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韩卿离同韩城皋一起去了武邑借兵,之后二人带着两万武邑将士直奔西边。
大军经过轱辘口时,韩卿离向韩城皋说:“我们就在这里设伏,等百里枭大军到来。”
百里枭忠义,他知道京洛大军兵围长乐城时必然率军支援,等百里枭大军到达轱辘口时已然是疲惫之师,他们以逸待劳,自然能一鼓作气拿下百里枭。
韩城皋问:“韩公子怎么能确定他就走这条路,若是他绕道而行,我们岂非功亏一篑。”
“回南朝这是必经之路,若是绕道而行至少是两倍的路程,他担不起那样的风险。”韩卿离说:“不过百里枭一惯谨慎,他的大军过轱辘口时必然会派出先锋探路,我们须得小心隐藏。”
韩城皋又说:“他若是有所怀疑不过轱辘口?”
韩卿离笑道:“他没有选择,为了他忠心的南朝,就算知道前面凶险万分,他依旧会义无反顾的。”
百里枭那人谨慎,应该会时时关注京洛大军的动向,但他不会想到此次设伏的是武邑军,而且武邑只有两万轻骑兵疾行,并不会轻易被察觉,
韩城皋道:“所以韩公子早就想好了在这里设伏,而不是奔袭西边?”
韩卿离不仅想好了在轱辘口设伏,而且早就算好了设伏的时间。
几日前他故意放出京洛大军强攻长乐城,长乐城岌岌可危的消息,百里枭得到消息肯定着急回援,算算时间,差不多今夜百里枭的军队就能到轱辘开口。
但百里枭肯定会先派军队查探,等到天快亮的时候再过轱辘口。眼下局势,最着急的人是百里枭,他没有时间在轱辘口耗。
韩城皋突然笑了,“韩公子年纪虽轻,倒也是老谋深算。”
韩卿离亦笑道:“卿离当将军称赞了。”
韩城皋不禁在心里叹息,撇开韩卿离和殿下的那些牵扯不清的关系,凭着他的能力,倒是真的可以做京洛的名相贤臣。
韩卿离自然看出了韩城皋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惋惜,“卿离是晚辈,不知能否称呼将军一声伯父?”
“有什么不能的,我还怕你那父亲嫌弃我,不肯叫你相认。”韩城皋道:“你这孩子一点也不比你父亲和祖父差,是我们韩家的幸运。”
韩城皋望着轱辘口狭长的道路,长叹一声,“卿离,既然你喊我一声伯父,我也就倚老卖老的说一句。你与殿下之间可以是君臣,是朋友,却不应该是那种关系,你们都是人中龙凤,有定国安邦之才,不应该因为此事毁了前程。我想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
韩卿离轻笑一声,“将军这话,可有对殿下说过?”
韩城皋说:“殿下他一惯不受约束,从来都是不管不顾的。”
“所以将军觉得卿离受祖父教诲,应该最看重那些条条框框的东西么?”韩卿离说:“以前确实是,也因此差点自裁于母亲坟前,后来想明白了。”
他说:“殿下他不是不受约束,他有自己的原则,他可以为天下计,为百姓谋,只是他说过,也不想因此辜负了任何他在意的人。”
“如果退一步就能周全,为什么一定要放弃。遗憾那种情绪,有一次就足够了。”
等天下安定,百姓富足,他不愿意去当那个皇帝,而是和自己在意的人随心而活,又何错之有。“他从来都背负着自己的责任,只是责任之外,他想爱自己所爱之人。”
韩城皋再次叹一声,此事他每每和他那外甥提起时,那位总是胡搅蛮缠,尽说一些让他无法反驳的话,本以为韩卿离温和讲理,何曾想能言善辩的人更能让他哑口无言。
“都是痴人,罢了,你们好自为之。”
***
月上中天的时候,百里枭的前锋出现在了轱辘口。两万大军屏气凝神,看着他们来了又走。
好不容易熬到天快亮了,百里枭大军终于全部开拔。
轱辘口狭长,两边是密林峭壁,武邑大军就埋伏在密林里,等到百里枭所率军队过了一半,密林前后埋伏的将士突然冲了出来。
前面是韩卿离,后面是韩城皋。
前后夹击,百里枭自知没有退路,然而征战沙场多年,他从来不知道认输,古来战场之上只有战死的将士,他们以此为荣。
而且拼上一半将士的性命,或许还能有一半将士逃出去,逃出去解长乐城之困。
两军厮杀,轱辘口喊杀声一片。
战场从来没有悲悯和仁慈。本就是血肉之躯筑起的堡垒,给天下人一个安身之所。
铠甲染血,伤痕遍布,他们依旧不屈不挠,为家国天下,他们虽百死而无悔。
只有鲜活的生命倒下,鲜血喷涌出凄美的弧度,映着晨曦的光辉,折射出触目惊心的红。
每一个将士心里都有自己的信仰,为此他们远离故乡亲人,踏上征途,大丈夫纵横驰骋马踏山河,直至倒下去的这一刻,他们的使命才算结束,留下的遗憾,唯余后人评说。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百里枭身边只余百十人。
已然精疲力尽,不过是苦苦支撑罢了。
百里枭在晨曦的光里仰头长叹,“我死不足惜,奈何南朝无良将,亡国之恨,恨呐……”
韩卿离抬手让逼近百里枭的将士停了下来。“我知道百里将军忠勇,从不畏死,但将军身边的这些人,将军不给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吗?”
百里枭转身看了过来,“真是没想到,今日与我一战的人竟然是韩公子。”
韩卿离说:“百里将军忠勇,卿离心中敬佩,只是像将军这样的悍将,卿离却不敢轻易放回去。”
百里枭大笑,“韩公子经世之才,文成武就,只是可惜,终究站在了南朝的对立面。”他又说:“是皇上对不起韩家,韩家于南朝而言是大功臣,是皇上他辜负了。”
当初他逼迫皇上不顾韩卿离的生死出兵北上,就算那个时候韩卿离投了北朝他也不会觉得意外,何况又经历了那么多事。
韩家不管是韩丞相还是大将军韩延年,于南朝而言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都身系着南朝的存亡,若非楚月霄寒了大将军韩延年的心,南朝也不会是今日的局面。
能从百里枭口中听到这搬的话,韩卿离很欣慰。只是立场不同,终归要生死相对。他说:“卿离自不量力,想与将军切磋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