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被独占的残次品影卫>第109章 结局(下)

  慕家宗堂里,原先数以万计的长明灯只剩下少数,孤零零地嵌在石壁里。

  慕长宁站在一盏一人高的灯盏里,用手指戳着里头团成一团的白雾:“这是哥?”

  陆展清应了声是。

  慕长宁戳的更起劲了。

  灯盏里的白雾装作一副凶狠的样子,抓着慕长宁的手指就想咬下去。

  就是可惜,没长牙。

  “三三记不记得,尊者有收取过你们的一部分命魂,并把你们的命魂养在兽身灵器里?”

  慕长宁点头:“记得,师父说这样就可以随时确保我们的安危。”

  “还好有这一缕命魂,纪连阙能够借着生机与血脉的滋养,慢慢锻骨重生。”

  “哥要多久才能从这罩子里出来呢?”

  慕长宁惋惜的语气让一团白雾的纪连阙更加郁闷,贴在一旁,无论慕长宁怎么逗他,都不给任何反应。

  “如果我们能找到泠欢的话。”

  陆展清走前两步,晃了晃那灯盏,把纪连阙晃得七荤八素:“那日之后,泠欢就失踪了,我派人到处寻他,也没能找到,他身上带着纪连阙的——”

  看着那一团安静下来仔细听的白雾,陆展清没忍心把白骨二字说出来。

  慕长宁了然道:“没关系,到时候我与陆郎一起去找。”

  “师父呢——”

  慕长宁朝内里张望,又走了几步,环视了一圈:“怎么没看见师父?”

  陆展清和灯盏里的白雾无声地对视着。

  白雾黯淡地飘在一旁,一动不动。

  陆展清抬眼,对上慕长宁询问的眼神,笑了笑:“前辈说,他受够了这间破屋子,要出去云游。”

  慕长宁的脚步一顿,直勾勾地盯着灯盏里看起来颇为丧气的纪连阙:“师父有说,去哪里云游么?”

  陆展清沉默片刻:“大抵是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了吧。”

  慕长宁闭了闭眼。

  良久,他道:“师父就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陆展清心知瞒不过他,叹了一口气,绕到内室拿出了一封信:“前辈留给你的。”

  新制的信笺还泛着松香墨的芬芳,慕长宁一眼就看到了上头歪歪扭扭的几个字:“爱徒长宁亲启。”

  慕长宁摩挲着那几个字,咽下喉中的酸涩,打开了信笺。

  “你小子可不得了啊,你师父说的话都不信了?我说我去云游了,就是去云游了,你在这里瞎想什么呢?”

  别开生面的关切慰问让慕长宁嘴边牵了点笑意。

  “行了,就是你想的那样,我把我身上的命魂和生机给了纪连阙,助他重生。”

  墨水在这里留下好大一滩印记。

  “没什么好伤心的,我都这把岁数了,人间好吃的,都吃了一个遍,好玩的,也都玩了一个遍,我心满意足的很。”

  “你别看连阙一天到晚没心没肺的样子,其实肩上的担子挑的比谁都重。那日在宗堂,看他因为四家,因为‘极’而身死,我都恨不能以身替之。”

  这封信就像尊者这个人,正经不过两句话。

  “哇,我真的是要夸一下我自己,说做到就能做到。”

  “虽然连阙现在在这个灯里是委屈了点,但是很快,他就能重塑身体了。长宁,赶紧趁着现在,好好玩弄他一番,给他丢水里啊,丢只螳螂进去吓他,都可以。你还不知道吧,连阙最怕这些小昆虫了。”

  慕长宁泪中带笑。

  “行啦,别哭了,我还没死呢。给了连阙生机和命魂,我大概还有三年可活。我守了‘极’百年,久到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连我自己也忘记了。如今,不想再困在四家,要去寻找属于我的自由与天地。”

  “就这样吧——”

  “等等,还有一件事要交代你。小陆是被我胁迫,一开始才没将事情告诉你的,就怕你伤心,你可别生他气,不然我的罪过就大咯。”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连个落款都没有。

  慕长宁仔细地把信折好,收起来:“师父写这封信,写了很久吧。”

  陆展清揽着他的肩膀:“那晚他喊我过来,我还以为是要我帮忙纪连阙的事,没想到他问我,怎么写信,又让我教他写字。”

  慕长宁眼尾红红的,笑了一声:“是呢,我说里头那么多字,都像是陆郎的字法。”

  陆展清摸了摸他的脑袋,牵过他的手:“前辈困在这个宗堂太久,也许这样的选择,对他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慕长宁舒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路过纪连阙时,那团白雾向慕长宁的腰间冲撞着,把灯盏撞得呼啦响。

  陆展清揽着慕长宁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小侯爷也想看信?”

  白雾疯狂地点着头。

  陆展清耸了耸肩:“可是你只是一团空气啊,空气又不认识字。”

  纪连阙被陆展清气得半天都没动静。

  慕长宁怕纪连阙就这么没了,连忙蹲在他身前,拿出信读了一遍。末了,还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哥不必自责,等你快些融出血肉,再去找师父就是了。”

  白雾很快就高兴起来,身体朝慕长宁的指尖一撞,意为拍掌。

  慕长宁笑着,把快掉下桌子的灯盏往里移了移,道:“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白雾撞了撞灯盏,以表同意。

  又过了几日,慕长宁跟着陆展清回了一趟千巧阁。

  千巧阁前段时间一直给制造了巨大灾难的玄龟善后,所有暗卫们都在帮助民众们修缮重建,疲惫不堪。为此,陆展清特地给他们放了三天的休沐。

  陆展清牵着慕长宁走进千巧阁时,就撞上了三五个约着一同出去的暗卫们。

  那几人一见自己被阁主抓了个正着,吓得魂不守舍,连连跪地求饶。

  “今日休沐?”

  暗卫们回答陆展清的声音都在颤抖:“是、是——”

  “想出去就出去,这段时间都辛苦了。”

  直到陆展清都走远了,这几人才堪堪回过神来。

  有胆大的扭头看陆展清背影,低声道:“我说呢……”

  “什么?”

  “你难道没有觉得这段日子好过很多么,一定是因为——”

  胆子小的还低着头:“因为什么啊,说啊。”

  “自己看啊!”

  这下大家都忍不住了,扭头看去,只看到两人牵着的手。

  “我还听说,阁主夫人以前也是影卫来着……”

  “什么什么!”

  “走走走,出去说,出去说。”

  两人好似完全没察觉到身后的谈论,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廊下。

  慕长宁伸手拨弄着向一旁延展的叶片,笑道:“不应该啊,当初我可是安分守己,连小院都不敢出一步。”

  陆展清从后抱着他:“那一定是我的三三太出众了,让人一眼就记得。”

  慕长宁微微仰头。

  暖阳穿过叶片,洒在他喉间,落在他白皙柔软的颈前。

  微凉的唇擦着陆展清的耳尖,慕长宁的声音又轻又柔:“阁主如此偏听偏信,就不怕影三恃宠生娇?”

  和暖气息沿着耳廓一直酥麻到心里。

  陆展清更加用力地圈着他的腰身,下巴抵着他的肩膀,声线低哑沉厚:“三三倒是生一个给我看看呢?”

  慕长宁那点道行都还是陆展清教的,在陆展清面前只有面红耳赤的份。

  廊下安静,只有北风拂动落叶。

  慕长宁正挨着陆展清的吻。

  “……对对,除了这些,还要给白团买谷粒,我上次给它买的那些放在木桶里,都被海水泡烂了,啊啊——”

  敬平看到树影下拥吻的两人,受了惊吓,踩着丁酉的脚退了回去。

  “天呐酉哥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了谁,我看到主上把慕少主按在那里唔唔!!”

  丁酉脸上丝毫都不慌张,只一双手把敬平的嘴捂得紧紧的,向两人点了点头:“主上、慕少主。”

  慕长宁感觉到唇上还有些发烫,有些不好意思,跟丁酉打了招呼后,就偏过了脸。

  陆展清脸上毫无波动,盯着敬平看:“不是要去给白团买吃的?”

  敬平呜呜两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丁酉一松开他,敬平竟然向后跑了个没影。

  “……”

  丁酉熟练地把敬平的罪责揽到自己身上:“主上,敬平他就是这么个性格,方才也不是故意要、要坏您好事的。您让他一起帮少阁主的忙,那些大的,难以决策的事情,总是会被暗卫们追着询问好几遍,他实在是怕了,才特地挑选这条没什么人的路,想清净清净。”

  陆展清听着丁酉详尽的解释,有些哭笑不得:“我也没要怎么样他啊。”

  丁酉松了一口气:“是,主上有容人之量。”

  “你们去吧,晚上一起来小院用膳。”

  “是,我会向敬平传达,他定会很开心的。”

  原先还吓破胆的敬平听了丁酉的转述,飞快地将那些害怕遗忘到了脑后,兴奋地拉着丁酉就冲出千巧阁,逛了一天,还买了一大堆东西。

  “这个,送给你。”

  慕长宁看着眼前混杂着黑白的,看不清是什么的石头,道:“这是什么?”

  敬平毫不客气,一屁股在小院的石凳上坐下来,神秘兮兮:“你出名了喔。”

  “外头到处都在谈论你和主上应对玄龟,又救了大家的事迹,还说还好有四家的帮助,不然他们都得死在那玄龟脚下。”

  “黑色的这个就是他们雕刻的玄龟的样子,白色的是你和主上。”

  慕长宁接过那块沉甸甸的石头,道了谢:“陆郎那天穿的也不是白色呀。”

  敬平噎了一下:“哎呀这有什么所谓嘛,反正你们天天都在一起,我就不信你们衣服没有穿混的时候。”

  慕长宁被他这番大胆至极的话惊得差点咬到舌头。

  “敬平这话说的不错。”

  陆展清难得的夸了敬平一嘴,从后头走出来,放了个杯盏在慕长宁面前,道:“冬季没有新叶,都是精制重醅过的茶叶,尝尝这杯味道如何?”

  盛在杯盏中的牛乳茶色泽醇厚,泛着清香。

  慕长宁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眼睛发亮。

  陆展清眼里都是笑意,放下袖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怎么样,我的技艺有长进吧。”

  慕长宁喝得头都不抬,一个劲的点头。

  敬平在一旁,馋得直流口水,恶狠狠地瞪了丁酉一眼。

  丁酉自上次的乳鸽事件后长进飞快,立刻道:“好,我找主上学,到时候做给你喝。”

  就连慕长宁都停了一下,看着敬平。

  敬平愣了半晌,脸色涨红,慌张地摆手:“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

  丁酉以为敬平嫌弃他的厨艺,解释道:“一开始我可能做不好,没关系,我会努力钻研的。”

  迎上陆展清略带深意的笑容时,凳子好像烫得坐不住。

  敬平的能说会道不知道到哪去了,一边往外跑一边结巴:“主、主上恕罪、我、属下、不舒服就、就先回去了——”

  丁酉站起身,看着跑远的敬平,苦恼地皱了皱眉头:“这样说也不对么?”

  陆展清憋了点笑,提醒他:“快追。”

  丁酉连告罪都来不及,拔腿就追。

  听着两人在外头的动静,陆展清摇了摇头:“两个木头。”

  喝完最后一口牛乳茶,慕长宁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唇,打趣着:“那陆郎做回红娘,快去帮帮他们。”

  陆展清像是笑了一声,凑前挑起慕长宁的下颚:“行啊,那我今晚过去——”

  北风静谧,萦绕在呼吸间的都是清甜的香气。

  “——留三三独守空房。”

  慕长宁立刻急了,垂下眼帘小声道:“不行。”

  “怎么不行?不是三三要我去的么,我可是谨遵妻命呢。”

  慕长宁伸出手臂搂住他的脖子:“就是不行——”

  这么些年,慕长宁的长进也不小。

  他把自己贴近陆展清,蹭着他的脸颊,软声道:“没有陆郎,三三无法入眠,一刻也不行。”

  陆展清的呼吸轻而易举地乱了。

  两人在小院里住了一段时间,等到顾谨彧能大致处理阁内大小事务后,陆展清就拉着慕长宁,在一个傍晚,骑上两匹特意训过的骏马,向广袤天地而去。

  风过耳畔,慕长宁双手持缰,笑问道:“陆阁主这个时候出来,是怕明天被丁酉敬平抓住,走不了么?”

  陆展清身下那匹纯黑的马打着响鼻,凑前去闻慕长宁那匹银黑相间的马,把马尾摇得直响。

  “是啊。没什么比带三三出去玩,更重要的事情了。”

  陆展清的话沿着风,一直吹进心里:“去看只有我们二人的风景。”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先去一个地方。”

  中川,五盟会。

  引着他们进去的侍从小声道:“两位是初次来中川么。咱们这位巫神可了不得,听说原先被奸人所害,失了所有生机与内力。可不到半年时间,他就凭借着过人的巫术,一举成名,重新登上巫神之位,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情。”

  慕长宁点头应和:“是很厉害。”

  侍从见两人气度不凡,谈吐又和善,就多提点了他们两句:“巫神脾气有些不好,二位拜见瞻仰即可。”

  绕过漫天的白雾,两人看见了黑发红衣的泠欢。

  泠欢的相貌比以前更加出众,气息却更加淡漠,神情也更加憔悴。

  “泠欢。”

  还没走远的侍从听到慕长宁的称呼,吓得一身冷汗。

  泠欢的视线从床上的白骨收回来,有些惊喜:“慕少主,陆阁主。”

  慕长宁单刀直入:“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两人离开五盟会时,泠欢背着用斗篷覆盖好的白骨,一身红衣张扬,朝慕家方向一骑绝尘。

  陆展清肩背挺直,单手持缰,夹了夹马肚,朝慕长宁伸出了手。

  “三三,跟我走吗?”

  两人在影风门的初见,也是这句话。

  慕长宁冁然一笑,握住了陆展清的手:“好啊。”

  冬天快结束时,两人行至漠北,慕长宁弯下身子,把深至膝盖的雪揉成一团,暗戳戳地朝陆展清扔去。

  第一场春雨纷扬时,两人坐在小舟上,听着艄公讲清风明月,讲山河人间。陆展清笑着与慕长宁碰了碰酒壶,一饮而下。

  清晨,两人寻山问柳,渴了就鞠一捧清水,累了就枕山石入眠。

  夜晚,两人相拥枕在草地上,仰头就能看见无边的星子。

  慕长宁枕着陆展清的臂弯,听风过林间,听陆展清的低声呢喃,向上伸直了手臂。

  陆展清与他额头相抵,好笑道:“三三在干什么,摘星么。”

  慕长宁侧过脸看他,笑得灿烂:“是呀,想把这些最好看的东西,都给陆郎。”

  柔软潮热的吻落在慕长宁眉间。

  相拥的胸膛因陆展清的轻笑在微微震动,淌过耳边的话如金石相击,温润清和:“三三就是最好的,别的什么都比不上你。”

  身体被压在草地上时,慕长宁勾着陆展清的脖子,清澈温软的眼里盛着无边星河,也盛着陆展清一人。

  “三三,落日星河,晨风拥林,这万般美景,都不如你眼里映着我,对我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