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皇都>第171章 钥匙

  “这不是疯子......哪里能——”

  公署门敞着,远远有几人坐在那里喝茶。zao热的天,冰盆都被搬在一处降暑,滴答答淌起水,地上蜿蜒出老远。

  商闻柳默不作声收拣纸张,笔墨都归进格架的抽屉,他像是潜踪进了这青天白日里,没一个人看得到他似的,走出去的时候,外面人还在窃窃谈论:

  “那一张脸,咬成那副德xin......!烧得站不起了,能活成么?”

  “江尚书为此事挂了冠,他么......能不能成都看造化,你关心那么多,你是不是......?”

  “去去,晦气。”

  ............

  走在院子里,声音没减,但人都明显避开他了,整个走道空落落。商闻柳从侧边的门出去,见着孔照的轿子往正门进,轿子上的流苏摇摇摆摆,抬轿的人脚步顿了一下,但还是掉了个头,拦着他的视线缓缓压了轿。

  一夕之间,谁都知道他犯了大错,被圣上停职。妖风正盛的时候,谁敢去说情?说情便要吃官司,哪个愿给自己找不痛快。

  商闻柳站在门前半天不动,衙门大院的人有的悄悄探出眼神来看他,只见他呆愣愣盯着刑部的匾额想着什么,出了神,若有所思地走出去,没有一点被停职的泄气。

  风雨都经历过,停职反而是小事了。

  外面太阳明晃晃地,行人都贴着墙,独商闻柳一个站在太阳底下晒,影子全缩去了脚底下。zao热骄阳晒得人汗珠滚滚,商闻柳走到拐角,在树荫下看见一顶眼熟的轿子。

  像是专程在此等着的,轿子里的人低低吩咐了,轿夫便四散开,轿门敞开一条遮遮掩掩的缝,半张面孔在内里晃着,隐约是在招手:“兰台!”声音低低的,有些耳熟,商闻柳听出来了,那是陆斗,只好折返回去。

  “我爹非让我告病待家里,他老人家盯着,我好悬出不来,”陆斗扇着风,把一条路堵上了,“你停职是怎么一回事?刑部那老泥鳅诓你背黑锅的吧?我听了个大概,这哪能怪到你头上?”

  商闻柳就怕他这句话,立刻道:“是我贪功闯祸,何须为我辩陈。”

  “我还不了解你?你忍得,我可忍不得!这像什么话,我上书,给你说理去!”

  “陆犹敬,你发的哪门子疯,”商闻柳低低喝止,“我的劝你不必听,你爹的劝呢?”

  陆斗刚要开ko:“我......”

  “你养病就老老实实养病,专来找我的茬干什么?”他摆出一副怒容,略略抬高了声音,转身便走,果不其然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影一晃而过。

  那头陆斗讨了个没趣,扒着帘子叫:“塘月要辞官,你知道不知道?”

  商闻柳脚步顿住,但很快走开。身后陆斗委委屈屈的声音隐约传来:“你们一个二个!唉!”

  到家时正是午时末,日影斜了些,院子里连风都是萧条的。

  商闻柳直冒汗,掬一把凉水浸脸。

  满城风雨,鬼眼遍地,松湛一把火,把商闻柳的立场彻底烧得模糊不清了。他晓得锦衣卫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方才陆斗那番话不知道被人听去几成?

  与其拖累旁人,不如自行脱困。商闻柳闭门谢客,除去日常吃穿,几乎消失在人间。

  与此同时,他开始着手回忆郑士谋所布的所有谋划。

  郑士谋说得对,铁腕之下,聪明算不得什么。一切都被绝对的权力碾成齑粉灰飞烟灭。温旻背负着一个说不清的罪名,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如果不是他事先留了心眼……眼下温旻应当在秦家商号养伤,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一切都说不准。

  商闻柳心绪纷杂,开窗通风。夕阳西下,萧萧风住,重叠屋脊挡不住他的飞眺,,仿若云外仙宫。军器,漕粮,朔西人。郑士谋坐下这些铺垫,不会只是为了一己私欲,他还想做别的什么。

  朔西人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视野,应该是......商闻柳额上冒汗,急促地摩挲指腹。

  是秦翌被诬陷的那一次,吉祥说出的朔西话。

  假如莫名进京的商队就是从朔西草原一路到此,那京城内一定已经有一部分朔西人扎根于此,但近年政令收紧,即便是商队也没有几支,在京城往来的异族屈指可数。

  他们躲过了盘查,藏匿在京中。

  这些人把自己藏起来,是想做什么?

  随着秦翌案结,朔西部的消息就像水入江河不可寻踪,唯一能作为突破ko的就只有商闻柳曾经接触过的穆兰妲。那时穆兰妲决心赴死,临行前托付给他一句话,叫他去临宛河东的瑞云记取来金银首饰,送给父母养老。

  穆兰妲那些金银首饰......托人给古家夫妇带个话就成了,为什么要他去取?当时那家铺子的老板更是交代,若有什么不满意,改日再去更换。

  瑞云记......瑞云记!

  商闻柳倏地想明白了。

  穆兰妲还有东西存放在那里,这才是她未说出ko的最后的嘱托!

  商闻柳暗骂自己愚笨,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一面穿衣,一面推门出去,顾不得是否还有人在附近监视,急匆匆雇了街边的马车,一路赶去临宛河东。

  到了地方,铺子正要打烊,伙计懒洋洋举着门板,一块一块往槽子里插。

  商闻柳说明来意,伙计有些不耐,抱着门板嘟嘟囔囔:“早不来晚不来!喏喏,东家就在里头,库房的钥匙在他那,你去找他要。”

  说完,一屁股坐在大门前,转头皱起脸叮嘱:“一条街都打烊了,客官赶紧的吧!”

  瑞云记的老东家神神秘秘,一见他来,随即笑了笑:“客官眼熟。”

  商闻柳拱手:“来过一次。”

  “落下东西了?”

  “是来取东西的。”

  “那便是了,”老东家捋捋胡须,背手转身去里院,“随我来吧。”

  到手是把钥匙,沉甸甸的黄铜,拿个简陋的木盒装着,不知作何用处。

  老东家显然只知道在他第二次来的时候把钥匙交给他,别的一概不清楚。伙计下了钥,商闻柳还站门ko思忖。

  京城有千万户人家,用这种钥匙的少说也有几万家,一户一户去找,简直是无稽之谈。

  如果他是穆兰妲,留下一把平平无奇的钥匙,一定不会是为了要人找到这扇门。

  潜藏在京中的朔西人譬如鬼魅,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意,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藏身何处,穆兰妲是他们之中最先暴露的人,所以绝不会是最为核心的人。

  这把钥匙对于穆兰妲而言,或许是她留给自己的退路。

  商闻柳模模糊糊地有了一个想法。

  穆兰妲是要告诉他另一扇不为人知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