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天才造疯者[无限]>第63章 假面歌舞会

  人性, 兽性。

  任何一个心存理性的,至少看上去衣冠楚楚的正常人类,必然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毕竟人类在逐渐主宰历史的时间长河,披上了蔽体的遮羞布, 建起了拔地而起的钢筋水泥, 不管是住在老旧居民房还是市中心跃层, 见惯了物欲横流中的欲望,没有任何人会愿意回首曾经不堪的过往。历史是光辉的勋章,无论是踩着骨肉,还是剥削弱者,过程不重要, 人类总能从结果中捡出自己想要的那点聊以自.慰, 从贬低中嗅到诱人的优越感。

  兽性是什么?是关在动物园里呆滞的老虎狮子, 是围在中间表演半天才能得到一点奖励的海豚, 是从出生开始没有离开玻璃展柜的蛇类, 是远在可可西里每天都会死在偷猎者枪下的藏羚羊。

  血腥, 鲁莽,无知, 懦弱。

  生命?生命算什么?

  呼吸的血肉透过污染严重的空气, 附着在被金钱浸泡的眼角膜上, 透过被理性洗礼的神经,待到终于走完九曲十八弯抵达麻木的大脑, 早已变成了价值千金的收藏, 菜场随意丢在砧板上的块状物体和寻求刺激的手段之一。

  屠夫就是屠夫, 操刀者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没有人想过, 如果有一天醒来,当猎物端起枪炮, 当猎人沦为刀俎之下的鱼肉,忏悔是否会成为鳄鱼的眼泪。

  江秋凉再次看向挂在墙上的照片,从志得意满的笑容中拼出一阵有理有据的毛骨悚然。

  “既然‘它’等了这么久,还特意过来画这么一笔,那就不是偶然,‘它’把日子定在这天是有意义的,”江秋凉用指节敲了一下被圈住的日期,问女人,“你们通常会在这天做什么?这个日期对于你们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假面歌舞会。”

  女人拉开抽屉,木制品不知道多少天没有用过了,沉入了一种迟钝的休眠状态,在女人强行的大力唤醒之下,发出了一声悠长而钝重的抱怨。

  抽屉里整整齐齐码着一排报纸和杂志,女人随意抽过上面的几本,放在江秋凉手中。

  “这是有关假面歌舞会的一些报道,或许会有帮助。”

  居然还有专门的报道。

  江秋凉接过:“你们这里有专业的报刊机构和杂志社?”

  女人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现代化的都市有的,我们这里都有。”

  或许是酒店宣传的需要,场景被拍得像是旅游社的宣传册,摄影师明显是专业的,甚至还有从上而下的无人机俯拍,角度精准地将节日的盛况尽收眼底。

  人群围绕着篝火,场景热闹喧哗,割裂出于身后现代化建筑格格不入的神秘来。

  和平时的装束不同,照片里的人穿着各式各样的奇装异服,火光在他们风格迥异的面具上跳跃,有的是鬼怪,有的是动物,照片短暂定格的一瞬之间,他们掩藏在面具之下的表情已然不得而知,野性和神秘几乎要从照片的桎梏中逃脱出来,挣脱于凝滞的空气之中。

  “假面歌舞会于我们而言,是盛夏终结的日子,漫长的冬天,没有尽头的黑暗,寒冷和死亡终将吞噬事件一切的记忆。”女人解释道,指尖指了指报纸上的照片,她食指的指甲有一段深刻到肉里的裂缝,断裂出埃尔塔霍峡谷这样泾渭分明的界限,“传说在这一天,故人的亡魂会重归故里,在活人身上寻去重生的机会,他们从黑暗中爬上来,追寻光明所在的方向去寻找合适的宿主。所以在假面歌舞会来临的前一周,城里会熄灭火光和灯光,带上假面来驱赶那些可能到来的亡灵。”

  江秋凉念出报纸上的一段文字:“在公元一世纪,占领凯尔特部落领地的罗马人废止了烧活人祭死人的野蛮做法……”

  “历史的痕迹,”女人在黑暗中嘻嘻笑道,笑声镶嵌进地板的角落,变成了牢牢固定的钉子,“不是很迷人吗?人类总能做出意想不到的举动,你觉得在夜幕降临时,脱去了华美的皮囊,在不为人知的角落,究竟是人性抢占先机,还是兽性无声滋长呢?”

  江秋凉想起了墙上的照片。

  在□□瞄准猎物头部,按下扳机的一瞬间,倒是主导的是人性还是兽性呢?

  江秋凉没有顺着女人引导的话题继续谈。

  关于这个话题的讨论毫无意义,因为结果已经昭然若揭,与其说是交谈,不若说是狡辩,除了无谓的浪费时间,没有任何益处。

  他将话题扳到正道上:“这几天——直到假面歌舞会结束的这几天都不能点火和灯,对吗?”

  女人说:“你可以试试,但是你不会点着的。如果你真的成为点燃火光的幸运儿,亡灵也会嗅着火光到来。”

  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

  江秋凉扫了一眼始作俑者,凌先眠闲适地靠在墙边,丝毫不在意地站黑暗中,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从江秋凉的角度看过去,他似乎偏开头,自始没有看向两个人的方向,不知道到底听进去了多少,又或者说,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江秋凉不合时宜地想起,见到凌先眠的大半时间,他都深陷在黑暗之中。

  不是走不进,而是无所谓。

  被黑暗笼罩,他五官的轮廓难得显出几分温和,即使没有抽烟,江秋凉还是无端脑补了他用这样一个姿势抽烟的画面。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在烟上,手指修长漂亮,一团烟雾在黑暗中袅袅升起,消融在空气中,他眯着眼,眼神迷离,无关任何意义上的欲望。

  江秋凉不喜欢抽烟的人,他自己不抽烟,在现实生活中遇到抽烟的人也会刻意避开,但是他勾勒出这样一个画面的同时,发现自己其实没有多少厌恶的情绪,这种情绪就像倒在热水中的白砂糖,由浅及深融化。

  凌先眠这个人……

  江秋凉其实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作为一个绝对的控制者,他的掩藏其实谈不上拙劣,与其说是一时的疏忽,不若说是骨子里的轻蔑使然。他享受游戏的过程胜过结果,相比于让当事人在一事终了后幡然醒悟,他似乎更加期待对方在反复无常的怀疑中饱受折磨,毕竟怀疑和敬畏总是如影随形。

  人,只要是一个会呼吸,会思考的人,就不可能只有一面。即使在外人维持着应有的形象,江秋凉也知道自己展现在外人面前的不过是自己最理想的一面,他也会哭,也会烦躁,即使这些所谓的情感出于某些不得而知的原因日益淡漠,但是它们是存在的。单薄的纸张在桌面上根本站不住,只有折了一道的纸张才能立在桌面上。

  可是凌先眠展示给江秋凉的那一面过于单一了,颜色强烈到足以掩盖其余其他稍逊色的色泽,他永远是强大,是残酷的,是和恶魔为伍的疯子。

  唯一的破绽,是克洛德将军府扶手上的一抹血迹。

  就在这一刻,在将目光投向凌先眠的这一刻,江秋凉有一种奇怪的错觉。

  他想到了之前梦境里,凌先眠称呼他用的那个词——

  脆弱感。

  江秋凉觉得自己肯定疯了。

  凌先眠与这三个字相去甚远,但是江秋凉还是难以避免想到了它。

  有没有一种可能。

  所有,所有凌先眠展示给他的形象,不过是海市蜃楼的虚影。

  水中映出一弯残月,没有人会把它当成是真实存在的。

  至于真实的他……

  寻找月亮的人走进湖泊,溺亡于水中。

  湖水会在几日之后将他的尸体托起,溺死者脸上甚至没有挣扎的痕迹。

  江秋凉不知道为什么,他和凌先眠之间的联系其实不过尔尔,比起现实世界,梦境和游戏不过是虚拟,即使是真实的存在,不过是生活中的一部分。要抛起生命中的一部分,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梦境中的细枝末节大多是美好的,游戏里的世界走的是别人的悲欢离合,美好和别人的情感,如何能叠加出他对于凌先眠如此复杂的情感?

  尽管他想要否认,但是每次看向凌先眠,或是简单地想起他的脸,他的名字,他都会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就像是酒吧将要歇业灯光昏黄得恰到好处,客人尽兴而归,当所有的欢笑,所有的喧闹,所有的世俗都被夜色氤氲开不真实的反光,闪烁在酒瓶之上,此刻的安静酿成一杯酒,恰好足够在无关紧要的时间里编制过往的记忆。钢琴上搭着的白玫瑰落下了第一滴露水,江秋凉带着那么一星半点的醉意,正正好对上了那一双含笑的漆眸。

  无关紧要的细节,凑成了移不开眼的回忆。

  美好到让人隐隐感到钝痛。

  为什么江秋凉始终回忆不起十七岁到二十岁之间的空缺?

  是外力让他遗忘,还是他自己的选择?

  江秋凉不敢细想,他对于其余所有事物的敏锐和怀疑似乎本能地不适用于凌先眠。刀尖挑开皮肉是需要勇气的,鲜红的骨血总是和刺骨的疼痛如影随形。

  想象中的景象和眼前的人重合一起,凌先眠不知何时已经看向了江秋凉的方向。

  他的眸子很黑,看过来的时候和周围的环境完美融合在一起,看不出什么具象化的情绪,只是那么一点亮晶晶的光,泄露出一点含量过低的人气。

  凌先眠的手指划过口袋,那里或许放着一袋烟,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只是一扫而过,像是一个撩拨前可有可无的前调。

  他把手撑在身后的高柜上,微微歪过头,指节抵在耳侧,在化不开的黑暗中无声对江秋凉说了一句话。

  江秋凉看懂了他的口型,脑中的平静顷刻炸开来。

  他说的是——

  “认真听课,江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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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假面歌舞会部分参考复活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