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皇都>第158章 早朝

  傅鸿清心里兜着“离间”的事儿,一夜没睡着。

  事情说起来倒是简单,但是要做得不引火烧身,还是要费番心思。每年供上去的那些银子,郑党拿了几成,他要想办法让上面拿钱的人知道些底。最难之处就在于此,他没有实证,总不能凭空杜撰一个数字交上去。

  况且皇帝迟迟不对郑士谋下手,是因为朝中除了他,并无人可用了。秦邕是清流,李庚不指望他能往国库里填银子;赵复是手握兵权的皇亲,李庚不会把自己的把柄交到他手上。

  这样一来,只有郑士谋可以办事,李庚无形中默许他做下这么多事,也足够说明郑士谋在天子心中拥有绝对的地位。

  这时候痛击郑士谋,他麾下的官员便会受到波及,眼下的朝局经不起大批官员换任带来的动荡,除非是触到了天子逆鳞,否则李庚不会轻易动他。但是正如商闻柳所说,现在就是一个好时机,这样的时机以后可能都不会再有了。

  郑士谋如果真的倒了,朝局乱起来,不过祸及一时,可是如果不将他连根拔起,便是流毒百年的罪过。

  傅鸿清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上月秦阁老受挫,如今朝中还有余力与郑士谋周旋的人,只有赵复了。

  今年的赵尚书依然流年不利,刚安排好心腹去青骢江任职,还没几天,就收到回信。心腹在信中叫苦连天,直言这满朝文武心中的聚宝盆根本就是个烂账堆。心腹才去不久,就被一摞摞旧账欠款闹得头大如斗,更有数桩待判的旧案等着他宣判。心腹写了三大张纸,哭得纸面团团墨痕:如今的漕运卡已经捞不到什么钱了!

  赵复煞费心思,丢了东南这么大一块肥ro,得到的却是个理不清烂摊子,一肚子窝囊气正是没处撒的时候,哪还有心思经营这个已成空壳的漕运关卡。

  这正是傅鸿清看准的好时机,青骢江漕运以往是有郑士谋的人把持的,赵复拱的一肚子火当然也有郑士谋的一份。主意既然打好,傅鸿清当即拜访了孔照,在他面前恬着脸扯了几个时辰不肯松ko,终于说服了他。

  今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刚好青骢江眼下易权,爹不疼娘不爱,是最薄弱之时,干脆大理寺和刑部联手起来,发批捕文书,剿水匪吧!

  眼下洛汲失了势,间接影响了皇帝对郑士谋的信任,赵复如果够聪明,就能明白这一手不是在趁人之危,而是在给他递刀子。

  果不出他所料,短短半天时间,赵复那边就有动静了。

  赵尚书何其老练,当然也不会由自己亲自出面,兜兜转转把户科给事中骗来,又迅速拉拢青骢江当地州府衙门,悄悄搞出了一份清剿水匪的名录,所缴获的金银财帛竟有百万之巨。户科给事中一上朝,对着众位官员张嘴就是三大问:水匪何以如此猖獗?漕运衙门何以如此懒政?数年所剿金银何以如此之巨?

  前面两问不过是例行的打耳光,最后一问才是直中痛点的利剑。

  盘踞江上的水匪都能有这么多钱,那每年管漕运的官员拿的钱不知道多到哪里去了!看了这些数字,皇帝心中难道没数?流回国库的银子怕还没有水匪私藏的多!傅鸿清这一下,可不只是扎个针孔这么简单了,他把这遮羞布烧了个大洞,烧得人脸上发烫,烧得人快无地自容了。

  金殿上李庚平静扫视他的臣子,一言不发。

  朝臣猜不出皇帝的情绪,低着头,谁也不敢吭气,偏偏都察院的老御史一听着陈奏,也来了劲了,一个个像屁股后头点了火似的往前喷字眼,把李庚说得面色铁青。

  刑部尚书孔照作为领头办事的人之一,这时候秉承了少说少错的至理名言,眼观鼻鼻观心,堂而皇之地杵在朝堂上神飞天外了。李庚几叫不应,直到御前锦衣卫凌厉的视线射过来时,孔尚书才惊醒了似的,道:“陛下恕罪,老臣在忧心军粮的事,一时竟然忘我了!”

  他这话一说,御史们的怒气更甚,叭叭着嘴就摘出了洛汲的几大罪把他骂得体无完肤,末了还阴阳怪气指责户部识人不清。户部尚书快五十了,到老气血不好,这一听差点厥过去,立刻哆哆嗦嗦指着都察院的鼻子反击。

  一场朝会就这样在唾沫星子里结束,各家该干嘛的干嘛,总不能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儿坏了自己的捞钱大业。

  孔照回了刑部衙门,火药味十足的一场早朝,得来一壶明前龙井压压惊。至于案子,他倒是不怎么操心,事儿都交给锦衣卫办了。有了送到刑部的那些指证,清算洛汲的势头轰轰烈烈,来往洛府的人马掀起二尺高的扬尘,来不及逃跑的仆役被捆成一串,蹲在角落噤若寒蝉。

  洛汲在前一日便收到风声,带着他的夫人连夜潜逃,锦衣卫正在捉拿,尚未回讯。

  前去追回洛汲的正是江抚手下的兵,点人的时候江抚看到送来的名单,乐不可支了一下午,不为别的,他在这些人里瞧着唐录了。

  早前知道他为温旻所提拔,却不知这都是郑阁老一手安排的,这么看来,郑阁老其实一早就盯上温旻了?想到之前的种种,江抚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仰头在躺椅上闭目小憩,这时小妾推门进来,轻柔地揉捏他的肩膀,

  小厅里通风,又摆了冰降暑,实在是惹人困倦。这几日确实也累着了,浑身酸得很,江抚闭着眼,长舒一ko气:“下点儿力。”

  这像是个暗示,妾室脸颊泛红,柔弱无骨地倒上来。

  江抚“哎”了一声,推了把道:“莫闹。”

  小妾揪着丝帕嗔他一眼:“怎的,嫌弃妾身了?”

  江抚无端一阵烦躁,挥挥手道:“大白天的。”

  “以往,也不是没有。”旷了这么些天,妾室的眼泪快流出来,以为他是在外面有了新欢,

  “多大点事,”江抚起身抖抖袍子,没理会妾室的哀怨,“衙门去了。”

  五月近了端阳,正是zao热的时候,江抚跨上马,后面几声清脆的瓷片碎裂声消停后,又隐隐传来女人的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