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哗然, 痛斥褚寒这是挑衅,这是赤果果的挑衅!士可杀不可辱!
但他们都没注意到,李乐童看着扔在地上, 用红布包得严严实实的魏禄沨,笑了起来。褚寒还挺注重这些。
给他写的信封是红色, 头发上绑着珊瑚珠,现在裹魏禄沨尸首的, 也是红布。
“够了, 都别吵了, 朕已与青国皇帝达成合作,齐心攻打魏国。”
正吵得不可开交们的朝臣全都愣住了,这么大的事, 皇上瞒了他们这么久,一点征兆都没有啊!
借着魏军,一举收服青国不是更好吗?
青越合并就在眼前了,怎么就打起魏国了?
魏国只是一个小国, 不足为惧啊!
“皇上——”
“皇上三思啊, 青国更迫在眉睫!”
李乐童抬起手,那是个不容拒绝的手势, “朕意已决, 退朝。”
陈老率先跪下高呼皇上万岁, 有他带头,剩余官员也都跪了下来。常公公上前搀扶着李乐童, 慢步离开。
再过些日子, 李乐童的肚子就瞒不住了, 局时上朝,还得想个法子。
褚寒回到战场后的第三天, 他就带领全军,跟越国的大军形前后夹击,瓮中捉鳖之势,打了个魏军措不及防。
魏国太子咬牙切齿,脸上黑色刺青可怖,“我们中计了。”
褚寒和李乐童,好一出撕破脸皮鱼死网破的戏。明面上两人对对方恨之入骨,其实早就暗度陈仓,共坐一条船了!
也怪他高估了李氏和褚氏之间的恩怨。原以为两人是绝不可能有感情的,没想到,还真有人冒着不肖子孙的罪名,也要在一起。
“撤退!回魏国!”
这一战惨烈至极,尽管青越合作,但还是死伤无数,天边的白云似乎都被血染红了,无数的年轻儿郎永远埋葬在了洛水地界。
褚寒一刀割了一个魏人的脖颈,怒喊:“杀!!!——”
皇帝还在带头冲锋,将士们岂有退缩。一时间喊杀声震耳欲聋,气势磅礴,魏军连将军看到此情形都惧了,接连撤退。
褚寒当即翻身上马,提起长枪追了上去。
远处君行见状也撂下手里砍卷边了的刀,找了个长枪,紧随而来。
褚寒喝退他,“回去!”
君行惯常的面无表情脸已看不清了,满脸都是血,转了下手里的长枪,道:“师兄,打快点,我想去找师父了。”
君长风行踪不定,要找他太难了,只能等他自己回来,而他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君行不想没跟他说几句话,又让他跑了。
褚寒在马背上看了君行一眼,手里长枪挥舞的几乎只能看见残影,“此战胜了,你回去最好老实跟我交代交代,你跟师父到底怎么回事,到哪一步了。”
君行傻了,手没拉住缰绳,差点掉下马被魏人剁成肉泥,脸上没被血糊住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整日正经无比的表情也正经不下去了,颇有些恼羞成怒,“你跟清正帝又到哪一步了?他承认你是孩子的爹了吗?”
褚寒一枪捅了两个魏人,两人一同出声,“少管闲事!”
对视一眼,皆是气得不行,转头把气全出在了魏人身上。
打了整整三天,打到最后,青军跟越军都汇合了,越国的威武大将军隔老远,冲褚寒抱了个拳。
褚寒原本没想理,谁知那大将军喊道:“末将参加皇后娘娘!”
褚寒灰眸冷冽的杀意消失,噙着笑回了一礼。
君行:“嗤。”
“让魏禄河跑了。”魏禄河就是魏国太子。
君行擦干净脸,“跑了就跑了,跑了才有理由追去魏国。”
褚寒不太高兴,本来还想先杀魏禄沨,再杀魏禄河,都送去给李乐童当新年贺礼。
但不高兴了一会儿,他就洗干净手,乖乖去给李乐童写平安信了。
上次见了李乐童后,回来他每到晚上就细细回忆,终于让他找到了端倪。
李乐童是心疼他来回赶路累啊。
他就说。
李乐童那么爱他。
怎么可能狠得下心不理他。
于是褚寒这几日下了战场,来不及吃饭,就先写平安信,写完了还要写上日期,好告诉李乐童,他每天都有给他写信,每天都平安。
但也不是每天都有时间写信的,有时候就算是他,打完一天的仗,回来了脸都顾不上洗就倒在床上睡死了。
平安信也就从原来满满的一封,变成了几行字,最后变成了只‘平安’二字。
李乐童很少回信,仿佛是怕影响到他,最多一个月来一次信,回信的内容也越来越少,到了后面,只送过来一朵枯花。
褚寒第一次收到枯花时,沉默了很久。
他知道李乐童的意思。
写再长的信,都不如他亲自回去看他一眼,看看他如何了,有没有胖一些,夜里还会不会做噩梦,有没有想他。
李乐童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想他了。
褚寒那天情绪沉闷了一天,次日,又上战场了。
从过年打到现在,四个月了,打下了魏国七座城池,可以说势如破竹,直逼魏国皇城了。
但是,他们损失也很惨重,看似掌握先机,实则将士们的精神,粮草,军饷,伤员,都是问题。
褚越还在青国搞事,若不是君长风在坐镇,怕是也要弄出大事。
褚寒站在军帐前,眺望三十里外的城门。觉得差不多了,但还差一个时机。
这个时机很重要,在此之前,他不能撤军,只能前进。
可话虽这么说,褚寒是心急的。
李乐童已怀了八个月身孕了,六月就要生,他再打不完,就赶不上了!
按说他带了十万大军,加上李乐童支援他的,应该打的更快些,但架不住魏人阴险狡诈,擅使毒和蛊,快不了了。
就在他急得要失了分寸时,君长风送来了一卦:西北,有你想要的人。
半个月后,这个时机来了。褚寒在攻城战中活捉魏国太子,进攻的步伐停下来了。
很快,魏国皇帝派人来谈判,具体谈判内容不得而知,最后的结果就是魏国归于青国,成为附属国,每年纳贡朝贺,至于打下的八座城池,划进青国领域。
五月初,褚寒携大军班师回朝。
李乐童收到褚寒退兵的消息后,放下了心。
战场上太危险,他有好几次做噩梦都是褚寒出了意外,醒来后他抱着褚寒的一封封平安信,就像信在,褚寒就还是平安的。
再者,打仗劳民伤财,他早已劝过褚寒,打一打就算了,别真的打上半年一年的。
青国本就没多少钱。
越国都搭进去了不少钱。
户部尚书天天来跟他哭穷,陈老也委婉又担心地询问,就这么把钱砸给了青国,褚寒当真会把青国送过来给他们吗。
要知道陈老答应李乐童这么做,最大的一个理由就是青越可以合并。
陈老眼看时间越来越久,愁得饭也吃不下了,他就怕,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皇上显然不喜欢听他这话,每次都说:“朕信他。”
陈老叹了口气,还能说什么。
谁能想到。
李家,又出了个情|种。
褚寒紧赶紧慢回了青国,先把褚越和几个不安分的皇子给关起来了,本想直接杀了,但想到马上出生的闺女,褚寒就留了他们一命。但绝不能让他们再出现了,因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这些老皇帝的种,活的越少越好。
褚寒找了太傅在御书房中商议,商议完后,太傅都觉得少活了几年,恍恍惚惚,可出了宫,看见太子脚下,王都萧瑟的街道,摇摇头。
皇上许是对的。
他们必须要走这条路。
剩下的一个月,就是在各种吵,褚寒不耐烦了,赏一个满门抄斩,臣子们噤声几天,继续吵的过程中度过了。
褚寒每天都恨不得分成两个人忙,君长风看热闹不嫌大,哼哼地很开心,君行为哄君长风高兴,也跟着嘲讽褚寒。
“早劝你当时不要克扣清正帝的聘礼,老实送同等的嫁妆过去了,现在倒好,陪送了一个国的嫁妆。”
君长风大笑,总结,“这就叫报应。”
君行收到鼓舞,继续,“还说什么,清正帝那样的人,随便给些好处,对他温柔些,就会爱上你,任你摆布了,现在呢?不知道谁听见清正帝来了封信都要立刻跑过去拿,连等下人拿给你的时间都等不及。”
君长风磕了个瓜子,再次总结,“这叫什么,痴情男子竟是我自己。”
师徒二人把褚寒损了个遍。
褚寒一人一个,抓去当了壮丁。
自此,耳边清静了。
日夜不停地处理了一个月的朝政,六月李乐童生产在即,褚寒是一刻也坐不住了,留下君行一个人就带着君长风去越国了。
君长风医术也是闻名天下,有他在,李乐童生产万一出了什么事,他能出手相救。
君行顶着易容出来的褚寒的脸,心情极其不好,把不长眼凑上来的大臣骂了个狗血淋头。
君长风也很难受,“徒儿啊,为师真的不年轻了,咱能不能稍微慢一点,为师替你算过了,没那么快生呢,没那么快。”
褚寒驾马驾得更快了,“那更要快些了。”
总不能他这个做夫君,做爹的,要真的到了李乐童生产的那一刻,才出现。
君长风恹恹地闭上了嘴。
九天后,褚寒带着君长风抵达越国皇宫,一路脱着外衫就快步走了进去,“童儿!”
“我来了。”
赶路身上脏,脱得只剩个中衣时,褚寒看见了一身明黄龙袍,俊美绝色,身形修长单薄,唯独肚子处,大大凸起的美人儿。
褚寒笑起来,走上前抱住了李乐童,“辛苦了,童儿,辛苦了。”
李乐童也紧紧抱住了褚寒,分离的难过,褚寒上战场,他的忧心,生产在即,他的惊慌惧怕,全都在重逢的喜悦里,冲散了。
李乐童甚至又流出了眼泪,脆弱的很,“回来的太慢了。”
褚寒眼眶也红了,轻轻的,充满爱怜地亲了亲李乐童的嘴唇,“是我不好,我保证,最迟八月,我就能这辈子都跟你在一起了。”
“我会永远陪着你,你当皇帝,我做皇后,你上朝,我给你做饭,你批奏折,我带孩子,你做千古一帝,我相夫教子,好不好?”
李乐童靠在褚寒肩膀上潸然泪下,褚寒心疼地抱着他,就像他曾经想要的。
他做李乐童的依靠。
他终于能让孤身一人的清正帝,无悲无喜的谪仙,从龙椅上,从天上,落入凡尘,落入他的怀抱。
从此以后,李乐童身后有他。
褚寒来到李乐童身边的第二天,李乐童就生产了,历经三个时辰,顺利诞下一女。
姓褚,名意。
‘赠夫君荷花一朵,附我万千情意’的意。
同年八月十五,褚寒等不下去了,他原还想,青国这一烂摊子,他要是就这么给李乐童送去了,多没面子啊,好歹给他的童儿收拾收拾,弄点钱,但真的等不了了。
他想李乐童,想他闺女。
就这么着吧,先带过去。随后再慢慢收拾。
就这样,八月十五这天,早早收到消息的李乐童,带着朝中大臣,从京城,来到了阳城。
城门内,所有的百姓都来看热闹了。他们不知这里今日会发生什么,但皇上和那么多大官都在啊,哪能不来看看,蹭蹭福气也好。
城门上,皇上站在最前面,朝臣们站在后面,面面相觑,不知道要等谁。
但不用他们多猜,日上中天的时候,他们都瞪了眼,看到远方数以万计的人马快速地向他们靠近。
有个年轻些的大臣惊呼,“敌袭?!”
常公公瞪了眼说话的大臣,没眼色的!
什么敌袭,那是他们的皇后娘娘!
人越来越近了,李乐童看着最前面,枣红大马上,一身红衣的褚寒,勾起了笑。
这人真是,当真把自己嫁过来了。
还穿上了嫁衣。
有几个大臣交换了一下眼色,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褚寒在城门前勒停了马,在他身后,是看不见尽头的嫁妆,马车,侍卫,还有青国的大臣。
他在下面,仰着头看城门上的李乐童。
两人都笑了。
褚寒身|下的马很有气势,傲慢地向前走了几步,褚寒抬起拿马鞭的手,以内力发声,朗声,“在下褚氏第十七代子孙,青国第四任皇帝,褚寒。虽先|祖百年前分出青越国,自立为国,称之为青,然历经百年,国之动荡,皇室千疮百孔,年前,先|祖托梦,命后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恍然大悟,特此,今日——褚氏后代顺应天命!携带青国诸位臣子,一国之财富,从王都出发,历经数天,来到越国咸城,求嫁青越国,李氏皇帝!”
褚寒的话音落下,李乐童笑着转过了身,竟是要下去,“打开城门。”
那没眼色的大臣不明所以地还在劝说,“皇上,当心有诈啊!您不能下去。”
李乐童没有看他,坚定地走了下去。
城门大开,一身龙袍,腰带却是红色的李乐童走了出来。
几个月前,褚寒质问他,‘我敢把青国送给你,你敢下来亲自拿吗?’
几个月后,李乐童站在褚寒几步之遥的地方,含着笑道:“我敢。”
一个人出来,是信任,是爱褚寒。
不让其他人跟着,是对他身后的一城百姓负责。
褚寒扔了马鞭,跳下马,看着李乐童,轻笑,“皇上,你娶吗?”
“光敢可不够啊,你得说你娶,你日后都会爱我,跟我永远在一起,你后宫那些……”
李乐童无奈,得知褚寒失忆,那几个月的褚寒都是话本里的人,他有一段时间是觉得那个人是那个人,褚寒是褚寒的。
但现在看,那分明还是褚寒。
李乐童解下腰带,执起一端,另一端递给褚寒,弯了弯唇,认真又温柔。
“那我便以一生一世一双人,一国后位,青越国千秋万代,此后皆为褚姓为誓,结发为夫夫,恩爱两不疑,可好?
“好!”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