见那人面目清俊,双眉斜飞,却正是殷错昔日尚在江陵为质便十分交恶的安国公世子沈若兰。

  沈若兰如今统帅御林军,自居终于压了殷错一头,心下大为得意,纵马驰前,眼望殷错,嘴噙冷笑,大声喝道:“逆贼殷错,还不束手就擒?”

  殷错心知御林军出动,自必是皇帝所遣,心下微微一酸:“他们得讯这样快,如若不是皇帝在我身边安插了探子眼线,时时刻刻要盯着我,那便是襄陵公主此番本就是奉皇帝之命前来试探我的。皇帝先前还满口旧情,其实心里全然没有信过我半分,眼下我如此大逆不道、欺君罔上,他更是万分容不得我了。皇帝终究是皇帝,再也不能再当回我那宝贝侄儿。”

  但这伤怀到底也就不过一时,终归殷错此时心下所念的仍旧是边关大事,他眼下尚有故土未曾收复,大业未竞,又岂肯甘心被帝党与太后党的触斗蛮争所困在江陵,故而他随后立时便已神色恢复如常,看向沈若兰,微微一笑,说道:“我当是谁,原来却是小公爷。沈世兄别来无恙,丰采如昔,还做得如此大官,委实是可喜可贺。”

  沈若兰冷笑道:“死到临头,还在逞口舌之快,殷兄果然也是一如往昔,毫无长进。”

  殷错道:“我长进没有,倒还要请沈兄指教。”

  他话音落罢,立时上前,纵身跃起,径直便将面前的一名官兵手腕击折,从他手中夺下长剑。众人都是大惊,立时挥舞刀兵,向殷错攻去,马刀长矛齐齐攒刺而出,殷错却长剑一贯,剑光有如长虹,横扫过去,只听四下叫声四起,马上所乘的羽林郎纷纷被殷错打落。

  沈若兰更是惊怒交集,厉声喝道:“殷错,你胆敢抗旨脱逃,不怕陛下杀你的头吗?”

  殷错冷笑道:“皇帝杀我,倒不怕河西边兵造反?”

  沈若兰心下一凛,大声喝令,吩咐左右立时围上去捉拿殷错。

  霎时间周遭呼叱痛呼、刀刃相接之声不绝于耳,御林军虽然人多势众,但殷错武功何等高强,他手舞长剑,施展游龙剑法,眨眼间斩断数名羽林郎手中刀兵,从御林军包围之中飞奔而出。

  又有两名羽林郎纵马驰前,手持钢刀,急忙朝殷错头上砍去。殷错长剑疾刺,将两名羽林郎刺翻马下,忽听得呼呼两声,一柄长剑劈来,直攻他面门,原来却是沈若兰见众羽林儿郎久攻不下,暴跳如雷,立时便闯入阵中,径直杀向殷错。

  殷错举剑撩去,倏忽间绞住了沈若兰的长剑,跟着内劲一松一吐,沈若兰虎口剧痛,手中长剑脱手而出,坠在地上。殷错一笑,纵身跃起,向自己跟前一名攻来的羽林郎扑来,飞足一踢,将那名羽林郎踢得翻倒在地,殷错伸手在那坐骑辔头上一按,飞身骑上马匹,跟着便双腿一夹马肚,疾驰而出。

  他口中喝叱,手下长剑运剑如风,御林军如何拦得住他,不过多时便可他冲出了包围。殷错纵马疾驰,身后御林军人头攒动,穷追不舍,叫喊声不止。

  此时月上中天,江陵城中本已家家户户安寝,御林军一番追捕,却又执着火把照耀得宛如天明一般,火光滔天,马蹄声乱,只惊得半个江陵城中百姓自梦中惊醒,一派人心惶惶。

  殷错正向城门方向疾驰而去,又见得南城门口数十名巡捕营的军汉手持刀兵向自己杀来,殷错气沉丹田,待要运起内功,疾挥手中长剑抵挡,却蓦然间忽感胸口一痛,跟着四肢百骸犹如万只蚂蚁啃食,顿时浑身酸软无力,丹田处更是痛如刀割,一口真气也提不起来,不由得心下大惊。

  殷错勉力拉住缰绳支撑自己,忽然想起一事,赶忙低头,拉开外衫,扯开里面衣襟,果然只见自己胸口方才遭茶水泼烫的肌肤处,全然不是寻常烫伤的殷红,而是一片十分吊诡的金灿灿之色,不由得心下一沉:“这难道是‘金钱豹’?不,不,这不可能,‘金钱豹’怎会落到襄陵公主手中?难道……难道他们是从狄获手中夺来的?狄获眼下究竟在哪里,他怎么会落到朝廷手中?”

  他一时毒发,全身痉挛,再也支撑不住,双目一黑,立时昏倒过去。

  待得殷错转醒之时,发觉自己已然身处皇宫天牢之中,四周密不透风,囚牢外狱卒甚多,手中俱是刀枪剑戟,层层把守。

  他稍一动弹,便觉双肩一阵浃髓沦肌的剧烈痛楚,饶是他内力深厚,却也痛得眼冒金星,险些再次昏厥过去。他定了定神,缓缓长吐了一口气,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四肢俱被极其厚重的铁链所捆,肩胛骨亦被铁链穿过,双手一动,便即痛如骨髓,想来是羁押之人深知殷错武功高强,唯恐他依仗武功越狱而出,便专程穿了他的琵琶骨,防他施展武功。

  殷错见状,不由得苦笑不已。要知这穿人琵琶骨的酷刑,乃是专程对付武功高强之人所用,一旦给铁链穿过肩胛,任人武功再高,也是施展不出,只得任人宰割,故而便被百姓叫做“弹琵琶”,但受此酷刑、囚于天牢之人向来均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似殷错这等天潢贵胄、战功赫赫的戍边大将军,却是大楚自立国来的头一遭。

  作者有话说:

  触藩作“羝羊触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