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杀结束了。
卡西利亚斯擦干了溅在身上的血迹, 他带上兜帽，推开纽约的魔法圣殿的大门。魔法圣殿一直奉行避世原则，它的出口看起来只不过是一家经营失败的小店。街道上行人往来不息, 谁也没有往这个方向看一眼。同样，也没有人意识到，就在几分钟之前，一直守护人类不受魔法侧敌人伤害的魔法圣殿，已经在悄无声息中坍塌了一座。
……仿佛蝼蚁。
卡西利亚斯注视着街道上的人想, 是的, 这些人类们麻木地活着, 就像是忙碌的蚂蚁一样, 每天都为了明天在努力生活。但他们不清楚的是, 蚁穴的平安与否，只取决于那些大人物们随意的想法，也许他们只需要一个称不上恶意的想法, 就足以给地球带来毁灭之灾。
学的越多, 实力越强，站得越高，看得越远。
——就会越发对宇宙充满畏惧, 知晓自身是多么微不足道的存在。
这就好比现在, 这些凡人们一点也不知道，伟大的黑暗大君多玛姆大人即将降临人间, 它将成为统治地球的唯一之王。而他卡西利亚斯作为引领这位王降临的最大功臣, 将会获得永恒的生命和强大的力量。强大！永恒！真实不虚！
唯一需要解决掉的小小问题只有……
卡西利亚斯眯了眯眼睛, 自从得到了多玛姆大人的“赏赐”之后，他就开始畏惧阳光，这种小小的代价当然还在他承受的范围内。唯一的问题是……卡西利亚斯出神地想：梅林老师这是返回卡玛泰姬了吗？他不是念旧的人，如果卡玛泰姬没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梅林断然是不肯久留的……
对，绝对要查清楚这一切。
卡西利亚斯心底生出了自己也无法解释的恐惧。
……
……
纽约。
市中心医院。
“嗨，斯特兰奇医生。”
“早啊，斯特兰奇医生。”
“史蒂芬……史蒂芬医生？！”迎面走来的一位年轻护工习惯性地对史蒂芬·斯特兰奇打了一个招呼后，才陡然反应过来，“等等，史蒂芬医生你不是……”
斯特兰奇头也没有抬起来，他正低着头写着药单。他的医院同僚们或者明目张胆，或者有所掩饰，但大部分都在偷瞄斯特兰奇的双手。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到，斯特兰奇的手上仍然有多次手术过后的伤疤，然而，他的手非常稳，写出来的字流畅而优美。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斯特兰奇医生因事故而不得不退出医疗界的消息，早已不是新闻了。但谁也不会想到，这位天分出众的医生还能再回到工作岗位。无数人相互打探，都想知道斯特兰奇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以后会回到纽约市中心医院吗？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约翰要倒大霉了，之前斯特兰奇医生就和他关系不好，事后那家伙主持斯特兰奇的手术，更是操作失误了好几次。斯特兰奇回来之后肯定是要算账的。
“约翰他出来了！”小道消息流传得比约翰本人的步伐都还快些。
约翰医生同样远远地看见了斯特兰奇医生，和事故之前的斯特兰奇相比起来，现在的斯特兰奇两鬓多了白发，气质也远远没有过去那样盛气凌人了。可约翰医生仍然感到心虚气短。他和斯特兰奇之间的矛盾很简单，就是一位天才对身边普通人的习惯挑刺而已。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和斯特兰奇那样天生聪明，就像是人类自古以来，钢铁侠也只有那一位托尼·史塔克，不会再有后来者。
可这能怪他吗？
人家又不是故意生下来就不聪明的，而且，能进入纽约市中心医院，成为一位主治医生，就已经证明了约翰医生已经足够努力了。
然而，路只有一条，两人的相遇已经避无可避了。
“嗨，早上好啊，史蒂芬。”约翰已经做好了接受讽刺和挑刺的准备了。
“早上好！”迎接约翰医生的是一个大大的拥抱，斯特兰奇不计前嫌地拍了拍同僚的肩膀，露出了微笑，“约翰医生，很高兴认识你。”
约翰医生懵了。
直到斯特兰奇夹着大叠的病例从走道上匆匆走过，约翰医生仍然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他用手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嘶，是真疼。看来不是在做梦。但那个人真的是史蒂芬·斯特兰奇吗？他真的是在其他医院里做了手部神经搭桥手术吗？——而不是做了什么换脑子的手术吗？
“斯特兰奇医生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了。”
当天下午，所有人都意识到，不是“有点不一样”，而是“仿佛被穿越了般的不一样”。原先的史蒂芬·斯特兰奇是一位恃才傲物，待人接物多少有些冷淡的男人，他符合人类对精英的一切想象，高效率，高水平，在专业领域屡次创造奇迹，厌恶庸俗和无能，讨厌无聊的人际交往浪费时间。这一切统合成一个词，那就是高冷。
而今天，冷高的斯特兰奇显然心情好到性格大变。
他非但对每一位迎面走来的同事问了好（显然约翰医生最为受宠若惊），同样，对待病患耐心细致，甚至对于那些现代的医疗手段显然无法医治康复的病患，也体现出白衣天使般的关怀之情来——要知道，在此之前，斯特兰奇都会为了自己百分百的治愈几率，将这些病患拒之门外的。而这些小道消息们，在半天之内就疯传了整个医院，人人都以知道斯特兰奇医生的第一手八卦消息为荣。
也正因为如此，斯特兰奇医生的熟人也被严重骚扰。
而其中不胜其烦的，自然是克里斯汀。
“我都说过了，我知道的不比你们多多少。抱歉，我真的没有故意隐瞒。”克里斯汀露出了苦笑。这已经是第十三位追问斯特兰奇的同事，克里斯汀被追问的很烦。但和性格高冷的斯特兰奇医生不同，克里斯汀对所有人都善意以待，即便内心再烦躁，也不会暴躁地指责他人。她举起手，万般无奈地说，“OK，OK，如果你们真的想知道答案，为什么不直白地去问问本人呢？”
“……你们想问什么？”几人身后，斯特兰奇的声音传过来。
私下议论，结果被话题里的主人公听到了。
还有什么场面能比这更尴尬？
斯特兰奇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任何气恼之色，他平和地询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想问我？”
这句话一出来，气氛尴尬到爆炸。有个机灵的小护士看了一眼克里斯汀，发觉克里斯汀也在出神地看向斯特兰奇，顿时有了底气。她立刻表示自己还有工作要忙，暂时就不陪克里斯汀聊天了。在榜样已经溜之大吉的情况下，剩下的几个护士也学着找了类似的借口，全部离开，暂时留下了一个两人空间。
毕竟，斯特兰奇和克里斯汀之间的那点小暧昧，早已不是秘密了。
“嗨。”斯特兰奇真的觉得这个开场白很糟糕，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惬意，“今天晚上有空吗？”
克里斯汀有些迟疑，他们曾经是心照不宣的工作伙伴，然而，克里斯汀是真的猜不透斯特兰奇想说什么——总该不会是想约会？克里斯汀想，她真的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逗笑了：“怎么了，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知道有一家新开的西餐厅，想去逛逛吗？”
上了个帝，耶了个稣！
还真是约会啊。
……
……
克里斯汀想，自己可能是疯了。
任何一个不疯的女人，都不可能在此时此刻同意斯特兰奇的邀约，然而她同意了，坐在装修精致优雅的西餐厅内，切着鲜嫩多汁的小牛排，喝着有年份的红酒。斯特兰奇还特意为克里斯汀点了鹅肝和奶油，被克里斯汀用卡路里太高的借口拒绝了。在餐厅的大厅里，穿着燕尾服的侍者用小提琴拉着贝多芬的《G大调浪漫曲》，低沉婉转的音乐声回荡着。
尴尬。
克里斯汀想不通，自己脑子里到底进了多少水，才把自己置身于这样尴尬的场景。斯特兰奇还在低头赞扬这家的小牛排很正宗，克里斯汀咳嗽一声，打断他：“真的好吗？”
“什么？”斯特兰奇抬起头来。
“我没记错的话，史蒂芬你身上应该还背着很多欠债。我以为就是一家普通的餐厅，没想到……”斯特兰奇没让克里斯汀看到价格，但她又不是笨蛋，这种高格调的西餐厅能有多贵，克里斯汀也是心中有数的。
“这没什么，我回来了。”
斯特兰奇举起红酒示意：“未来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为斯特兰奇医生重新归来干杯。”
“干杯。”
玻璃高脚杯碰撞，然而克里斯汀的心情仍然遍布阴霾。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斯特兰奇已经将装傻发展到出神入化的程度了，她要是跟着装下去，大概就成为傻子二号……是时候将一切挑明了。她深吸一口气，将刀叉放下来：“史蒂芬。”
“嗯？是不合口味吗？”
“我很感谢你仍然将我当朋友看待。但正因为我是你的朋友，所以有些话我必须挑明了说。”克里斯汀伸出手，制止了斯特兰奇想说的话，她继续说，“我认识你有十年了，史蒂夫，我了解你。我知道我对你有好感，你也一样。但斯特兰奇你也必须承认，你追求我，只不过是出于你需要一个完美的家庭和优秀的妻子，你的孩子需要一位出色的母亲。这三点远远超过了其他因素。”
“不，我没有……”
不，你就是有。
“你对人生有完整的规划，你厌恶一切意料之外的变化。”
克里斯汀平静地注视着斯特兰奇的眼睛，她的笃定让斯特兰奇感到恐慌：“很多人觉得你性格傲慢自大，但我清楚，你不傲慢也不自大，你只是习惯于畏惧不前而已。活在你自己安排好的人生中，你会觉得很有安全感。”
斯特兰奇一句反驳也说不出了。
克里斯汀知道说这番话的自己很残忍，几乎是将斯特兰奇的伤疤赤|裸地揭开了。但她认为这种残忍是有必要的：“你约我出来，也不是因为你真的爱我如此。而是你渴望回到原本的生活轨迹里，让一切都按照你原本的想法进行下去。”
斯特兰奇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样不好吗？”
“如果你还是原来的那个史蒂芬·斯特兰奇，当然没什么不好。就算是那样的你，也绝对是无数人眼中的成功者，需要羡慕嫉妒恨的精英。”克里斯汀停顿了一下。
如果还是原来的史蒂芬·斯特兰奇——
“可你现在已经发生改变了。”
也许在医学上，克里斯汀始终只能仰望斯特兰奇的天分，那么，在人情世故上，两者的位置就完全调转了过来。克里斯汀想，她的心情远比自己想象得更为平静：
“因为梅林，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