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蕉鹿几事>第147章 小枫

  乌雀南飞,层林尽染。

  向执安在院里喝下最后一盏茶,倒扣了杯盏,说“两位先生,且在这院里歇着,若有要是需得出院,切记让鬼骑护着。”

  赵啟骛穿好了软甲,向执安这会儿也在外面披上了那半褂狼毫,松垮的吊在右边,向执安低着身子给赵啟骛系着腰带,说“此战骛郎没有援军,可得万分小心,若前路不明,不可恋战,再出被人借刀之事。”

  赵啟骛系好了黑色绸带在眼前,骚气的小辫儿重现,互相给彼此又带上了缠着棉麻金蓝丝带的发带。

  赵啟骛拥着向执安入怀,小小的人儿就这么薄薄的一片,说“忙完了世子带你去棉州吃羊。”

  向执安没应声,这选的恰是时辰的官沟疫病将会在这郃都病倒一片军士,赵啟骛在这郃都城里危机四伏。

  向执安摸不清。摸不清是钦南后裔真的几十年如一日蚕食大晟现下想自立为王,亦或者是晟朝内部也有长在黑暗中的草木吮吸着人血茁壮成长,终于露头与向执安抗衡。

  但是不容置喙的是,现下的工部,吏部,以及督察院和苏砚一同,绝不是与自己一条心。

  若真到那刻,向执安翻着赵啟骛的领子,掸去肩上的灰,又抚过他的下颌与喉结,挤出一个笑。若真到那刻,你便回家吧。

  向执安从案卷里拿出一片枫叶,是当年从棉州去益州的时候信手拾得,藏在怀中。当时不畏前路,心中有花盛开,再回益州梨花渡时路上想念赵啟骛,浅藏于身。

  向执安将小小的枫叶塞进赵啟骛怀中,轻声说“金刀剪彩,唯剩平安。”

  向执安给边杨花鞘传了信了,若郃都一战彼此悬殊,切记将世子一棍子打晕带走。

  向执安朝着赵啟骛笑,垫着脚尖,落下一吻。赵啟骛扛着错金,一如当年初见的模样。

  赵啟骛策上霜梨乌衣,冲着向执安吹了一声口哨,就如骑驴似得往郃都城外去,后头跟了一溜的卫兵。

  神机营的军士们还泡在臭水沟里掏病羊,如各方所料,将士们开始出红疹,发高烧,说胡话。

  杜太医领着太医院在各个寺庙边上挂着布就算是垒了个简单的医馆,太医们夏日里都裹着厚重的棉麻衣裳煎着药,脸上也通通蒙着白布。

  督察院的兄弟自是不招神机营待见,抢药砸碗的不胜枚举,风闻世子真的在这个点儿离了都,觉得这郃都病死个人也是迟早的事,不然他何故要逃?

  宫里的宫娥跟小太监已然开始偷窃这宫里的宝贝,侍卫塞足了银子放些人逃出宫去还是为自己累福报了。

  刘善文处日日都是神机营与工部、督察院的人来要账,刘善文一瘸一拐,向执安没有平了郃都灾祸的能力,没了后头的人站的稳,刘善文就被各种见人下菜碟的督察院来的推倒在地。

  莳州率先被土匪占了城。周广凌领着东拼西凑的常备军夜里策着马往莳州赶,辎重都还未来得及清点。

  短短三日,郃都陷入了水深火热。

  ***

  杨立信回来院里,朝着向执安浅浅点头。

  向执安已经送走了赵啟骛,这会儿也不需藏着掖着了。

  向执安歪在圈椅上,这会儿疲惫显得脸色不好,问道“鸣蛇江下有多少?”

  杨立信说“按箱子数量,大概够两万精兵。”

  向执安接着道“木箱沉底,铁链拉出,不少费力,昨夜里可都做完?”

  杨立信说“都已调包。”

  向执安轻微点头,道“他们最是喜欢做这些偷梁换柱的把戏,我虽看不上,但是我父亲毙命于此,不过是以其人之道罢了。”

  杨立信踌躇了一会儿说“现下若是苏砚带着兵马藏匿于城,怕此战不会善了,净是闭着百姓与学子,要主子缴械投降。”

  向执安不屑的笑了一下,说“看来我这爱民的好名还得被做刀?装装样子,谁不会呢?杀点平头百姓,他要杀便杀,不上台面。”

  杨立信这会儿将海景琛的靴子拿出来晒晒日头,外面积水又脏又臭,杨立信总怕海先生也沾些晦气的。

  向执安看着他晒靴,说“杨叔,要晒便将我们的都拿出来晒一晒,偏心怎么如此明显。”

  杨立信不好意思的笑,说“这不是得挨着来嘛,世子这会儿是在街上了?”

  向执安低头看谷婷商欢送来的信件,说“嗯,在街上瞎晃呢,晚些就出城了。”

  杨立信说“世子殿下带兵再围郃都,里应外合八成胜算。”

  向执安合起了书页,道“我不会再让他冒险,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我便不会再让他趟浑水。你只当没有援军。”

  杨立信点头不说话,向执安又道“战后无论是谁,损失无法估量,我的脑袋祭旗无可厚非,海先生就算了吧,一个连马都骑不明白的先生,给他兵他也打不了仗,留着还能稳住天下文士,没睡醒才会去惦记他的命。”

  杨立信想了一会儿道“要是他们真的没睡醒呢?”

  ***

  海景琛去翰林安置前来秋闱的学子,这会儿也闹得不可开交。

  唐堂镜推着滚轮椅往户部一坐,起码也是让刘善文当下缓解了不少。

  海景琛从翰林跑来户部喘口气,刘善文见了还要起来行礼。

  刘善文高矮肩,作了个揖道“海首辅。”

  海景琛起身行礼道“刘大人多礼,叫景琛便可。”

  刘善文道“刚与唐次辅说道,外头两位皇商手上的粮马,载府母族鹿家的护送的人传来了最后的位点,马匹就在莳州城外连着鸣蛇江旁,粮草被安置在木兰围场旁的峭壁下,在下不知这位点真假,木兰围场的峭壁天堑如何能过?是不是消息有误?”

  唐堂镜听完若有所思,“粮草,峭壁下…”

  海景琛也不得其解,木兰围场就在祭德寺的边上,而祭德寺能藏人的大佛已经倒塌,离得城门甚远。

  海景琛眉头微蹙,轻轻说了一句“难道,现下人已经进了城?”

  唐堂镜说“如此大规模的军士,想要进城若是乔装改扮,进来几个卫队还能谈谈,若是那么多军士,怎可能进了城毫无察觉?”

  杨叔与向执安也来了户部。

  向执安道“那便是未走城门,寻了别的法子。恰好在此刻官沟堵塞,疫病染城,谁知这郃都地下,是否有与官沟平行的小道呢?”

  刘善文听之疯狂的翻阅着厉大人往前推工部的采购,用人,户籍,以及来往的商贾。

  霄州!絮州!

  刘善文边念念有词,边眼睛紧紧盯着,最后说“向载府,工部当年交上来的开支,八年前修凿劳工四百八十人,但第二年便少至一百二十人。”

  “这么多人,去哪了?我猜猜,干完活便死了吧。”向执安幽幽道,“我可不信谭明哲毫无知情。”

  “刘大人,再看看当年修建祭德寺的账目支出,以及同时修建的庙宇。”向执安的头皮发紧,形势越发不妙。

  “当年承建祭德寺之时,郃都内有七座寺庙前后开工,但是劳工所支远远超过寻常寺庙!”刘善文声音有些发涩。

  “那便是工部当年已经为此事修了地下栈道。”海景琛倒吸一口冷气,晟朝的工部,竟然在晟朝郃都,神不知鬼不觉的修了一条来往畅行的地道。

  “我终于明白,为何二皇子独独选了祭德寺。”向执安柔声道“也难怪崔大人,日日对着那四分五裂的佛头发呆。”

  “我被佛压了那时,可有朝廷大元,不在皇陵祭祖?”向执安问道。

  “那日心思都在司崽身上,前后有谁离开还真真想不起来,但是这些都得过册,若谭明哲的礼册上少了人,那便是此人,若是他说礼册上未少人,那便是他自己。”海景琛努力回想,但是那日之事还真的记不清。

  向执安揉着眉心,说“按唐次辅所说之处七座庙宇,现下去探怕是来不及,找些耳力好的,备上些火油火药。”

  杨立信领命,说“主子,其他口子能做,祭德寺恐已来不及。”

  “无妨。”向执安起身喝了一口茶,望着窗外,道“天快黑了。”

  杨立信上前问道,“主子,回院子吗?”

  向执安倒扣了杯盏,说“你在此守着唐次辅跟海先生,我自己个儿回去就成。若有什么事儿,看顾好几位先生,刘大人腿脚不周便,更得注意些。”

  向执安自己来到了临江亭。

  死水泛泛,白鹭低盘。

  打在江边的碎石块仔细了瞧还有猩红色。

  向执安坐在这临江亭吹风,闭着眼等待郃都你死我亡的大战。

  有人在向执安面前撩了衣袍坐下,又差人上了薄茶,来人道“向载府,大战即刻,还有闲情赏景,不愧胸有山壑,不拘一格。”

  向执安都没睁眼,回复道“彼此了。”

  来人斟满了茶,喝了一口,风亦吹起他的发,说“我可不及载府大人单枪匹马定九州,但是要我说来,有何好定?又有何要紧?”

  向执安依旧团着手,不耐烦的咬了下唇,说“不都是您一直,推着我定么?这番言语又是做什么?”

  来人轻笑,说“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只不过家里逼得实在没法子。家里头穷啊,老爹出去做工,说好了只要躲在底下给人挖挖沟,出来给打打铁,就给我老爹五两银子。”

  来人无奈的摇摇头说“老爹出去了就没再回来,扔在我家门口五两银子,我娘跋山涉水来求郃都的衙门,衙门说没见过这人,任凭我娘怎么说,叫什么,做什么,几时走的,跟着谁走的,都说了,没想到非但没找到我老爹,连娘也没回来。”

  向执安略有可惜的说“那是你爹被人骗去修地道,做假银,锻军械,没法活着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片枫叶是47章的时候摘的。

  毕竟我是jay的脑残粉。

  《枫》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