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蕉鹿几事>第77章 沉香

  陛下最近身体越来越差,有时四五日都醒不了一次,皇后日日跪在这御书房,秦诛也日日做法,搞得这御书房像个鬼庙。

  郭礼又来见皇后,郭礼跪拜完,又闻着沉香的味儿。

  郭礼轻声细气的说“皇后娘娘,现下晟朝只剩下个莳州了,粮食涨的厉害,那唐次辅也不管。这可如何是好?”

  皇后娘娘闭目,说“神机营还没动静?还跟十二监比谁能沉得住气?再沉,都不用喘气了。”

  郭礼耷拉着眉眼说“说得可不是呢,总不是让十二监这帮太监去要太平吧?”

  皇后娘娘说“楚流水是个有主意的,他只要杀了那向执安,还有那海景琛,其他余党,不足为患。”

  郭礼说“娘娘说的是哇!偏就那楚流水就是不动弹!不过话说回来,那张百龄竟然是个卖国的,这可吓坏奴婢了。”

  皇后娘娘说“张百龄就是个钻研机关的,没人牵绳可怎能与那丹夷合谋呢?咱这郃都里头,才有高人。”

  郭礼说“张百龄现下进了上梁大狱,怕是不日就会有答案了。”

  皇后娘娘起身,郭礼扶着皇后娘娘往外头走,皇后的珠翠醒目,但是耳环不知何时少了一只,皇后娘娘浑然不觉,说“谁家还没个人了?张百龄说不说的,死一个还是死一家,他能分不清么?这高人既能给他卖了,他也不怕张百龄说什么。张百龄全家一死,他再金蝉脱壳,没依据的东西,告到唐堂镜跟崔治重那也没用。”

  郭礼说“现下该给楚流水点颜色了。不然他还真以为,向执安进了都,他还能做那个大头兵呢。”

  皇后娘娘缓缓从台阶往下,说“楚流水当年就是围猎救了陛下,得了赏识做的神机营都头,又逢东宫事变,与姜满楼一起平乱有功,当年,若不是姜满楼心系下奚,又得陆天承力荐,保不齐还是楚流水去了下奚。除了这事儿,楚流水可没失算过。”

  郭礼说“楚流水把十二监的人都给扔出来了,看架势是不打算做天家的狗了,但是他手下那般似是中了蛊毒,就忠着他呢,这事儿难办啊。”

  皇后娘娘的寝宫快到了。安建在门口侯着呢,赶紧上前苟着背去接过皇后娘娘的玉手。

  皇后娘娘顿了一下说“向执安不是说他比天家还爱百姓么?他聂远案不是以民为本,社稷为大么?叫唐堂镜下令,税赋再长,只要他向执安敢开城门,不愁楚流水不想法子。”

  郭礼拂尘一甩,下跪说“嗻。”

  郭礼又回去御书房,秦诛这会儿在案前画符,秦诛说“郭公公。”

  郭礼找了个椅子,掸了掸上面的香灰,说“秦国师,照着您算,陛下离成仙还有多久?”

  秦诛停下了鬼画符,说“按郭公公定的日子,最迟五月底。”

  郭礼说“哎呀,咱家可是真舍不得陛下,与陛下这三十载,我们都老了,咱家死了就去做个鬼,陛下就能成仙。”

  秦诛说“郭公公,可是有何事?”

  郭礼说“秦国师,你身上的沉香味儿好闻,我就想在这里坐坐,这味儿闻着安心,凝神。”

  秦诛说“若是公公喜欢,拿一些回去放屋里点上。”

  郭礼说“我生怕陛下一朝成仙,想着奴婢,把奴婢也一块儿带走了。”

  秦诛怔意未出,说“哪里的话。郭公公内护皇城,还得陪着太子殿下看晟朝百年江山。”

  郭礼说“秦国师,咱家也不与你套圈子,你与娘娘这点事情,若是咱家没了,第二日,天下皆知。那太子殿下的大业,也得晃上一晃。咱家还是以为,需得秦国师,指点指点太子,别跟了那邪魔外道,学坏了。”

  秦诛转动着手中的小盏说,“郭公公既然这般不客气,秦某也不绕弯子,咱都是一条船上的,翻了对谁都没好处。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向执安,向执安要是真进来了,咱们的算盘全砸了,也听不着个响。”

  郭礼摘下了烟墩帽,掏出烟杆子,深吸了一口说“咱家以为,国师是聪明人。你蛰伏在这郃都多年,自是最清楚这君臣之道。咱家只要不反,拿银子开道都能买自己一条贱命,但是国师这般的,银钱都开不了道。”顿了顿有接着说“好日子过惯了,可真别把自己做个爷。想做郃都的爷,得有兵。”

  秦诛按着盏子不动,说“郭公公若是这般不客气,秦某还真无话可说,大不了就是将你我之事都捅到天阙,南方上折子的蝗灾,下奚霉烂的皇粮,上梁的瘦马跟十二监的安插的杂兵,怎么的,郭公公就捏着男女那点事,可觉得自己择的干净了?”

  郭礼温声说“咱家只不过是向让国师敲打敲打太子,国师怎这般疾言厉色?”

  秦诛往后一仰,说“我还估摸着郭公公是仗势欺人,欺负我就是案板上拔了毛的鸡。”

  郭礼望着满屋的黄色帘布,望着后头的龙榻,说“陛下能听着咱说话么?”

  秦诛毫不在意的说“能听着,说不上话了。舌猥了。”

  郭礼说“啧啧啧啧,那我们陛下此刻心里得多难过呢?咱家倒是扶着太子一步一步走呢,秦国师怕是要被陛下狠狠瞪死了。”

  秦诛说“没得法子,本可让陛下好好成仙的,郭公公三言两语,搞不好陛下恨意未果,化仙不成,得做恶鬼,缠着郭公公。”

  郭礼又深吸一口,不似舒服,又掏出蜂蜜加上一勺,又吸了一口,眉头舒展,吞吐了一番说“咱家又没那玩意儿,陛下做了恶鬼,也是缠着秦国师,在秦国师的榻上上蹿下跳,没空来找咱家玩。”

  二人望着里头的龙榻不言语,陛下的眼一如铜铃,他抽动着脸上的神经,眼下微微抖动,啮合摇动,青筋毕现,陛下花完了所有的力气,只让自己的手指微动,打烂了一团自己而已。

  “陛下,快睡吧。无需多少日子,就能成仙了。”郭礼的声音传进龙榻,陛下的眼角怔了怔,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

  晟朝郃都城内的爷依旧日子好过,你站的高了,抬眼望,满眼的穷奢极侈,钟鸣鼎食。就是不能低头看,不然就是一水儿的吹箫乞食,沿门托钵。

  谁能想到呢?这晟朝现下只有一州养着了。由奢入俭难呀!这是郃都的王家公子们最能体会的,今日就算要把媳妇的陪嫁偷来当了,也得在这酒楼里有体面。

  兵部侍郎岳起元嫡子岳杜康今日就是郃都这楼里最大的角儿。

  本来向燕偷军饷,换军械一案板上钉钉,但是嘿!好家伙那向执安给他爹反了,孙蔡司跟郎戈台的倒台,楚流水的独掌兵权惹的大内不是很痛快,让岳起元官复原职,就是对楚流水的敲打。如若还这样频频摩擦,楚流水下马,那接替神机营指挥使的,必然就是兵部侍郎岳起元了。

  岳杜康本以为要牵连获罪,想着逃出郃都去向那向执安投奔,本来自家也是因他家才生的变故,怎么着也得给自己找份差事做做,又听闻向执安待下人好的很,连海景琛那书呆子都得了脸。

  海景琛以前在郃都虽然也没做什么,就是爱在话本子写这些朝廷命官如何尔虞我诈争权夺利,要么就写这些王孙公子志大才疏不学无术。

  也不知道天天拿着纸笔在哪挤咕谁呢?仗着自己是陆天承的关门子弟拿乔的很,一派清风的模样总觉得谁都得舔着他似的。一点儿脸子都没有,一点事儿也不会来。

  “不会来事儿。”是岳杜康给海景琛的评价。

  当然了,这不单是岳杜康的想法。

  “听说了吗?棋州那片儿回来的,看着那海景琛了,我以前还以为郃都里传的什么‘笑面谋士‘是什么好话呢,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快说呀?”众人纷纷催促。

  “那海景琛的脸生生让人剜开了,就从这!”说话的人用手指指尖从自己两边的嘴角,划道耳根!“到这!”

  众人惊呼!

  “是真的,都知道呢!平时带这个唯帽。也看不出来,说话斯斯文文的,我还合计谁不知道他是海景琛啊,有啥好藏的,原来如此!”

  “海景琛以前名气大,惹得我爹总回家骂我,日日夜夜也想生个海景琛出来。”

  “嗐!现在那气更大了,没这海景琛,向执安能走到今天?不过海景琛为人装腔作势,当年他来我家里喝茶,上好的武夷呀!我爹都压箱底的宝贝都掏出来了,他猜他说啥?”说话的人站起来,学着海景琛双手手指交叉,随意往身前一垂,歪着膀子,矫作的说“谢谢,我不喝。”

  众人看着扮相笑的前仰后合。

  “然后我合计他喝什么好茶呢,就破凉茶呗!”

  “他家里穷啊!海景琛被冷落多年,现下一朝得势,是不是还跟以前似的合计自己嵩生岳降,得向执安巴结着他呀?哈哈哈哈。”

  众人调笑半晌,岳杜康提起酒壶起来说说“他海景琛哪是什么能做官的人呐!要是没点眼色儿,那陆天承就是他的下场。那陆天承还不是个狠角儿?连天王老子他都敢骂。那也没让他多一条命,还不是就这么没了?所以说,当官嘛,圆通,才是最要紧的。”

  岳杜康喝了点马尿,都得在案上跳舞。

  “我爹,我爹兵部侍郎,啊,当时被那向执安牵连获罪,怎么说来着,厉海宁,厉海宁力保我爹,才落得个无权的空名,但是起码,起码是吧,他向执安能回来,我,我岳杜康怎么着,我得跟他讨个官做。”岳杜康今日高兴,宴请了一堆的狐朋狗友,现下已然开始胡言乱语。“他向执安,把我家坑这样,不给我个官儿做?不妥吧?”

  众人皆附和。

  推杯换盏,酒酣耳热。

  众人皆忘了现在的郃都是何种处境,扒拉着岳杜康也能带带自己个儿。

  “向执安最对不住的就是你岳家了。”

  “是啊,差点脑袋都掉了,给点银钱可打发不了!”

  “岳公子,不行讨个户部的官儿来做做嘛!”

  “实在不行,进神机营做个副指挥使也行啊!”

  众人的起哄让岳杜康很是舒服。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郃都还不是向执安的郃都呢,要是真起兵了,咱们站谁啊?”

  “谁赢站谁呗!那都一年多没上朝了,本说太子代政,瞅着也没代明白啥。”

  “嘘,你怎么连这种悖逆之言都敢说,你不要命啦!”

  “太子有空来管我,还是去管管那楼下乞食的孩童,若是莳州再死几个,别说他向执安不进来了,就自己都给整出疫病来!”

  “这倒是…”“这倒是…”众人点头轻声说。

  “怕什么!郃都现下已然这样,关门打狗,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要是天家逼我,我就反了!能怎么着!”

  席间有人喊叫。

  “难道还能一辈子缩在这龟壳里不出去?还是真让莳州养着郃都的贵人?快拉倒吧!太子若是真有威严,有个当帝的样子,他都该退位,让那三皇子来做这太子!”

  “对啊!既可以免了百姓受苦,又能免了打仗!那三皇子也是正统啊!我们这晟朝,母族昌盛才是正道!现下你满晟朝睁眼看看,还有谁能比刘懿司的母族更有权势!”

  有人低声的在这屋里分享家里听来的情报。“诸位,我可跟你们说,那刘懿司的母族,向执安他舅舅是吧,他又是那上梁赵啟骛的小君,赵啟骛他大哥,又要娶下奚的姜清今!左手一个海景琛,右手一个聂远案,前头站一个赵思济,后头跟一个姜满楼,向执安在中间将三皇子这么一举,谁他娘的敢动!你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