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瀚海义符>第58章 出剑

  殷错闻言顿觉悚然,荆红萼则想起不少昔日薛牧野尚在天山门下的诸番前尘,心下却是五味杂陈。

  天山诸弟子与蛇王教五圣坛坛主眼下也已亦步亦趋地跟到门口,见三人齐来,脸上亦感神思不属。

  薛牧野目光微敛,脸色如常,低头抚了抚自己右手铁钩,朝荆红萼淡淡一笑,说道:“荆掌门,蛇王教今日所来是为《黍离武经》,而非当真稀得与天山派动手。蛇王之毒来之不易,金贵得很,又岂是轻易可使的?逝者已矣,他戚元冲既已自尽,那本座与天山派的恩怨而今便都尽付黄土,这些都与你们毫无干系,且你们算来也均是本座的晚辈,本座自然也不愿以大欺小,因此你们只消将天山一脉的武经信物交出,敝教自当远离,不再叨扰。”

  殷错闻言心下微微一宽,心道:“原来蛇王教尚未知晓义符剑中的秘辛。”

  荆红萼却是脸色一沉,其他诸弟子亦是脸显怒容,周逸更是怒不可遏,冷冷说道:“狼子野心,蛮夷敢尔?”

  薛牧野却仍是微微一笑,说道:“本座纵是蛮夷,料来还倒是比嘴上仁义道德、肚里却尽是男盗女娼的欺世盗名之辈要多讲几分江湖规矩。此番本座既已放话,便自然不会以多欺少,仍是依江湖规矩行事,单打死战,一决存亡。”

  天山众弟子听罢心下都是纳罕,要知天山派诸弟子虽武功不弱,兼之剑阵变幻无方,众人群战之时自然可凭增十倍之威,便是蛇王教教众而今多上一倍之数,天山弟子结剑阵以应也绝非无抵挡之力,但此时棘手之处便在于蛇王教教众牧蛇为伍,毒术之恶教人防不胜防,天山派弟子所布剑阵纵使再是卓绝,却也难抵蛇毒利害,倘若薛牧野径直挥众混战,依仗群蛇之利,他们多半也要尽皆丧生蛇口之下,难以幸免,可若是单打独斗,荆红萼、周逸与其他几名九霄宫首座大弟子与蛇王教诸坛主武功乃是伯仲之间,赢面自然要大得许多。

  荆红萼也颇感意外,心道:“这魔头向来睚眦必报,他而今缘何容我们一命,难道其中有诈?罢了,纵使其间另有蹊跷,却也摆明了是阳谋,我自然也是认栽,总胜于教我天山派尽皆覆灭蛇口之下。”

  她心中既已想明此节,握紧手中剑柄,说道:“好,便这么着。但先师之命,我们绝不敢欺师灭祖,纵使技不如人,武经与信物我们却也自必死守到底,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天山门人,只有死在敌人剑下,也绝不做背信弃义的苟且偷生之辈,”

  她话间将“欺师灭祖”这四字咬字甚重,目露嘲意,显然是讥讽薛牧野欺师灭祖、叛出师门的大逆不道之举。

  薛牧野脸色微冷,淡淡地说道:“好,单打独斗也罢,车轮战也好,你天山派中但凡有一人得胜我一招半式,我即刻便走,此生再不入北疆半步。但怕只怕你天山上下无此能人,到时候,那便不是由得你做主了。”

  两方人马此番议定,便各自决断人选,荆红萼与他新仇旧怨,嫌隙甚多,心中早生战意,此时手中执紧长剑,只待诸弟子议定,便即上前邀战,岂知薛牧野却先一步开口,说道:“殷世兄身承济安堂衣钵,本座倒要请教高招,还望殷世兄赐教。”

  天山派中共有五宫十堂,居于天山诸峰,一宫首座治下各设两堂,其中九霄宫位居主峰白玉峰,故而九霄宫大多为掌门居所。戚玉珩在升任掌门之前,专精医术,一直便是济安堂首座,而殷错此时身上所具的天罡真气,惟有济安堂一脉以练气为旨方通晓天罡玄度功之精妙,戚玉珩接任掌门之位后,亦也依照旧例多以九霄宫一脉的心法传授弟子剑法,而他门下,惟有大弟子薛牧野当年尚在济安堂时便已入门,方修过此内功,其他弟子入门均迟,却并不以内功见长。

  众弟子闻言都是脸色各异,心知殷错武功稀松寻常,拳脚也是平平,虽已身承戚玉珩功力,但仓促之间又如何能运用得当,岂能是薛牧野敌手?

  荆红萼更是双眉深蹙,想要出言阻拦,然则殷错却朝荆红萼摇了摇头,使眼色止住了她的拒言。

  殷错心知薛牧野与戚玉珩纠葛甚深,他既惠于戚玉珩功力,便与薛牧野一战在所难免,人前输阵,不但堕了戚玉珩的威名,更教人轻看天山派,故而他虽心知自己不敌,却仍是早已打定主意血战到底,故而此时便毅然领战,拔出青钢剑,向薛牧野颔首说道:“薛教主客气,请指教。”

  两人见礼,薛牧野左手抽出铁笛,旋即出招对敌。

  薛牧野铁笛挺出,力道刚硬,蓦然间掠上,直取中宫,右手屈肘,铁钩刺来,所拿之处更是殷错咽喉,着实是颇为凌厉,一出手甫便下杀手,旁观众人都是心下一跳。

  殷错少时不肯吃苦,故而父母兄长虽然武功卓绝,他却着实没学到半分,之后龙勒城破,他随阿术真一路西逃,途中遭到不少白狄武功好手截杀伏击,方才受阿术真指点,勤学苦练了几着保命招式,也都是在敌人仇杀之下硬生生逼出来抵挡的辛辣招式,而今薛牧野招式凌厉,出手便袭向要害之处,他不及思索,双眉一蹙,青钢剑疾挥抵挡,跟着右足微点,揭剑上前,复又点出,却正是阿术真所授的无当化血刀刀法。

  他而今已被戚玉珩打通奇经八脉,以伏藏大法注入了数十载寒暑的功力,自然已是今非昔比,虽然习武不多,但因内力深厚,随手一剑使来也是威力无俦,剑锋寒星泠泠,剑起斜势,方位难测。

  天山诸弟子甚少与密宗来往,不认得此招,只觉殷错出手颇为诡谲,不似中原武功门路,心下暗自纳罕。

  薛牧野在武林之中行走多年,交游甚广,与密宗之人也多有来往,自然瞧出他此招来历,未料戚玉珩这亲定的衣钵传人一出手所使招式却是密宗招式,心下更是惊奇,微微挑眉,铁笛横扫,上格而去,侧蹬殷错左肋,还以一击,亦是十分狠辣。

  殷错屏息定神,身向左拧,让开他这一踢,跟着退步挂剑,腰臂使力,格挡住了薛牧野铁笛一击,所使的却是一招“青龙探爪”,正是天山派的游龙剑法起手招式第一着,这是他自幼便看母亲练武看得惯了,虽未常使,却早已是看得烂熟于心,此时不假思索,手虽心动,竟而也依样画葫芦地使了出来。

  这一招“青龙探爪”是天山派弟子人人会使、游龙剑法中最为粗浅的第一式。入门弟子先练木剑,用木剑顶砖,以练腕、眼、心三合一的定力,待得木剑可稳端石砖不晃后,方可再练剑法,所练的起手招式便是这“青龙探爪”。沈元君因门规所制,虽一身卓绝武功,却终生信守门规,未将一招半式传给过他人,悉数尽皆带入棺材之中,平日里她练武时,便是她的丈夫殷岳、长子殷铮也都会有意避开,故而广成王府之中也只有似殷错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不会武之人才毫不避讳,得见母亲武功。

  薛牧野见了此招,却微微一笑,铁钩上步前撩,飞爪陡张,钳住了殷错的剑刃。他那铁钩极其锐利,寻常刀兵丝毫砍他不断,殷错顿时心下一惊,却听薛牧野徐徐说道:“右腕外旋,以腿为轴,借力挂剑,力道方可长足,你这般毛手毛脚使来,退步太过,变招之间拖泥带水,又岂有风骨可言?配做什么游龙,做变形虫倒是恰如其分。”

  他这般好整以暇,对敌当口竟而出口指点剑招,简直便如给殷错喂招一般,但偏偏他却当真是对天山派武功熟稔无比,便是而今暂摄掌门的荆红萼,那一手游龙剑法也尚是薛牧野给她喂过招、指点过的,天山派众弟子闻言都是不禁脸色铁青,心下五味杂陈之极,而殷错更是又觉恼怒,又觉惭愧,很是暗悔未曾好好苦学武艺,以至于到今天这般任人宰割、遭人奚落讥嘲的境况,咬牙挥剑,持剑右挪,劲挟内力,倒当真将薛牧野的铁爪震开。

  殷错即又翻身带剑,剪腕向薛牧野劈去,薛牧野身法极快,顷刻间铁爪横斜,疾刺殷错膻中穴,他这一出手上动不停,纵前抢攻,连下数下杀招,殷错哪里应对得来这般猛攻快打之势,不觉手忙脚乱,青钢剑只有惶惶乱削而去。

  薛牧野横笛连劈,真气凝去,殷错顿觉胸口微窒,忙即左掌护前,右手挺剑又刺,霍得抵住了薛牧野的铁爪,却忽听笛声一响,一阵似花非花,似麝非麝的馥郁香气顺着笛子飘出。

  殷错方一闻觉,想起奢明珠先前的使毒功夫,心中便暗叫不好,急忙屏息,却也仍是回天无力。天罡真气倘若使用得当,本可御敌拔毒,奈何殷错武功极差,却丝毫不会这等运气抵挡之法,依旧中招,兼之薛牧野的毒功更胜奢明珠百倍,殷错方一回身撤步,长剑尚不及劈去,便已然双目一黑,头昏栽倒,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