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娇养小青梅>第036章

  时维春分, 万象更新。

  青草抽出了嫩芽,倚岸蒲柳垂绦,芊芊细枝裁剪东风, 城中爱美的小娘子们早早就换上了一水轻薄的纱衣,瑰姿艳逸,平添一道风景。

  为着宫廷的春日宴, 曦知去了长平街的西口,戚娘子在那儿租了间不大的店铺,重新拾起了老本行。

  曦知挑了竹帘,在掌柜台前打算盘的女人听声抬头, 见着是她先欢天喜地拉起了家常。

  少女今日素衣淡雅, 仍掩不住倾城之姿,玉容挽鬓, 眼波流动,涟涟漾起笑意, 使得店内打下手的姑娘们不禁侧目艳羡。

  曦知说明来意,戚娘子环顾四周,沉吟:“若是赴宴, 绥州的绣娘才送来了几件不错的成衣, 不妨随我登楼去看看。”

  姑娘们呈出来三四件款式不一的长裙, 戚娘子摸着绣样, “布料用的皆是绥州最好的贡纱, 针脚细密,贴肤也不硌身。”

  曦知的视线落在了那件最低调内敛的银白烟笼软缎罗裙上, 戚娘子笑:“知知啊你还是十年如一日地偏爱此种素式的, 不过我觉得既是赴宴, 打扮隆重些的好。”

  “就是。”行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双手搭上她肩,将那懵懵懂懂的女孩转过来:“纯而不憨,媚而不妖,素色的衣裙反倒凸显不出了。”

  曦知备感为难,毕竟她从未有机会试过那些雍贵的裙子,不知道效果如何。她犹豫不决,戚娘子了然,唤来姑娘们:“团花芍药纹的蹙金琵琶朱裙是不是搁在我屋内呢。”

  姑娘瞪大眼睛:“那可算是咱们的镇店之宝呢。”

  “顺道再把金饰一并拿来。”

  两名姑娘分立裙袖两侧,将它举到众人眼前,朱色热烈耀眼,团花锦簇栩栩如生,勾勒的金线粼粼闪光,与覆肩的银粉争辉,行鸢看呆了眼。

  “去试试?喏,这些首饰你们帮林姑娘戴上。”

  一炷香的功夫,曦知提着裙子惴惴不安地出现。

  在场诸人皆是眼前一亮。

  胸前的芍药花紧拥若隐若现的丰腴,琵琶裙掐出盈盈一握的腰线,雪肤映出若腻粉光,她因害羞垂下头,耳上双珥煜煜生晖。

  行鸢说什么也不让她脱下,迫不及待地问戚娘子价钱。

  她含笑。

  “肯定很贵的。”曦知拉她,小声说:“还是算了。”

  行鸢“啪”地将钱袋放到柜台上,豪横道:“主公说了,他的钱夫人你随便花!”

  戚娘子抖着嘴角险些没接住那金灿灿的元宝。

  曦知立马拽着行鸢飞也似的逃了。

  她二人在街上走走藏藏,过路人无不斜目而视,小孩儿被妈妈抱在怀里,吮着手咿咿呀呀地叫:“漂酿…漂酿姐姐。”

  她嚷着要姐姐抱。

  曦知微窘,还是从母亲的手里接过娃娃,她抱孩子的姿势并不娴熟,僵硬地环着她的腿。小妹妹嘎吱嘎吱地挪好屁股,好奇地玩着姐姐的耳坠。

  “香…香…”她拍着手,吧唧往曦知脸蛋亲了一口。

  “知知!”

  不远处,七月瞧见了女孩,也看到了她怀里抱着的小妹妹,同霍宵傻傻愣在了原地。

  “不是吧!”霍宵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他使劲晃着七月,“我…你…主公那么神速!?这才几天,孩子都抱上了?”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用来形容他真是正正好。七月白眼:“你当是下蛋呐。”

  她穿过人群,跑到曦知身边,眼底的惊艳掩盖不住:“哇,知知,你这一身太漂亮啦。”

  曦知欲哭无泪。

  好不容易等到娃娃的母亲要抱着孩子回家吃饭,她松了松肩背,长出一口气。

  “咦,霍宵?”女孩看着他俩一脸茫然。

  七月便把前因后果跟她解释了一番。

  四人来到沁斋楼用午饭,行鸢揣着钱袋,好像那钱全是自个儿的,趾高气扬地同小二去点菜。

  “所以七月姐姐你决定了要去参军,”曦知望向霍宵,颔首:“那麻烦霍将军多多照顾提点了。”

  “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叫我霍宵就好。”茶水一饮而尽,他舒服地喟叹一声。

  曦知眸光流眄,“好,霍宵,当年你从牧云村留下书信而别,并不是去闯荡江湖吧,应该是梧州发生战事,召你回去吧。”

  霍宵头皮一紧,提了精神,“啊对对。”

  “梧州到底发生了何事,主公……”她指骨摩擦着桌面。

  霍宵忽地站起。

  “那个,内急。”他讪笑。

  曦知叹了一口气。

  果酒先到,七月给二人都斟了一盅,“知知,我听说梧州主公将你养在了府邸,他没为难你吧。”

  耳坠轻晃,她摇了摇头道:“没有。”

  “这种达官贵人就爱豢养什么金丝雀。”七月愤愤不平地捶了一下桌子,“知知,他若是轻薄你,你别怕,给他点颜色瞧瞧,一巴掌呼过去。”

  曦知哑然失笑。

  小二摆上了菜,水晶虾,拌莴苣,燕窝冬笋烩糟鸭,螃蟹酿橙,糯米凉糕,各式各样小桌都放不下,曦知肉疼:“行鸢,点太多了。”

  “主公说出门在外必须给您吃好的。”她现在惯会拿沈序出来说事,“有失才有得,夜里管家又会把钱袋装的满满的。”

  曦知闷闷地舀螃蟹酿橙。

  “主公宠爱您,再说了这又不是肮脏手段贪污来的,主公在外辛苦打拼不就是为了赚很多很多钱给您嘛。”她眨眨眼。

  霍宵如厕回来,看见这一大桌子好吃的,眼睛都发光,二话不说狼吞虎咽起来。

  曦知本来还想再问问他,但食不言寝不语只好作罢。

  ——

  宫廷春樱纷飞,三山园齐聚了莺莺燕燕,皆是有头有脸人物的世家千金,摇着团扇嬉笑戏语。

  贵妃卷了珠帘,冷冷地望着花绿裙的少女们,“媚/药准备好了么?”

  老嬷嬷答是。

  “那就下到她的酒里,本宫会想办法骗薄眠进房。”

  ……

  梧州主公的轿子临场,卷疏从背后偷摸下来,和一尖嘴猴腮的丫鬟碰面。

  “这个是蒙汗药,你下到梧州主公带来的那个女人酒里,保证她昏迷不醒。”她吩咐道:“之后我们抬她去野男人的房里,毁了她的清白。”

  双方都潜进了膳房。

  曦知自下轿便一刻不离地捉着沈序的袖子,躲在他的身后。

  她今日扮得华艳,栀禾行鸢美其名曰不能丢咱们主公府的脸,迫着她化了妆。

  眉画远山黛,眼尾淡勾饰以浮光粼粼的金钿,妖冶魅蛊,樱唇一点,巴掌大的小脸半隐半现地藏在男人宽大肩后,叫人怜爱得紧。

  “三小姐,那女子莫非就是梧州主公讨来的新欢?”许家女掩嘴一笑。

  金家三小姐摇着扇子,冷嗤:“说什么讨啊新欢的,白叫人误会咱们主公是什么浪荡子。”

  “妹妹嘴笨。”许家女吐舌,“主公向来清冷矜傲,定是那狐妖勾心。”

  三小姐不置可否。

  春风还夹着冬末的余寒,沈序给曦知披上了云肩,往自己怀中搂了搂,温声:“别着凉。”

  少女吸了吸鼻子。

  “沈序。”熟悉又令他厌恶的声音传来,他皱着眉转身。

  薄眠坐在轮椅上,笑容和蔼可亲:“呀,你把小娘子也带来了?”

  曦知感到沈序扣着她肩的力道忽然加重。

  “何事。”他侧着身子正好能挡住曦知,颇有一副护食的样子。

  “太久没见面,不让我跟她说说话么,好歹也有过一面之缘。”他仍旧是温和地微笑,“沈序,你怎么戴上面具了?难道是他的血溅到了你的脸上你嫌……”

  “薄眠!”

  沈序知道他在激自己,故意引导他在春日宴上失态。

  薄眠即将得逞的笑容到一半,却慢慢冰冷地压下嘴角。

  “主公。”曦知双手搭在他的胸膛,轻轻抚着上绣的丝线,糯声:“别生气。”

  火被瞬间浇灭,怀里的软玉温香让他迅速冷静下来,包住了她的手。

  “晋阳主公自重。”他抛下这句话,同曦知离开。

  湖心几芥小舟泛泛,婢子们支起红泥小火炉,卫家大小姐绾发坐于那海棠花树下,煮雪煎茶,清淡的香气薄出,具有意境。

  她身边围着一圈贵女,说说笑笑讲着闺中秘事,后来还斗起了诗。

  日头渐渐毒辣,栀禾撑起了花伞给曦知遮阳,沈序示意她先退下,自己接过了伞。

  “不去和她们聊聊天吗。”他问。

  “我不认识她们,”曦知小声嘟囔,“我只和主公熟。”

  沈序心情愉快地转着伞,伞下坠着的水晶银线随着转动碰撞在一起,发出轻快的交响音。

  两人走了一段路,他发觉曦知行步愈来愈慢:“怎么了?”

  她不好意思地低头,“琵琶裙太重了,我穿不惯,脚痛。”

  沈序蹲身撩起她的一点裙摆,露出光洁的踝,似有红肿。

  他责怪似的勾了勾她的鼻尖。

  “这鞋太紧。”曦知半坐在他的肩上,他弯腰将鞋脱了去拿在手里。莲足只着薄袜,暴露在他眼下,曦知羞愧地轻推。

  他就势站起,曦知惊呼一声,眨眼离地数寸。沈序抱着她往前走。

  “别,别抱了。”她嗫喏:“被人看见了不好,我都多大了。”

  沈序顺着坡道向上走,映入眼帘的是一架木质秋千。

  杆柱上缠绕着郁郁葱葱的紫藤萝,两周栽着雪白的木绣球,花瓣纷纷扬扬飘落满地,犹如织了一条紫白色的软毯,宛若仙境。

  “想玩吗?”

  曦知从来都没有荡过秋千,期待地点点头。

  “抓紧。”他走到她的身后。

  朱红的裙乘风高高地扬起,像展翅的蝴蝶,绽放的凤凰花,她从未体验过这种刺激,随着秋千的前后摆动揪着心。

  但她喜欢这种感觉,好像能飞到天上去,自由自在的,伸手就能抓住云彩。

  沈序走到她面前,望着她欢欣的容颜和眼里宛如星河的璀璨光芒。

  秋千再一次往前摆,她松了抓着粗绳的手。

  漫天旋舞的花瓣落在发上,她笑着的眼儿像月牙儿,扑进了他的怀抱。

  而他,接住了绚丽春光,也接住了他的小小世界。

  午宴将至,筵席即开。贵妃笑迎诸人,转头眼神阴冷:“事办得还妥贴吧。”

  “娘娘放心。”

  “宫宴上皇帝会先为几家千金指婚,你捏准时机,一定要等昭琼和薄眠成了事再进大殿禀报,薄眠他不敢不收。”

  杯中佳酿,昭琼公主定定地望着透明液体中的倒影。

  “昭琼国色天香……陛下有此爱女……”

  丞相慷慨激昂的声音不真切地传进她的耳朵,她听到父皇唤她:“昭琼,丞相在同你敬酒。”

  “是。”她端起酒杯。

  曦知的面前也摆了一只白玉杯,里头盛着馥郁的琼浆玉液,她咽了咽口水,趁着沈序不注意,偷偷尝了一口。

  老嬷嬷观察着昭琼的神情,见她借故离宴,不禁心上一喜。

  她并不觉得热。

  昭琼跌跌撞撞地走在林子里,她脚步发软,眼前发黑。

  昏昏沉沉的很想睡觉。

  远处的景色都开始模糊起来,颠倒翻转,扭成一片。

  她跪倒在地上。

  有轮子轧过草地的声音,她的耳朵一瞬清明,最后的视线里是一角牙白的衣袂。

  “姑娘。”薄眠温温和和地叫她。

  她昏死过去。

  春日宴上,沈序同人疏离地敬完酒,回到位子便见曦知懒懒地支着头,手不住地扯着衣领。

  “不舒服?”他探了探女孩额头。

  像是在梦呓,沈序贴近了才听清她一直在念叨着热。

  沈序发现白玉杯里的残液,猜测应该是喝多了,“去偏殿醒醒酒。”

  可她面色泛着不正常的酡红,呼出的气息都是炽热,又不像是醉酒的样子。

  偏殿阴冷,合上门,拦住了大半的阳光。

  他放曦知坐在罗汉床,自己去寻冰巾给她降热,等他再回来,人已经不听话地滚下了床,背对着他歪在角落。

  “起来了。”他弯下身,却猝然被她勾住了脖子。

  眼里不甚清明,似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如胶似漆地勾引着他,因光折射而细闪的金钿更为这杏目描了几分靡丽的色彩。

  她媚眼如丝,空气凝结静谧无声。

  “主公,好热。”她的声音依旧甜腻,但已有了哑意,不住地往怀里拱。

  沈序把她拉开,她却像滩水一样靠着墙壁站也站不直。

  脸很红,她难耐地咬着嘴唇,眼眶里慢慢爬起一层水雾。

  芍药花随着呼吸剧烈地起伏。

  沈序不能看她的眼睛,遂用冰巾覆着她的额头,手蒙住了她的眼。

  什么都看不见,就像带了一层眼罩,红唇翕动,他不知此场景变得更加蛊惑诱人。

  沈序半强迫地压她在墙上,不敢让她近身。

  梨花香如妖孽纠缠,浮于四围不散,她仰着颈,一滴香汗顺着颈线滑落。

  “主公,不要蒙眼。”她的声音好可怜,企图去掰开他的手,逐渐式微:“不要戴面具……”

  明珠耳铛跟着她的动作小幅度地摆动,他鬼使神差地靠近,捻着珍珠,再慢慢磨过她的耳骨。

  这个时候,她发出的声音总是许多。

  “不想我戴面具?”

  她还是呜呜咽咽的。

  “叫我什么?”

  摩搓耳骨的力量加重,她彻底投降,“哥…哥哥。”

  男人再度贴近了些许,她的口就在他的耳边,吹风似的又换了两个字说。

  “啪嗒—”是绳结解开的声音,他一手托着面具,另一手缓缓从她的眼睛下移。

  两边速度一致,当曦知重见光亮的一瞬,面具也随之落在了地上。

  嘴唇狠狠一痛,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容貌和敛下的凤目。

  受不住诱惑。

  浅尝辄止,他不舍地分开,五指摩挲着她的脸,侧目沉沉地凝望着曦知。

  犹如岸上将亡的鱼儿入水,她换了气:“主公?”

  “嘘。”他食指置于她唇,柔声:“我是以沈序的身份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