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皇都>第44章 字谜

  檀珠撅着屁股,在墙角捣蚯蚓。

  这些天公子的同僚们来过几次,又是送吃又是送穿,前天小陆哥哥还送来一只大白鹅,据说此禽及其凶猛,养好了可以守家宅。小鹅挺亲人,檀珠爱不释手,抚摸着小鹅修长雪白的颈子,当晚做了个吃红烧鹅ro的美梦。美梦初醒,ko水还来不及擦,小鹅的名字便当即拍板,叫梦梦。

  小鹅梦梦嘴巴比较挑,檀珠摸清了它的习xin,一脚深一脚浅满院子挖土找蚯蚓,院子里大坑小坑不计其数,填平的痕迹十分明显,檀珠挖完蚯蚓,十分严肃地抱着梦梦思考了一会儿,决定不填坑了,过午之后去买些花种,满院子种花。

  梦梦吃饱喝足,拍着翅膀在院子里晒太阳。

  这两天天气不错,太阳暖呼呼的,难得京城有这么好的日头,檀珠暗自可惜,她太力气小了,腿脚又不好,没法把家里的被褥搬出来晒一晒。

  正带着梦梦乱窜呢,门外响起一阵叩门声。这几日老有人过来送东西,檀珠听着声挺轻,琢磨着是不是那个顶好看的傅寺卿来了,抱着梦梦过去开门。

  恰好一片云飘来,厚重云絮遮了太阳,周身热气稍散,檀珠一抬头,赫然一身飞鱼服跃入眼帘。隆准深目,皮肤微黑,来人像座山似的站在檀珠面前,把惟存的一点光全挡住了。

  檀珠语不成句:“你你你你你你......”

  温旻:“......”

  他干巴巴露出个自以为温和的笑容,思忖着怎么开ko。指挥使在军营里行走惯了,怎么野蛮怎么来,虽然在朝堂上干了这两年收敛不少,可是这浑然天成的一股煞气实难抹杀,就连尽力挤出的和善微笑也能令小儿夜啼。

  檀珠尿意上涌,瘪着嘴忍哭。

  梦梦是个小机灵,察觉到小主人的情绪似的,在檀珠怀里一扑腾,竟给扑腾下来了,稚嫩翅膀借着力往前一冲,张喙就朝指挥使脸颊ro去。

  指挥使身手敏捷,梦梦飞扑上来,他一手给这小畜生细细的脖颈捏住,小鹅嘎嘎地挣扎,雪白羽毛振落一地。

  温旻方才好悬没拔刀把鹅给砍了,否则血溅当场,这小丫头怕要昏过去。

  梦梦狂乱地鸣叫,温旻险些擒不住,在这样乱纷纷的景况里,他竭力从袖袋中抖出一张纸条,高声道:“你瞧瞧是不是你家公子的字?我们相识这么久,他有托与我。”

  温旻举起那张条子,上面写了商闻柳的大名,檀珠伸脖子辨认半天,模模糊糊觉得是商闻柳的字迹,再将信将疑地一打量指挥使,确实老能见到他在自家门ko晃。

  “梦梦、梦梦!”檀珠遥遥站着,还是不敢近前来,对小鹅伸手。梦梦听得懂人话一般,不挣扎了,黑黑的小眼睛滴溜溜瞪着温旻:“嘎!”

  温旻手一松,梦梦拍拍翅膀歪歪斜斜扑回檀珠怀里。

  “你、你是公子的朋友......”檀珠抱着梦梦,一边安抚一边小声重复着,眼珠子忽然一转,存了三分打算,“那那那你要为我们公子做一件事,我才信你!”

  温旻很有耐xin:“请说。”

  檀珠紧紧闭眼,一指屋内:“我们家开cun被子还没晒呢!”

  “......”

  及近花朝节,花信始传,云泽县大街上已经有许多姑娘家挂了纸花在门ko赏红,庙子里举办了拜花神的庙会,提前好几天就已经观者如堵。

  街上人一多,锦衣卫为避免麻烦,纷纷换上便服,虽然不挂腰牌了,他们互相也好分辨,大街上一站,眼底青黑的那一队人就是。

  武释带着人几乎住在徐子孺的官邸,小院子被翻了个底朝天,什么也瞧不出来。商闻柳审问青楼捉来的几个婆子,追根究底,那两人也只说是青楼老鸨教唆的,别的一概不知,暗地里找人来分析账目,也是一无所获。

  案情陷入死胡同,县衙的官吏更是表现得无欲无求,吹ko仙气就要登仙似的。商闻柳头痛,躺若能寻到一星半点的线索就好了。

  第二次送去京城的回信还没有音讯,武释一天看三百回鸽笼,该是那几只还是那几只,闻着鸽屎味儿都闻熟了,商闻柳左右无法,凭着记忆回想徐子孺给他写的最后一封信。

  似乎是“庙堂之论,言合吾意”。

  商闻柳去信时,不曾同徐子孺讲过什么庙堂之论,更何况以他的官职,恐怕一生只有殿试那一次立于明堂之上。商闻柳越想越觉得反常,思及从前同在私塾,两人常玩字谜,便起身研墨,将这两句写在纸上。

  “庙堂......庙——论扣言,”商闻柳喃喃低语,手下不停,连连拆合,“诗......”

  刹那间灵光破茧:诗语!

  商闻柳遽然停笔,浓黑墨汁溅上袖ko,举着纸拧眉思索。

  过年前徐子孺寄来四封信,确实每一封都有题上不少诗句,直到这最后一封才点此迷津,举身赴清池!

  徐子孺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他是从容赴死啊!商闻柳眼前一阵黑,浓的看不清外物的黑雾里乍的冒出点点金星,他霎时间心痛难当,胸ko阵阵酸绞,两片肺像遭人凿穿两个窟窿,细细碎碎的冷风刀子一样穿过,从喉间嗬嗬冒出焦热的火。滚烫泪珠落在纸上,一串一串,将黑沉沉墨迹晕成模糊的一团。

  “我早该想到!早该想到!”

  若能早些解开此谜,将那伙贼寇缉拿,义庄兴许便不会被烧,徐子孺兴许还能留个全尸!商闻柳急气攻心,喉头暴出一阵剧烈地咳嗽,似要把心肝脾肺囫囵咳出ko才罢休。

  杀心如洪水决堤,商闻柳眼中凝着怨毒,发了疯一般冲出官驿,武释正粘了满身鸽屎味来找他,猛一见小钦差面如金纸,丢了魂似的乱跑,当下犯嘀咕说莫不是看账看疯了。心里想着,脚下已有动作,势如疾电,抻指点了他几处xu位,小钦差人一顿,膝盖率先软下来,武释眼疾手快,把他扶住了。

  “这闹什么呢?”武释问守在钦差屋外的锦衣卫。

  那人道:“卑职守在此处,只听见屋中忽然有哭声,还未进去查看,钦差大人就出来了。”

  看个账本咋还哭成这样了?就算案子破不了,最多就是个撤职,小钦差来时就是个从七品,再怎么降级不也就那样吗。武释挠挠头,把哭得一抽一抽的商闻柳扶进屋里。

  “大人喝点水,怎么了这是?”武释属于和人越处话越多的类型,这几天连尤先生看他的眼神都亲切了,他一边递茶杯一边替商闻柳拍背,生怕钦差在自家手上出什么岔子。

  乖乖,可别真是看账看疯了,武释暗暗想,他先前也好奇凑热闹样的瞅了一眼那乌压压的账本,结果刚翻了两页,人不行了,往后老远嗅着那股陈旧味儿就牙酸头昏。

  商闻柳这厢一顿嚎啕,怨愤发泄出去不少,此时鼻头微红,鸦羽样的睫毛粘了眼泪一颤一颤,看着可怜极了。武释心里哎哟一声,心说这读书的就是细皮嫩ro,哪有他们这些习武的ro贱。正腹诽着,商闻柳缓过劲来,闷闷道了声多谢。

  武释道:“职责所在,大人不必客气。”

  “今日去徐知县住所可有发现?”商闻柳例行公事,不料刚才哭得太狠,一ko气没喘匀,结结实实打了个嗝。

  武释一愣,险些笑出声,强憋着笑意道:“嗯这个,官邸中怕是、怕是没什么东西藏着。”

  商闻柳垂眸,嗓子眼还隐隐抽气:“适才我想起徐知县寄给我的信件中,最后一封提到诗文。此前他写的信件中虽也有诗文,不过我再三考虑,或许他书房存放的书册中也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原来如此,无怪哭得惨兮兮的。

  “我这便差人去搬书,”武释暗叹一声,肃容向外头挥手,正有个青绿衣裳的锦衣卫进来,武释还没开ko,见商闻柳站起来,打着趔趄踏出房门:“大人上哪去?”

  商闻柳眼睛红了,拿袖子堪堪一遮,失魂落魄的:“我......我出去走走,若有新线索,武佥事去寺庙中寻我就好。”

  云泽县只有一间佛寺,商闻柳想来是要去为亡友祈福超度。

  武释低低应了一声,考虑到商闻柳情绪,没有明着说,私下里叫来孙修,让他暗中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