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一枕初寒>第30章 朝云山庄

  到了朝云,萧宁便让仲安回去了,对上一旁晏述不解的目光,萧宁笑笑道:“五日后,仲安会来接我们。”

  “五日?”

  “是啊。”萧宁点点头,拉着晏述往里面走,“我让人来收拾过了,也提前打听了,国公爷这几日也没什么大事等着。”说着,他转头,笑得十足十的狡黠,“所以,你这五日只管安心陪我,旁的事,一概不许想!”

  晏述随萧宁拉着走了一路,却未瞧见一人,不由奇怪道:“庄里的人呢?”

  “我吩咐仲安,撤了。”

  “撤了?”晏述忍不住皱眉。

  “是啊,怎么了?”萧宁看着晏述一脸不赞同的神情,终于决定不再逗他,“只是撤到庄外的院子,每日早晚自会有人来清理洒扫,该守的会有人守着,该备的也会备好,厨房有食材,地窖有佳酿,只是要辛苦一下我们晏公子了。”

  晏述困惑地看向萧宁,他仍是不明白,为何萧宁要将所有人都撤了。

  萧宁明白他的意思,笑着道:“只有我们两个,不好吗?”

  晏述心中猛地一跳,猝然睁大了眼睛,几乎压不住心头泛起的藏着不安的欢喜。许久,直到萧宁在熟悉的院子门口停下,晏述才怔怔地,轻声吐出一个“好”字。

  朝云山庄,他二人年少时常来此处,两人素来亲近,在此间更是形影不离,同行同止,白日里一处玩闹,晚间便同塌而眠。只是后来世事迁移,诸事纷杂,便再不曾有过那样的情景了。萧宁领着晏述去的便是昔年二人同住的院子,晏述记得,院后有一池温泉,池边有一株百年木犀,不知是何品种,但晏述记得花开时节,夜风过,便会有精巧的银色花朵洋洋洒洒地飘落,细细碎碎地洒满整个水面。经年累月,哪怕不在花季,这一池温泉似乎也总带着几丝若有若无的木樨香。

  庄内虽未留人,但该准备的早已一应俱全。同一池水,同一处地方,甚至连初升的月色都一如旧时,今夜在涟漪微漾的水中,晏述只觉浑身热得厉害。他望着对面斜靠着池壁自斟自饮的小皇帝,只觉此时光景未免有些过分旖旎绮丽。

  萧宁全然不曾察觉什么,只是感觉到晏述的目光,抬眸对着他毫无戒备地笑了笑。

  “宁宁。”晏述不禁脱口唤道,大约因为湿热,他的声音里在氤氲的水汽里显得异常的低沉沙哑。

  “嗯?”萧宁挑了挑眉,笑道,“要酒吗?”说着,他伸手划开面前的池水,往晏述的方向靠去,两人本就离得不远,他这一靠近,晏述都能隐隐约约感受到那细腻柔滑的肌理触感。萧宁并不在意,他只是浅笑着将手中的酒盏递到晏述唇边,晏述被他的笑意蛊惑,不自觉便顺着他的意思,微微张唇,就着那人的手便饮下此杯。本就因水汽显得鲜艳的唇沾染了酒液,亮晶晶的,如色泽诱人的鲜果,惹得萧宁忍不住凑上去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

  晏述一愣,轻轻眨了眨眼,那微微上翘的睫毛上熏染的水滴便抖落下来,顺着脸颊滑落,在下颌处将坠未坠。萧宁双眼微阖,眼角的余光扫到滑落的水滴,干脆稍稍向下,舌尖一卷,那滴亮晶晶的小水珠便消失在他的唇齿间。他方才十分满意似的,稍稍退开了些,正要坐回去,却不防被突然回了神的晏述一把拽回怀中。

  “阿述?”这个姿势,萧宁只好稍稍仰头,望向晏述,一双眸子里倒映着漫天的星光,可晏述觉得那双眼里坦率而灿烂的笑意远比星光更为璀璨。

  “你在做什么?”晏述只觉得自己的嗓子愈发哑了。

  萧宁笑着伸手拍拍晏述,示意他让自己起来,晏述有些不情愿地扶他坐直。萧宁刚坐好,便笑着勾了下晏述的下巴,用一种稍显轻佻的语气玩笑道:“你说呢?”

  晏述的眼睛有些危险地虚了虚,开口却是十足十无奈语气:“别闹。”

  萧宁笑笑,听话地收敛了玩闹神色,低了头,手指有意无意地拨弄着水波,“好,不闹了。阿述刚刚想说什么?”

  “说什么?”晏述一愣。

  “是啊。”萧宁抬头有些好笑道,“方才可是你先唤我的。”

  知道萧宁说得没错,但此时的氛围已不同方才,晏述早不记得当时是为何脱口唤他,一时不免怔怔地红了耳朵,白玉般的脸颊几乎红透了。

  瞧着对方这副难得羞赧的模样,萧宁心底不免起了促狭心思,他忍不住便想逗逗眼前人,于是轻笑道,“还是阿述想做什么?”然后又凑近了些,在那人耳边刻意压着声音道:“什么都可以。”说罢,一眼瞥见眼前那红玉似的的耳垂十分可爱,便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

  晏述本就克制得十分辛苦,哪儿禁得起念念于心多年的人一而再撩拨,伸手便欲将那人狠狠揽入怀中,但不防那人这次早有戒备,在他伸手的瞬间,极快地退了两步,一手抵住晏述的胸口。晏述不由皱眉,颇为不满地看向对方。

  萧宁叹了口气,笑得颇有几分无奈,道:“我们回房吧,泡太久了。”

  他说得简单,但晏述立时想起萧宁的体质了,小时候便是泡久了容易犯晕,起身时受了风又容易着凉。晏述有些不认同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去取了衣物,等萧宁出了池子便立刻将人仔仔细细擦干后裹了个严严实实,一面忍不住抱怨道:“知道自己什么身子,还敢这般乱来,若我方才没停呢?”晏述自己身上擦得潦草,墨色的头发散在皎洁如玉的皮肤上,发间的水滴沿着精致利落的五官线条滑落,愈发衬得佳人如玉。萧宁一时竟看呆了,便由着人将自己收拾好了,打横抱起,双脚离了地,方才被吓得回了神,忙伸手搂住晏述的脖子,晏述低头看他,萧宁想起他刚刚的抱怨来,忍不住开口调笑道:“美人在侧,忍不住嘛。”

  晏述面上微微一红,但碍于自己双手抱着人,只好威胁似的颠了颠怀中人,轻笑道:“你啊!等会儿可不要后悔。”

  “不会,”萧宁轻笑道:“我说了,什么都可以。”最后五个字,他贴着晏述的耳朵用近乎气声的音量说的,那温暖的气息吹得晏述的耳朵有些痒,惹得他不由加快了脚步。

  夜间落了场山雨,一声声,在砖瓦间敲打缱绻的曲调,雨丝交织而舞,在晦暗的夜色里,不动声色地,亲密无间地,辗转纠缠。

  因为前一晚两人折腾得有些过分,第二日,萧宁几乎没离开过床榻,一面看着晏述忙进忙出地服侍自己,一面还忍不住打趣撩拨眼前人。只是经过昨夜,晏述心头原先那几分犹疑不安渐渐消却,不再是萧宁调戏几句便轻易红了脸,倒有几分旧日里自如的模样了。萧宁好容易得了这么个可以肆意调笑的机会,怎么乐意轻易放过,人虽动不得,嘴却没一刻停的。

  晏述颇有几分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刚刚熬好的红米粥搁在一旁,在那人的腰腹处轻按了按,听到那人轻声“嘶”了一声,忍不住好笑道:“就您这身子骨,收着点吧。”

  “你!”萧宁抬头瞪了他一眼,但顾忌着自己腰上那只帮忙舒缓酸痛的手,不得不服软,只低声嘟囔着,“也不知是谁的手笔,倒好意思。”

  萧宁的声音虽轻,但晏述听力极佳,二人离得又近,自然一字不落地听到了,他忍不住嗤笑道:“是是是,都是在下的不是,现在可不是来赔罪了吗?”一面说着,一面端起一旁的粥,试了试温度,问道:“喝粥?”

  萧宁点点头,就着晏述的手喝了一口,笑问:“你煮的?”

  “也不知是谁,将整个庄子的人都遣远了,现在也只好委屈着了。”

  “不委屈。”萧宁乖乖又吃了一口,有些含糊道,“味道和从前一样的。”

  “什么?”晏述一愣。

  萧宁抬眸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是笑意:“忘了?从前也是在这儿,我半夜饿了,你也是煮粥。”

  晏述垂眸,扯了扯唇角,“你还记得?”

  “我记得,不好吗?”萧宁一时摸不准对方的心思,开口时语气看似轻松,却已带了几丝小心。

  “不好。”晏述抬眸展颜笑道,“自然不好,可见我十年都没长进。”

  萧宁一愣,然后忍不住莞尔,“我吃得惯就好。”

  喝完粥,晏述收拾了东西,便坐在榻边看兵书。萧宁迷迷糊糊地又睡了会儿,醒来见他仍在看,便有些不乐意地哼哼了两声,想要起身下榻。晏述忙过来想扶,萧宁瞪了他一眼,又抬手拍开。晏述只好讪讪地收了手,仍小心地跟着。萧宁心烦,干脆只去书架上随手取了本册子,仍回榻躺着去了。

  “我如今知道,某人半月前那可算是收敛了。”

  晏述稍稍垂眸,敛去眼角一抹羞红,口中十分自然接道:“昨夜一个劲儿撩拨人的不知是谁?”

  萧宁轻哼了一声,念叨着:“都说晏小公子是个沉默寡言的主儿,在我这儿嘴倒利落得很,从小到大,不见半分收敛的。”

  晏述抬头看他一眼,笑道:“既是从小的事,怎么好一时半会儿就改了的。”

  萧宁不说话了,安安分分地看起书来,半晌忽又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我明日想去游湖。”

  “好。”

  次日,安安稳稳睡了一晚的萧宁兴致颇佳,用过午膳后,便拉着晏述出门游湖。清风徐来,湖面上碧色圆叶托着浅黄睡莲随着水纹起起伏伏,萧宁坐在船窗边,单手支颐,侧头望着不远处的晏述轻笑。

  晏述被他瞧得不自在,摸了摸身侧的玉笛,开口问道:“可要听曲子?”

  “好。”萧宁点点头,十分乖巧地应了。

  晏述稍稍思量了一下,挑了首轻快悠扬的江南曲调吹了。第一声笛音起的时候,萧宁的神色间闪过一丝意外,继而极快地唇角上扬,微微阖目,沉下心绪,在湖光山色间,全然沉醉于这悠远笛声中了。

  晏述吹了会儿笛,又与萧宁闲谈了些童年往事。其间二人在湖心岛用了晚膳,月起时,仍坐船回去。湖上风起,水月微漾,日间的睡莲安歇,远处隐隐传来蛙鸣,萧宁临时起意,拉着晏述在船上又胡闹了一番。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湖心一叶小舟,摇晃开层层银色的涟漪,水色旖旎,月影缠绵。

  第四日,山间雨落一日,淅淅沥沥,时断时续。被困在山庄内的萧宁百无聊赖下,非拉着晏述画像。晏述起初并不乐意,只是耐不住某人自小练就的撒娇卖乖功夫,也只好顺着那人的意思,乖乖坐在窗边,找了个还算舒适的姿势,等着那人画完。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唰”一声展扇声响,晏述回了头,发现萧宁已作画完毕,正摇着折扇一脸自得地对着他笑。晏述忍不住也勾起笑来,起身走近了去看画。

  “如何?”

  晏述瞧了会儿,点点头,“不错。画功倒没怎么退。”

  萧宁合扇笑吟吟地望着他,道:“许久不曾动画笔,幸而是画你。”

  “什么?”晏述不明所以。

  “你的模样,我画得最是顺手。”萧宁眉眼间的笑意愈发深了,“忘了么,我的第一幅人物像,画的便是晏小公子你啊。”

  晏述一愣,抬眸时恰瞥见萧宁手中的檀木扇,那扇子的尾部颇有些磨损,可见主人用得频繁。晏述瞧着总觉得有几分眼熟,他心下隐隐觉得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