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真的十分有缘了。”方凌波低垂眼眸感慨道。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缘分，方凌波是不信的，他并没有动容。
“你接着说罢。”方凌波道。
龟老头搓了搓藏在袖中的双手，“那老奴便继续了。”
“我家主人是二百多年前被洞庭君带回岳阳城的。那一年洞庭君去白鹭洲拜访旧友，路过了一处被洪水淹没的村庄，从一棵拦腰折断的枣树上救下了我家主人。那样一处村子几百户人家，就活了我家主人一人。若不是洞庭君经过，我家主人多半也是活不成了。”
“洞庭君见我家主人可怜又觉得这大概是一段缘分，便将我家主人带在了身边。”
“那时候许是因为家人突然亡故，也或许是天生如此，我家主人有些痴傻。他不会说话亦不记得自己的名姓。后来清明些了也只记起自己姓方，于是洞庭君便为我家主子起名“凌波”。”
“凌波而上恣意江海，大概便是这名字的意思了。”
“我家主人在洞庭君身边长大，受洞庭君悉心教导，渐渐脱去了儿时的痴傻长成了聪慧的少年郎。说来，公子您与我家主人真是生的一模一样。老奴跟在我家主人身边二百多年，对他再熟悉不过，可就连老奴也分别不出您与我家主人。”
“若定要说一说您与我家主人的不同，那大概便是在这性格上吧。不知是否是因为儿时死里逃生的经历，亦或是亲眼目睹亲人亡故的原因，我家主人的性格并不开朗，话也不多，总是一副老成呆板的模样。”
“洞庭君常打趣儿我家主人，说他一个小孩子竟然比自己这个老人家看着更加沧桑。洞庭君便叫我家主人离开岳阳城出去走一走，见见外面的世界，开阔一下眼界与胸襟，或许能活泼些。”
“我家主人开始并不乐意，还是后来被洞庭君亲自丢出了岳阳城，才不得不出去走了一趟。”
“我家主人第一次离开岳阳城，在外面呆了半年。回来后确实开朗了许多。他开始偏爱读那些游记志怪，也多了个时不时到外面看看的习惯。”
“我家主人跟洞庭君说他要云游四方。洞庭君只笑一句‘儿大不中留’，也没有阻拦，反而送了我家主人更多宝贝，让他在外头多加小心。”
“这么多年，我家主人去了许多地方。他游遍了十洲甚至到了四海之外更远的地方。”
“他在外的时间越来越长。起初是半年，后来变作了两三年，到最近的这一次，我家主人整整离开了六十九年。”
……
“原来我家主人虽然是在外游历，但每到洞庭君生辰时他都会回来为洞庭君祝寿。但这刚刚过去的六十九年里，他竟然没有回来过一次。洞庭君从不会生我家主人的气，可他也确实不怎么高兴了。”
“我们都担心主人是不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但洞庭君却说我家主人只是不想回来罢了。”
……
“说来也不知为何，我家主人每次回到到岳阳城都会忘记一些事情。他总把自己当做另一个人，不认得我们也不认得洞庭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岳阳城。”
……
“洞庭君说我家主人总归是记得自己叫什么，总归是知道回家，这便够了。”
……
“因为是洞庭君教出来的人，我们家主人的喜好东西大多同洞庭君喜欢的相仿。茶、香料、吃食、书籍等等，他们总是喜欢同样的东西。我家主人其实同洞庭君长得也有几分相像呢。“
……
微风吹皱了水榭四维的水纹帘，茶香悠悠，龟老头的故事仍在继续。而此时在岳阳城中轴的太一大道上，一队花车组成的车队正缓缓行驶而过。
太一大道本就热闹，这突然出现的车队更像是一根引线，彻底点燃了行人的热情。
他们是来自山海间的巫族人，此番跋山涉水不远万里而来就是为了给洞庭君祝寿。
每一辆花车上都堆满了鲜花珠宝，衣着奔放大胆的巫族美人在车上载歌载舞。
中间的那一辆花车最大也最为华贵，这辆花车上圆形的舞台分为两层。
外面的一层围着一圈巫族少女，她们褐色的皮肤上用金粉描着繁琐的花纹，身上披着的彩纱跟随她们的动作飘舞如同一只只色彩斑斓的蝶。
而那舞台的中心，在美人簇拥之中，站着的却是一个男人。
不同于其他舞蹈的族人，这个男子皮肤像白玉一般，他的身材并不魁梧，但是每一分肌理都透着力量，好似一头蛰伏的凶兽。
他带着恶鬼图案的金色面具，黑发在脑后绑成许多小辫，辫子上编着细小的铃铛和宝石。
他身上穿着巫族红白相间的祭服，赤/裸双足，脚踝上似乎系着铃铛。
他手上执一把折扇，他站在那里，在热闹的中心，在狂欢的最高处，除了轻敲折扇便没有别的动作。
他安静得就像是这片天地外悲悯的旁观者。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行人即使看不到这人的面容，也能领略到那人身上旖旎的风华。仿佛当他高傲的双目看向你时，你便会瞬间沦陷，成为他的眸下之臣。
“竟然是巫族的大祭司！就是那个在巫族大祭上跳魅惑神灵舞蹈的人啊！真是美丽！”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方府之中，方凌波吹开浮在水面的一片茶叶，小小吮了一口香茶。
龟老头那不算冗长的故事已经讲完。
许久的安静之后，方凌波放下了茶盏。
“这倒是一个十分无聊的故事。”方凌波微微一笑。
龟老头也笑道：“谁说不是呢？如今盛世太平，总是最寻常最无聊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总归比不上风波四起时的传奇。”
“老人家，”方凌波道，“你跟我说了这么多，到底是想说什么呢？”
“公子是个明白人，老奴其实有一事相求，希望公子能够答应。”龟老头不再绕弯子他起身向方凌波行了一礼。
“你先说，我总要听听是什么事罢。恰好我这里也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若你的事我能做到，那么我们便交换一下。这样正好。”方凌波笑意更浓。
龟老头点了点头，“过些日子，便是洞庭君的生辰了。老奴想请公子您代替我们家主人去为洞庭君贺寿。洞庭君多年不见我家主人甚是想念，若我家主人再不回来，他恐是要怪罪我们了。”
方凌波准备说些什么，龟老头没有给他机会，仍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公子您不必担心，我家主人每次远行归来都会忘记这岳阳城中的事情。您在宴会上只需做自己便好，不会有人怀疑的。”
“可若洞庭君发现我是个假的呢？”方凌波道，“到时候岂不会更加怪罪你们，而我这条命怕是也留不住了吧。”
龟老头摇摇头，“公子放心，您一定不会被发现的。纵是公子被发现了老奴也有办法保您周全。”
方凌波颔首思考了片刻道，“答不答应我们先不说。来听听我想要办的事如何？看你是否能达成？”
“公子请讲。”
“我想知道，”方凌波说，“这世上有没有能让人回到过去的法术。若有，那要如何去做？”
龟老头听到此处莞尔一笑，“如果公子所求便是如此，那您更应该代我主人见一见洞庭君了。因为这世上的法术没有人比洞庭君知道的更多。您大可借我家主人的身份去问一问他。”
听到这个回答方凌波双眉微蹙，他再次问龟老头，“你确定我不会被发现么？”
“老奴确定，”龟老头毫不犹豫地应道，“这样，老奴先下去，公子您可以慢慢思考，若您有了答案便托丫鬟来告知老奴。”
“当然，”龟老头补充道，“若公子您无法答应老奴的请求，也没有关系，老奴依旧会尽自己所能达成公子您所求之事的。”
龟老头说完便行礼告辞。留方凌波和两个丫鬟在水榭之中。
方凌波倚着栏杆，侧头看荷风轻荡，水中的锦鲤在荷叶下面绕着圈子，他突然觉得此时此景仿佛是在哪里见过一般。他沉思了许久，终是着身边静候丫鬟去叫回了龟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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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老江今天出现了么？嘿嘿粗来了呀！
那个我能求一发留评嘛！比哈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