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御花园西南角有一处修得精巧的池子，里边养着两对白天鹅，此时正悠然地在水面上游动。这本是一幅如画的美景，奈何偏有那不解风情的扫兴人，惊得天鹅扇动着翅膀远离了池边。
两个年轻男子说着话走近，绣着白虎的黑色腰带昭示着来人身份的不凡。斯文些的那个摇着扇，略显无奈地劝慰：“九弟你也莫急，齐家那位公子，为兄在宫宴上见过，虽说腿脚不大灵便，却也是如玉君子，在文士中都颇有盛名。你同他结亲，未必不是好事。”
生得高大些的那个气呼呼的，也不顾着什么皇家脸面，一撩袍摆一屁股坐在亭子台阶上。他眉目生得极为俊朗，带着不同寻常的异族风情，极具侵略性。此时他浓黑的剑眉紧皱，很是不悦：“三哥也知道，我这人粗人一个，就爱骑马打猎。原想着此生定要寻一个能同我策马驰骋的人，找不着也便罢了，可那齐清昼那双腿连走路都费劲，这要我如何不气？”
提到齐清昼的腿，楚行彻忍不住又叹一口气，惋惜道：“那年齐大人入皇城述职，在半道上遇着山匪，队伍被冲散了。抱着齐清昼的老妈子被逼着滚下山崖，虽说这让齐清昼捡回来一条命，可他被山石伤到了腰腿，险些彻底瘫了。幸而在路上遇到一位老神医，到皇城后又请了众太医诊治，受了大罪才能勉强站起。如今能走两步，已是大幸了。”
听他这么说，楚行昭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仍不高兴，不知从哪摸出来一块小碎石，用上内力往池子里扔，炸起一片水花。
看他这副模样，楚行彻暗自摇头：“九弟，你也及冠了，有些道理你明白，用不着为兄多说。这位齐公子，我看父皇与母后、端妃娘娘都像是极满意，你不喜他，同为兄说说便罢，可莫要在其余人面前落了话柄。”
楚行昭起身，规规矩矩地给楚行彻行了一礼：“三哥说的，我都记住了。”
楚行彻合扇，在楚行昭肩头敲了一下：“成了，你难得进宫一趟，快些去面见端妃娘娘吧。”
“是。”
乐泉宫中，奚兰娜正歪在贵妃榻上吃糕点。听到外边通传楚行昭来了，赶紧把剩下的板块糕点塞进嘴里，结果被噎得直咳嗽，接过侍女递来的茶一口气灌下去才好些。
奚兰娜扶着侍女的手起身，刚披上外袍，楚行昭就进来了：“母妃！”
“昭儿来了，快坐。”奚兰娜拍拍侍女的手，“都下去吧，本宫同昭儿说说话。”
奚兰娜原是巴赫塔草原上的明珠，为了部族离开了心爱的草原与骏马，告别牛犊和羊羔，来到这大楚的皇宫中。虽为异族，好在奚兰娜为人机敏，又受楚皇宠爱，在宫中的日子过得倒也还算舒心。她本是草原上自由的姑娘，并不怎么愿意受这大楚的规矩束缚，楚皇对她多有怜惜，也就没多要求，连带着楚行昭也是半野着长大的。如今避着人，母子俩更是随意多了。
在她面前，楚行昭不用遮掩什么，奚兰娜觑着他的神色，了然道：“被你父皇骂了？”
楚行昭撇撇嘴：“没骂，说了两句。”
奚兰娜嗤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们两个。那好歹是你父皇，同寻常父亲不同，你面对他，多恭敬些不会有错。”
楚行昭点头：“这我自然明白。可是母亲，我为什么非得娶齐清昼？皇城中这么多人，怎么就非他不可了！”
“齐清昼哪里不好？”奚兰娜不动声色地扫了周围一眼，“他父亲是封疆大吏，母亲是永华郡主，他因着伤病长居皇城，由祖父祖母教导，家世样貌才学德行没有不好的，你有什么不满意？”
“可他连行走都费劲，要怎么策马同我并肩。”楚行昭有些心急，“母亲，您分明最懂儿子想要什么样的人。”
奚兰娜无奈起身：“你随我去园子里走走吧。”
奚兰娜不许人跟，连她从草原上带来的侍女都留在了园子外。即便是这样，她仍旧压低了声音：“昭儿，虽说如今太子之位仍然空悬，实则合适的人只有你与三皇子。可你流着草原的血，注定是与那个位置无缘了，除非你想——”她抬起手，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楚行昭瞪大眼睛：“我可不想，我是最坐不住的，让我选，我宁愿到草原上放羊。”
奚兰娜噗嗤笑了出来：“你同三皇子，从小在一处长大，手足之谊自然不假。可天家薄幸，若是他，或是你父皇，甚至是皇后娘娘对你起了戒心，将来如何就不好说了。齐清昼同是男子，你们不会有孩子，威胁便又小一层。”
其实这些事情楚行昭都明白，只是他没这方面的心思，平日里也下意识地逃避不去想，今日见了他父皇，还被骂这么大了还只想着玩儿，也不知道做些事。
做些事？他要是真的做些事，恐怕这逍遥日子就到头了。
楚行昭烦闷地呼出一口气，望向高高的云天，只想远离这皇城。
奚兰娜同他掏心窝子地说了一阵，在树下站定，看着自己已经十分高大的儿子，半是欣慰半是心疼：“你的品性，母亲清楚，你是个好孩子。你的内力至刚至阳，齐清昼腰腿的伤若能得你相助，也许能有好转。”
“而且，”奚兰娜像是想起了什么，笑弯了眼，“那孩子是当真很不错，你将来同他相处一阵子，你也会喜欢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