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蕉鹿几事>第125章 红豆

  猫奴黄白相间,见了唐堂镜蹭着衣袍便要安睡,眯眼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唐堂镜轻抚着猫奴,眼里的爱怜都藏不住。

  “之前听毛翎说想为唐兄聘的猫奴,便是它么?”海景琛过去抚摸它,猫奴蹭了蹭海景琛的手心,“真是可爱的紧。”

  唐堂镜笑着说“是毛翎多看了好几眼,怕招笑话,推在我身上。”

  “那么大个军汉,喜欢这毛茸茸的小物件儿,确实招笑话。”杨立信说着话,也过来看。

  听着杨立信嬉笑毛翎,唐堂镜都未过脑一般回道“杨将军的个子倒还比毛翎更大一些,这粥粥倒是照顾的极好。”

  杨立信笑着不再接话,心想唐次辅竟还护短。

  “起名了么?”海景琛问。

  “红豆。”唐堂镜说。

  有晚风娓娓道来,屋檐上的风铃摇曳,三人转头去看风铃,好似院里夜夜团圆的那些时日,就在这张梨花渡小木桌用饭的光景,就在弹指之前。

  ***

  蜡烛在纸笼里烧出暖黄的光,杨立信揭开了笼,拿了把剪刀去剪去烛心,唐堂镜鼻子微动,说“这蜡烛不是内务府送的么?”

  “几两银子买的?”杨立信对着海景琛说。

  “五两,那店铺掌柜说这都是与贵人用的一样,贵些。”海景琛老实道。

  “定是看海先生手不沾油盐,忽悠了去。”杨立信说“海先生还是少出去采购,这就让人骗了。”

  海景琛说“我少时家中不济,买的蜡烛常常混藏杂物,燃了一节儿便发臭,我见这蜡烛也没有那么差。”

  杨立信说“虽比穷苦人家的蜡烛用的材料好了一些,但是贵人用的蜡烛原料来自于白蜡虫,白蜡虫昂贵,唐次辅常用的便是。再次,便是蜜蜡烛,这街上没人引荐,怕也不好买。”

  海景琛问“那这蜡烛用的是何物?”

  杨立信说“鱼脂所制。”

  海景琛问“若要大量的蜜蜡,这是必须从朝廷出吗?”

  海景琛问的这句话惊到了二位。

  向芫与刘懿司的棺椁厚涂了大量的蜜蜡,这是这院里的三人都瞧见的。这番就是在问,谁,能寻得这般多的蜜蜡。

  “礼部,亦或是工部。”唐堂镜愣了许久之后答话。“内务府领的都是成品的蜡烛,而礼部主管祭祀,多用这些,也管宫中祥瑞之时的特需蜡烛。工部也能摸到,现在宫中所精雕细琢的花样儿,多从工部来。”唐堂镜开口。“礼部侍郎多年圆滑如油中圆珠,还是蒯崇闻。”

  “工部自张百龄离都后,代行工部事宜的是哪位大元?”海景琛问道。

  “暂代工部的,名叫公输墨。”唐堂镜说。

  “公输…墨。”海景琛复述了一次。

  ***

  赵啟骛不知在雪中走了多少日,有偶遇过家里实在没了口粮在这山里碰碰运气的,也没法子只能跟人家抢猎物,也在山隘处遇到巡防的骑兵,三人将自己闷在雪地里不知道多久才敢漏头。

  这般就不敢再拿黑布遮眼,因为看日头的方向,他仨离棉州已然越来越近。

  边杨与花鞘运气好了能拾得僵死的雪兔跟雉鹑,只要闻不到臭味就烤一烤来吃。

  雪水喝的赵啟骛常常肚子坠痛,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他常看着缺了一根手指的右手发呆,现下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握紧错金刀了。

  错金是父亲送的,这让赵啟骛更是悲怆,他握不住错金,也留不住父亲。

  花鞘说“再有两日,便能顺势下到棉州与下奚的山脚。”

  这让赵啟骛缓和过来许多,只要到了大晟的地界,他肯定就能见着向执安了。

  赵啟骛有一肚子的委屈,细嚼慢咽之后竟没有了诉苦的念头,他怕向执安心疼,亦怕向执安觉得自己无能。

  赵啟骛脚下的土地好似已然开始有青苔与树根,他的眼也开始迷糊变成苍白一片的混沌。

  赵啟骛看不清自己拄的木拐,便晕死了过去。

  ***

  向执安回了棉州的小院儿,眼前是场景很是熟悉,赵啟骛贪凉,总饮冷水,也总爱吃肉,还得鲜着炙的他最是喜爱。

  向执安一件件摸过旧物件,校场后头的小羊羔他刚刚路过见着了,现下已是大羊了,确实没得小时候可爱。

  暮色微沉,棉州的夜空比郃都的却更宽阔些,小院后头本有塘死水,但是因景琛喜欢垂钓,嫌这死塘无趣,杨立信又找来鬼骑干私活挖了道小溪水,从土堡延出来,算是个独特的风景。

  初挖之时不显,这会儿这小小的水渠已然有了潺潺的模样,随手撒的铜钱草现下已交织成一片,供着小鱼儿在下头玩耍。

  月光被水面打成稀碎的银光,打眼儿看去似是一条璀璨的星河。

  向执安在这院里掏出了赵啟骛先前写给他的家书,夜风清冷,拂过书面,芒色的灯盏被吹灭,院里陷入了无边的夜。

  甚少这样安静的时刻,向执安一头扎进回忆里与梦境交叠。他似这条小溪般不多言语,只想安静的等待与赵啟骛的重逢。

  有蜻蜓缓缓立于手面,扑闪着翅膀。

  凉风有幸,向执安重新点燃了烛火,添了些旧墨便在这院里随手写了一些信件。

  “纱羊振翅过境,相思百里加急。”

  “若浮若有休,山阴雪夜舟。”

  “得尝人间一味愚,暝昏花卜潇湘梦。”

  “得见少年三月游,白灯昼,风流酒,铁甲拈花,锦书难忆,困守情钟。”

  “匆匆说不尽,怜我怜卿卿。”

  临了顿笔,怅然若失。

  向执安也不知在写什么,好似在一封封回复赵啟骛的家书,也好似,是在回复赵啟骛的热恋。

  枕着书信在院里寐了一夜,鸟鸣晨清。

  向执安白日得前往应睢棉的交界处寻找陨铁矿,这些军械事关父亲为何要重贪心银钱全家死于郃都。

  若杨立信在下奚得来的消息属实,最早现世就在下奚兵败案之前,那么父亲可能一早就知道有这般的外邦军械,内乱还出自晟朝。

  向执安没与旁人知会,策着玉阶白露往骆济山脉走去,“果真是上有赭者下有铁,我竟不知这传闻狼群豹伺的地方,竟是藏了这样的秘密。”向执安自言自语道,脚下的土地已然开始变色,开矿需要大量的劳工与匠人,翻开谷婷分划细致的黄册与厉大人留下的官贸残存,向执安感觉自己离当时的父亲,越来越近。

  ***

  萧情携萧慎就在此时拜访了海先生。

  萧情提了一篮子的菜心,上好的杯盏就被包裹在麻布之中,又携了一些好酒与小鱼干就自行在这院里坐下。

  “听闻唐次辅新养只猫奴,正好院里有晒的鱼干,也好讨讨它的喜欢,让我抱上一抱,”萧情抚这猫奴,又道“听闻海首辅偏爱建盏,正好最近得了一只,奴也不懂,怕浪费了。”

  海景琛看着萧慎,萧慎就立在萧情边上,一身白衣,没什么架子,他怎么也与向执安所说的阴阳怪气联系不起来。

  “萧公子,不巧了,主子不在院里。”海景琛客气道。

  杨立信上了棉州的茶,苦的萧情做做样子都喝不下去。

  “我知道,向公子去棉州了。”萧慎低着头说道。萧情狐疑的看了萧慎一眼,也没说话。

  唐堂镜这会儿推着滚轮椅上前,道“萧姑娘此番前来,是为东宫事变么?”

  海景琛还没从向执安的八卦里脱出来,就让唐堂镜接去唠正事,不由的往后坐着,偏头去看杨立信。

  东宫事变事关陆天承,海景琛也是在意的,但若是萧家兄妹,这事儿却早有先机可见。

  “次辅耳清目明,也枉了奴在家费心多日,今日才敢前来。”萧情说。

  “那萧姑娘在此事里,又是个什么角色。”海景琛问道。

  “慎儿不是舍弟,若算来他该称奴一声舅母,但是奴不敢僭越,确与慎儿舅舅两心相印过,但缘灭之前也未有嫁娶之仪,故而掩盖身份,称奴一声姐姐。”萧情也不藏着掖着。

  “萧姑娘是郃都才胜男子的,不必再自轻。传闻萧姑娘情仇爱恨都够景琛写一筐话本,敢问,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海景琛也没给萧情留面子,上来就问些风流轶事。

  萧情轻笑了一下,覆住了萧慎的手腕,说“当年年少,被贼子蒙骗,若奴愿意委身,可保季郎一命。现在想来奴哪有那般值钱,比得上储妃家弟,自觉无颜面对,又恐季郎胡来,只得掩盖真心,挥笔了去前缘。”

  “贼子与我亲近,只想套问出慎儿所在,奴已然对不起季郎真心,不可再将慎儿交出,便遇重重杀戮,与慎儿在田间农舍苟活,得督察院提督庇护。”萧情所言与真假传闻差不多相符,没什么错处。

  “既如此,崔提督当年下林家众党时便应为东宫翻案,怎过去多年现下才来要个清白?”唐堂镜说。

  “崔提都上任之时已是先皇天下,虽林党已除去十之六七,但林师敏贵为皇后,难保慎儿现身会招来杀身之祸。”萧情说。

  “萧姑娘既来了这院里,想必证人一干已被尽数找齐,萧公子身份板上钉钉。”海景琛说。

  “自证身份何难,难得是现下无君大乱,四方群雄皆起,朝堂文臣面若慈佛但其心不敬,唯有得海首辅与唐次辅才可保大刘安定。”萧情说。

  唐堂镜听完缓慢的转着滚轮椅往后走,海景琛看着萧慎说“可怜舅母为萧公子谋划至此。”

  萧慎鞠躬道“愿海先生不弃。”

  海景琛道“浮云一片,无何能力,且得看看主子弃不弃,这话说早了。”

  萧慎顿了顿问“向公子,何时归都?”

  海景琛坐直了身子,问“萧公子可有何事?愿代为转达。”

  萧慎一本正经说“上回在詹山庙求得平安符,一错身向公子便走了,还未送给他。”

  海景琛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萧情带着萧慎离去。

  海景琛问杨立信道“平安符要紧还是皇位要紧?”

  杨立信说“若我为海先生求得平安符,自是平安符要紧。海先生平平安安,比旁的事都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