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拣尽寒枝>第140章 四十一、人殉(2)

  玉青上殿抱拳行了个军礼,就传旨意,说圣上口谕戒严坤宁宫,任何人不得自由进出。

  外间的卫军们早已将宫门守住。

  众内命妇各个惊恐难名不知发生了什么。

  苏哥八剌一脸薄怒,上前就要质问玉青,被萧蘅芜一把拽住。

  禁军戒严坤宁宫,又是带着御医来的,多半是圣上那边得了什么消息,怕有人要对太子不利。

  入宫以前,荣王殿下是特意叮嘱过她的,叫她要时刻警醒着些,不要让人钻了空子,闹出什么大事来。

  太上皇情形不好,这会儿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前头,宫中人心杂乱,正是个生事的好时机。

  尤其今上至今未立皇后,这坤宁宫一直无主,久而久之成了诸内命妇入禁朝谒的场所。皇贵妃每每过来,也只是临时从翊坤宫带几个自己的宫人罢了。这坤宁宫中留驻的宫人既不熟悉,也不可随意驱使。

  不是自己的宫殿,有所不周、出纰漏也都更容易。倘若有人看准这时机图谋不轨,正是一点也不奇怪。但方才她一直暗中查看全场,倒是没有察觉有谁人有什么异样。

  萧蘅芜向崔莹和苏哥八剌使了使眼色,小声劝崔莹先把太子唤到身边来。

  崔莹立刻照做了,待太子才一靠近便一把搂进怀里,满脸都是焦急紧张之色,连身子都不由自主绷紧着。

  两名御医上前来先后请了太子殿下的平安脉,异口同声说太子殿下贵体安康,什么事也没有。

  崔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才有精神嗔怒地瞪了玉青一眼,问他怎么回事。

  玉青满心的委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一个劲解释他都是奉旨行事。

  如若真有人要谋害太子殿下,那人想必早已混进坤宁宫了,只是还没寻得机会下手。而今禁军戒严,只要这人就在宫殿之中,跑是一定跑不掉的。

  崔莹又是惊恐又是气愤,无法自抑地颤抖。只一想到儿子有危险便什么都顾不得了,当即命自己身边的宫人去挨个搜身,凡此时在这坤宁宫中之人,无论内官、宫娥还是命妇,一律要搜,但凡有可疑的物件全都必须交出来。

  她虽然是当今天子唯一的妃嫔,更贵为皇贵妃之尊,但毕竟不是正宫皇后,而在场诸内命妇有不少都是亲王妃,甚至是皇帝陛下叔伯长辈的妻子,这样行事着实并不合适。崔皇贵妃一向举止端庄稳重,颇识大体,从没有传出过轻狂骄纵的恶名,如今见她这样,诸命妇各个惊诧万分,更有不少面露不悦认为自己受了侮辱。

  局面眼看要脱离掌控一发而不可收拾。

  苏哥八剌和萧蘅芜先后劝了几回,说什么也没用。崔莹护子心切,已然打定了主意哪怕要化身为鬼也再所不惜,执意命宫人们开始搜身。

  那几个跟随崔莹从翊坤宫过来的宫人也都一脸尴尬,明白这件事是做不得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年少的太子吓得小脸都发青了。他的父皇没有什么后宫,母亲又一向温婉顺和,无论当年在靖王府还是后来入主内廷,都没什么女眷或主婢互相争斗倾轧之事。小太子还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场面,更从未见过这样的母亲,眼神里全是慌乱,连忙拽住母亲的衣袖小声地劝:“母亲您不要生气……”

  不料崔莹却拂袖搡了他一把,怒斥:“你不要管!”

  太子被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完全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委屈得眼睛都红了,但又不愿当众哭出来,便死死咬住嘴唇忍着。跟前的苏哥八剌慌忙一把扶住他安抚哄慰。

  只在将儿子推开的一瞬间,崔莹便知道她做错了。

  她儿子不止是她的儿子,更是东宫太子,是储君。无论如何说,她都不该这样对待他。

  可这个孩子就是她的命啊,只一想到有人可能会伤害他,她的心便全都乱了,完全无法冷静。

  一时思绪纷扰,她怔怔愣在那儿,红唇颤抖,一言不发,再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场面骤然尴尬万分。

  便是在这煎熬时分,却有一个人从角落里静静站起身。

  “我身上没有什么别的物件,只有一个香囊里头装的是去岁摘下晒干的梅花,还有这一支钿钗是尖的。鹭儿,你把这两样东西呈上去给皇贵妃过目罢。”

  那女人所着的礼衣是郡王妃的服制,面容十分素净清冷,几乎不见什么脂粉朱黛的痕迹,嗓音也是清冷的,不卑不亢。

  她主动将自己身上这两样东西取下来,递给跟在身边的婢女。

  那婢女年纪还小,看着怯生生的,应声接过东西来,低着头双手捧住送上去交给崔莹跟前的女官,又让女官搜了她的身,而后飞快地逃回了女主人身边。

  苏哥八剌盯着那位郡王妃看了好久,竟不认得她是谁。七郎是个好热闹的人,不像他的二哥、四哥,皇亲国戚之间每有聚宴他是一定不会缺席的。苏哥八剌自认也算是把圣朝贵胄家的女眷挨个见了个遍了,却从不记得还有这样一位郡王妃,不禁困扰地看向崔莹。没想到崔莹也是认不清的疑惑,只得略略侧脸低头,去询问萧蘅芜。

  萧蘅芜神色微妙,欲言又止。

  这是庄闵郡王的遗孀谢氏,名晚知,是出身江左郡望的才女,当年还是太上皇千挑万选钦定的这桩婚事。只不过完婚不久,那位庄闵郡王便作天作地挖了个大坑把自己栽死了……这位郡王妃青春守寡,深居简出,几乎不与别人往来。而那些“别人”有觉着她命硬克夫者,也有觉着庄闵郡王之死实在“不可说”需要避嫌者,也多不愿意与她往来。久而久之,多数人便把她给忘记了。若不是萧蘅芜为荣王殿下办事特意用心把京中皇族里里外外摸得门清,只怕也记不得她是谁。

  然而,庄闵郡王与当今皇帝那些旧年“恩怨”摆在那儿,此时此刻,他的寡妻却第一个站出来发话,又是什么意思……?

  萧蘅芜不熟悉谢晚知,并不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一时也猜不透,不禁犹豫地回看向崔莹和苏哥八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