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大将军的小竹马>第15章 国子学

  罗青蓝卯时便起床了,在院子里练枪。

  秋日的早上很凉爽,身上都没怎么出汗。

  金珠瑞兴端着各种盥洗用具,在抄手游廊上过来,停在了主屋门口。

  最近丰乐楼的小窗口又出了新花样,买一份儿桂花米糕,赠一枚精巧的绒花。

  金珠跟瑞兴鬓边都戴着绒花,桂花米糕都给唐怀芝吃了。

  金珠曲起指节,在门上轻扣了一下。

  不一会儿,门在里面开了条缝儿,宝庆一见是她俩,轻轻推开门,打着哈欠出来了。

  金珠跟在后面进去,把水盆放在外间的盆架上,小声问他:“少爷还没起呢?”

  宝庆往里看了一眼,床幔遮得严严实实,“没呢,还得赖会儿。”

  瑞兴看了一眼时辰,“该叫起来了,今儿要行拜师礼呢。”

  今儿要开学,昨晚上,唐怀芝兴奋到半夜,跑罗青蓝房里赖着人家说话。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又被罗青蓝抱着给送回来了。

  宝庆把要穿的国子学校服检查了一遍,看看时辰,决定还是得去叫。

  “少爷,”他走到床边,隔着床幔轻唤,“起床啦!”

  唐怀芝可太讨厌听见这三个字了。

  尤其是这种没睡醒的情况,小脾气上来了,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不起!”

  宝庆又加大了点儿声音,“起吧,少爷,该上学了。”

  唐怀芝抱着小枕头,把脸埋进枕头跟床的缝隙里,“再睡会。”

  他那小枕头自出生就在用了,跟着他东奔西跑,到哪里都得带着,没这个睡不着觉。

  枕套都洗得破了好几个洞了,上面的刺绣也脱了线,布料被磨得很柔软。

  金珠给换过好几个枕头,金线织的,蚕丝绣的,都比不上他这个小破枕头。

  宝庆把床幔掀开一条缝儿,小声道:“少爷。”

  唐怀芝“嗯”了一声,问:“几时了?”

  宝庆忙道:“快辰时了。”

  唐怀芝:“还有几刻?”

  宝庆:“一刻。”

  唐怀芝:“那我再睡一刻。”

  国子学辰初准时开门,辰正时分敲钟上课。

  立冬之后,一直到来年春分,上课时间会往后延长两刻。

  如今用的还是夏日时令,辰正上课。

  唐怀芝算好了,辰初起床,半个时辰收拾正好。

  宝庆他们只好退出来,准备再等半刻便进去催催。

  罗青蓝惯例在擦枪,抬头问道:“不起?”

  宝庆点头:“嗯,说要辰初再起。”

  罗青蓝皱皱眉,把枪交给金礼,推开门进去了。

  床幔紧掩,小孩儿在里头睡得正香。

  罗青蓝走过去,掀开床幔,把人揪起来了。

  这么久了,大将军做这事儿已经很顺手了。

  唐怀芝哼唧两声,又想耍赖。

  罗青蓝顺手给他拽拽褪到腿弯的寝衣,又搓搓他的脸,手上的茧子磨得人瞬间清醒,“别招我揍你。”

  可真吓人啊。

  唐怀芝心想,吓唬了好几年了,也没见真揍过。

  但还是老老实实睁开了眼,毕竟大将军不怒自威,只说说便很吓人了。

  醒了想起什么,麻利地换下寝衣就要下床,被罗青蓝一把抓住了。

  唐怀芝认命地跪趴到床上,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姿势。

  罗青蓝穿戴好衣裳,便站在床边看着,手里拿着把没出鞘的剑。

  唐怀芝晃悠一下,撅那里快睡着了,罗青蓝便用剑鞘戳戳他的屁股,“跪好,这样都能睡着?”

  “哦。”唐怀芝不情愿地把膝盖往一块儿拢了拢。

  “腰塌下去,手伸展。”罗青蓝又用剑鞘压了压他的腰。

  唐怀芝撇撇嘴,乖乖照做。

  外间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朝饭,几碟点心,半篮子肉饼,还有两碗冒着热气儿的粥。

  唐怀芝肚子咕咕叫,软着声音装可怜。

  罗青蓝被弄得心烦,拍拍他肩膀,“行了,今儿便这样,起来吧。”

  唐怀芝忙不迭爬起来,干脆利落跳下去。

  生怕跑的晚了,又要被捉住折磨。颜单汀

  脚刚一落地,便被提住了后脖颈。

  罗青蓝:“穿鞋。”

  “哦。”唐怀芝又乖乖坐回去,胡乱套上袜子。

  然后把两只脚都翘起来,意思是让罗青蓝给他穿。

  罗青蓝皱皱眉,单膝点着地,握住一只乱晃的脚。

  先把袜子重新穿了穿,再塞进绣着踏浪纹的鹿皮紧口靴子里,才又去捉另一只。

  宝庆等在外面,听见罗青蓝喊了声“外袍呢”,赶紧跑了进来。

  国子学的校服比家塾里的好看很多,外袍上绣的纹样很精致。

  领口处有个“初”字,旁边绕着竹叶,是初级堂的标志。

  唐怀芝坐到罗青蓝对面,拿了个肉饼咬一口,又喝了口粥,“这什么小猫操还要做多久啊?”

  罗青蓝给他往碗里夹了点儿菜,淡淡地道:“二十日。”

  唐怀芝“啊”了一声,轻轻叹了口气。

  前段时间,唐怀芝贪嘴吃坏了肚子,可怜巴巴地疼了半夜。

  罗青蓝又去太医署,把太医令贺恂初给拽来了。

  贺恂初说他肠胃不好,容易积食,让每日晨起都做这个操,叫什么“猫儿戏”,说是能强身健体。

  最主要的一个招式,便是跪趴在床上,双臂极力往前趴,屁股撅起来,像是伸懒腰的猫儿。

  吃饱饭,时间还有富余,罗青蓝伸手给他擦擦嘴角,“走吧。”

  唐怀芝提溜上书箱,哈欠连天地走在罗青蓝后面,低着头,连眼睛都舍不得睁开。

  前面人猛地一停,他便径直撞了上去,一头磕在罗青蓝胸口的甲胄上。

  还把自己往回弹了半步。

  罗青蓝上前拉住原地揉脑袋的唐怀芝,接过他手里的书箱,捏着他的后脖领往外走。

  国子学今日开学,唐怀芝刚够年纪,进了初级堂。

  之后便是中级、高级,最后有优秀的学子,还可经过擢选入状元堂,那便是未来殿试状元的好苗子了。

  前朝时,国子学取士标准严格,只许三品以上官员子弟入学。

  到了大盛朝,圣上为了广泛选才,也为给有才学的贫苦学子一个机会,将国子学入学标准扩宽了不少。

  凡七品以上的官员子弟,皆有机会入国子学读书,并且要通过严格的入学考试,合格者才可入学。

  除此之外,寒门学子有才学皆优者,也可由当地县学、州府举荐,参加入学考试,选拔合格者入学。

  一开始,寒门学子的入学名额很少,到了今上这里,索性让户部拨了不少款,把国子学又翻新一遍,将寒门学子的入学名额提到了六百多人。

  因为这个,世家门阀没少上书反对。

  朝堂上,世族官爵与寒门官员一直对峙着,动不动还能当场打起来。

  升入国子学,唐怀芝已经没有当初刚上学的那种害怕了。

  一身校服穿得极为得体,小身板挺得笔直。

  国子学门口不能拥挤,车架都停在对面。

  今儿第一日开学,马车、轿子都来了,热闹得很。

  前面几辆马车挤着,唐怀芝掀开窗帘,国子学大门便在对面,看着像刚修葺的样子,端的是庄严肃穆。

  再往后瞧瞧,一眼便看见了挂着“庄”字灯笼的马车。

  他缩回车里:“我看见庄满的车架了。”

  “嗯,”罗青蓝道,“你们都是初级堂,进去看看分在了哪个院子。”

  唐怀芝点点头,突然蹲到罗青蓝面前,“快,青蓝哥,给弄弄衣领。”

  罗青蓝面无表情地顺着褶翻好衣领,又给他正了正发冠。

  看着眼前半大的少年,指尖忍不住在他脸颊上轻轻弹了弹。

  慢点儿长大吧。

  唐怀芝“哎哟”一声,下巴枕在罗青蓝大腿上,“散学来接我啊。”

  罗青蓝:“不接。”

  唐怀芝也没指望他能来,下巴在他腿上来回蹭了几下,仰着脸:“那晚膳我要吃羊肉。”

  罗青蓝笑笑,“你就知道羊肉。”

  唐怀芝嘿嘿一乐,“给不给吃嘛?”

  “给,”罗青蓝捏捏他鼻尖,“小孩儿。”

  前面实在太堵,马车移动缓慢。

  唐怀芝等不及了,拿了书箱跳下车,准备走着到门口。

  下来先往后走,敲敲庄满的车架:“小七!起床啦!”

  庄满掀开帘子,眼睛还眯瞪着,一看就是在马车上睡着了。

  一见是唐怀芝,眼睛都亮了,转身跟庄蔚说了声,跳下马车,搂住唐怀芝的肩膀拍了一下,“你穿这校服真好看。”

  唐怀芝刚十三,庄满比他还大三个月,个子却没他高,现在看起来还是像个小孩儿。

  只不过不乱流鼻涕了。

  但这俩人跟旁边的学生相比,都还是挺像小孩儿的。

  罗青蓝今日不用上朝,他不习惯坐马车,这会儿下来准备走着去军营。

  看看前面并肩的两个小少年,罗青蓝轻轻勾了勾嘴角,“小矮子。”

  不过,已经很有样子了,快长大啦。

  大将军带着心里一股莫名其妙的怅然,摇摇头,转身往回走了。

  “哎哟,”一个人突然在旁边马车上蹿下来,揽住他的肩膀,“大将军哪儿去啊?”

  罗青蓝抬手打掉他的胳膊,“边儿去!”

  庄蔚跟他说了声“等会儿”,便对着前面大喊,“哎!书箱不要了?”

  庄满拍拍脑袋,跑过来接过书箱,又闷头跑了回去。

  庄蔚耸耸肩膀,“光长个子不长脑子,跟我一点儿也不一样呢?”

  罗青蓝在旁边悠悠地道:“你有那玩意儿?”

  庄蔚:......

  他从罗青蓝左边绕到右边,指着他磕巴好几声,才道:“你这样很不符合你凶□□号!”

  平日里板着张脸,一开口便能噎死人。

  什么人啊!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日看着唐怀芝穿上国子学的校服,罗青蓝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欣慰?还是失落?

  说不上来。

  庄满一搭罗青蓝肩膀,“行了凶神,别看了,小孩儿长大啦,少操点儿心。”

  可能是因为长大了吧。

  罗青蓝看着唐怀芝走到国子学门前,蹦跳着上了台阶。

  还没长太大,幼稚!

  国子学很开阔,进去之后,刚升入初级堂的学生都围在墙边,找自己的名字。

  庄满仗着个儿矮的优势,在人群里出溜进去,仰着头找了一会儿,指着上面的名字对后面喊:“小唐!我们在一个院子!”

  初级堂一共分了十个院子,每个院子有三个学舍,他们俩分在了集贤院中间的学舍。

  集贤院是一处很幽静的院子,白墙黑瓦,园中有几颗桂花树,一条小溪在旁边流过。

  这季节,桂花开得熏人,集贤院的桂花开得尤其盛,学子们都戏称这里是桂花院。

  “咱去学舍吧,在里面呢。”

  庄满一抬头,跟一个男生对上目光,肩膀突然抖了一下。

  唐怀芝感受到了,问他:“咋了?”

  庄满好像没听见,在原地定着,唐怀芝便随着他的目光往那边看。

  一个挺高的男生,眉峰很锐利,看校服也是初级堂的学生。

  眉峰男也看见了他们,笑着对他们颔了颔首。

  庄满像是被针扎了,急忙收回目光,拉着唐怀芝的胳膊,“走吧。”

  唐怀芝正想对那男生回礼,被他一拉也没来得及,跟着庄满往里走,问道:“刚才咋了?”

  庄满摇摇头:“没咋。”

  他俩拎着书箱,刚进院子,便被桂花香扑了个满怀。

  唐怀芝凑到庄满耳边,小声道:“好香啊,能做好多桂花蜜了,这个品种做出来的蜜最甜啦。”

  庄满笑嘻嘻地搡他,“你就知道吃。”

  进了学舍,已经来了还几个人了,唐怀芝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庄满便坐在了他旁边。

  学舍里闹腾了一会儿,学正走了进来,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胖老头。

  等点完名,便跟着学正出去,到正殿行拜师礼。

  先拜孔老夫子,再拜先生,并由学生向先生呈送六礼束脩。

  等回了学舍,还要再拜负责他们这些学子的国子学博士,也是他们真正的先生。

  学舍的学子站成三排,一起在正堂向先生行礼,然后挨个上前,由学正报名字,再给先生奉礼。

  唐怀芝有点小胆儿,对这种场合都是很认真的,谨记以前先生的教导,礼节做得很得体。

  先生是个和蔼的老头儿,他接过礼盒,笑得很慈祥,抬手拍拍唐怀芝的肩膀,说了几句训导的话。

  唐怀芝认真听着,等先生说完,便躬身退了回去。

  小少年身量纤细单薄,不笑的时候嘴唇轻抿,眼神隐隐透着坚定,在一众少年里很是显眼。

  后面紧接着便是庄满。

  他今儿不知怎么了,紧张得很,跟先生说话都有些颤音。

  先生接了礼,一样拍着他肩膀训导几句。

  回来的时候,庄满一紧张,脚在台阶上绊了一下,差点儿摔个屁股蹲儿。

  先生眼疾手快,上前抓住了他。

  刚才一个已经行完礼的学生站在对面,不屑地笑了一下,对旁边人说:“瞧他那笨样儿。”

  声音没加掩饰,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男生身边的人起哄般笑起来,庄满垂着脑袋,脸都红了。

  唐怀芝把庄满拽过来,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几个男生还在笑,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先生性子看来很温吞,说了他们一句,几个人跟没听见似的,嗡嗡嗡说个没完。

  先生又说了一遍,说话声还是没停下来。

  唐怀芝突然板起小脸,瞪了那男生一眼,淡淡地道:“这便是国子学的学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