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天才造疯者[无限]>第48章 灵魂照相馆

  二十岁的江秋凉拖着行李箱渐行渐远, 砰的一声合上了房门。

  随着那道身影消失的,还有房子里所剩无几的温度。

  眨眼之间,四季流转,天亮了又暗, 春柳依偎落叶, 夏风吹走冬雪, 覆盖着家具的白布落上了厚重的灰。

  一别近十年。

  “叮铃铃铃!!!”

  急促的铃声如同利爪,划开错失的岁月。

  江秋凉猛地惊醒,本能地站起身想要去抓少年的衣襟,膝盖狠狠嗑在木制桌板上,沉钝的疼痛倏然唤醒了他的神智。他的眼前余留一片澄亮的虚无, 中间横亘着如此漫长的千山万水。

  他根本抓不住二十岁那个固执的自己。

  江秋凉无力地倒在了软质的座椅上, 随手接起了电话。

  “江, 卡佩小姐到了。”

  陌生的女声, 唤着他的姓氏。

  卡佩小姐是谁?

  江秋凉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指尖触感冰凉, 江秋凉注意到, 此刻自己手里握着的不是智能手机,而是一台老旧电话的听筒。

  热烈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 恰好在墙角交叠出折角, 照亮了室内的景象。这里显然不是家里, 装饰和陈设都过于正式。书桌上堆砌着一大叠资料,几只笔竖在金属笔筒里, 桌子的另一头放着一张软椅, 正对面还有沙发和茶几。

  所有的座椅上都盖上了层层叠叠的毛毯, 各种颜色垒在一起, 给人呼吸不过来的闷热感。

  书架上满满当当摆满了书,书籍大多厚重, 庄重而严肃地按照顺序整齐排列,一长串的专业名词在阳光下恍然给人近乎头晕目眩的错觉——

  全是心理治疗方面的专业书籍。

  其中的一本尤为眼熟,江秋凉侧过身,从书架上抽出那本书,书封赫然将他带回了法兰西那个灯光昏黄的夜幕降临之时。

  休——不,应该说是凌先眠,曾经捧着这本书,坐在他的床边等他醒来。

  书页上有铅笔浅淡的画线。

  其中一页被人折起,一行字跃入了他的视线——

  GOOD LUCK

  飘逸的字迹,有着游刃有余的飒然。

  江秋凉几乎能够想象凌先眠写下这一行字时得意的神情,他是个狡猾的猎手,耐心地铺下一面面陷阱,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命运的巨手将他推向凌先眠的方向,而他无力挣脱。

  江秋凉手指用力按在书页上,指节泛出苍白。

  “江,你听得到吗?”

  电话那头的女人没有等到他的回复,再次开口。

  江秋凉如梦初醒,松开由白转红的拇指。

  “卡佩小姐是吗……请她进来好了。”

  挂了电话,江秋凉把书搁回书架,手指扫过桌面的一堆资料,停在了一张纸上。

  纸上的字迹是他自己的,写得很匆忙,像是单手写成的,每个字的最后一画都有些飘忽——

  卡佩夫人来电,独女有奇怪的行为,常心不在焉,问不出缘由,特来问诊。

  一行字的三指之隔,有几个字被一个潦草的圆圈画起来——

  妄想症?

  江秋凉的目光一凝。

  所以这里是心理诊所,来看他的这位卡佩小姐,是个妄想症患者?

  熟悉的机械男声在他的耳畔再度响起,好像是从指尖传来,连着他全身的神经。

  【欢迎来到造疯者游戏】

  【恭喜您通过上一关卡,再次进入游戏】

  【世界加载中……】

  【加载完成,开启“灵魂照相馆”】

  【难度系数查询中……】

  【“灵魂照相馆”通关率37.2%,祝您死得开心~】

  江秋凉将视线投向了窗外。

  可是,这次窗外什么也没有。

  江秋凉疑惑地收回了视线,发现他手中的纸张不知何时化为了碎片,在桌上拼出了字母——

  G

  一阵风从敞开的窗口吹来,纸屑随风而动,纷纷扬扬落在了地板上。

  门开了。

  一抹格格不入的绿色极具侵略性地闯入了房间。

  卡佩小姐是个约莫二十岁的姑娘,一条及膝的鲜绿色长裙让她看上去像是盛夏街头挂在枝头的嫩叶,一块形状奇怪的祖母绿宝石吊坠悬在她的脖颈下,衬得脖子白皙细长。

  披散的金色长发被风吹起,她伸手拢起自己的头发,温柔的把它们夹到耳后。

  江秋凉不确定她是否真的是在打量他。

  因为卡佩小姐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满满的眼白,乍一看上去很是瘆人。

  她的头偏向江秋凉的方向,或许是缺失瞳孔的缘故,她的表情看上去很茫然,脸部就像即将腐烂的落叶一样了无生气,整个人被笼上了一层虚无的蜘蛛网。

  长久地盯着一个人不是礼貌的举动。

  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小姑娘。

  江秋凉扫了她一眼,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多余的表情,他去了西格蒙德医生那里很多次,不难回想起一个心理医生会如何对待患者。

  “卡佩小姐,请坐。”他循着西格蒙德惯常的开场白,“咖啡还是……”

  咖啡和茶……江秋凉根本不知道会被放在何处,或者说这里根本就没有。

  好在卡佩小姐摇了摇头,甚至没有要求一杯水。

  她坐在沙发上——不是整个人陷入沙发这样放松的坐姿,而是只坐半个沙发,脊背挺得笔直,仿佛此刻她此刻坐上的不是柔软干净的沙发,而是坚硬肮脏的木凳。她低头抚平裙子上细小的褶皱,小心翼翼把一件带来的物件安放在身体左侧的空隙里。

  是一台相机。

  很老旧的款式,镜头上有蜘蛛网一般纠缠的裂痕,显然受过大力的撞击,外壳上有一道深陷的划痕。

  或许已经不能正常使用了。

  江秋凉的目光轻轻落在她身边的相机上,这个世界的名字是“灵魂照相馆”,相机有很大的可能是关键所在,但是卡佩小姐如此珍视这个相机,即使它撞成了这样也要把它带在身边,可见意义非凡。

  贸然提起无异于把手伸到别人钱包里,得找个合适的过渡……

  “卡佩小姐,我接到了你母亲——就是卡佩夫人的电话,”所获的信息寥寥,江秋凉快速组织语言,“尽管她已经告知了我一些信息,但是我还是希望听你讲一下自己的情况……你知道的,他人的诉说总是带有主观偏见的,即使是朝夕相对的至亲。”

  “关于我的……情况?”

  “是的,随便说点什么,任何时间,任何事,你想说什么都行。”

  卡佩小姐抿了一下唇,她的头偏向窗外,下意识在寻找某种安心的存在。只是非常短暂的几秒,她又很快收回了视线,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显露不出任何的情绪。

  “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她轻轻用上排的牙齿咬了一下嘴唇,身体后仰了一下。

  江秋凉捕捉到了她的抗拒,语调尽量柔和:“卡佩小姐,你不用把我当作心理医生的,你可以把我想象成你某位熟悉的朋友。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把你对我说的任何一个字说出去。”

  卡佩小姐听了他的这句话,不知道是哪几个字触动了她,她的肩膀很小幅度地垂下来。

  “你窗外的尖塔,很漂亮。”她开口,声音听起来远比看上去要小,更像是十四五岁女孩的嗓音,丁零当啷撒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和我卧室外面的尖塔一样漂亮。”

  正午的烈阳浓郁到将要人的灵魂烘干,江秋凉眯眼望向窗外。

  被轻易割开的小小一方空间,窗外的天空碧蓝如洗,不见一片云朵,只余下一览无遗的浅淡色彩。

  视野毫无阻碍,不见一屋半瓦,更没有所谓的尖塔。

  江秋凉问:“是什么样的尖塔?”

  “圣洁的白色,直直指向天穹。”卡佩小姐脸上的表情倏然舒展,即使没有瞳孔,依旧能让人捕捉到她目光之中的着迷,“是教堂特有的尖塔。”

  教堂的尖塔?

  江秋凉脑海中浮现出中世纪中后期流行的哥特式建筑,尖塔的顶端宛若一根锋利的针,刺破凡尘的种种欲望,冥冥之中指引信徒。

  在奥斯陆的住所附近,也有这样一处教堂。

  难以避免会路过,多是匆匆一眼,江秋凉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这种建筑怀有谨慎的敬仰,每当钟声传来,他心口总会传来没有来由的隐隐钝痛。

  卡佩小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我的卧室窗口望出去,也能看见这样的尖塔。尖塔一直都在,但是我真正注意到它,是六岁那年,1883年的夏天。”

  很具体,精准到年份的描述。

  江秋凉难以避免地察觉到了异样。

  回忆起童年,特别是回忆起十多年的往事,一般人能有一个模糊的来龙去脉已经实属不易了,卡佩却能记得如此清楚,这个夏天一定对她有特殊的意义。

  “那年夏天特别燥热,裙子贴在身上黏糊糊的。我被锁在卧室里,我们家的教育方式很简单,做错事就关起来,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人会搭理你,直到相通认错为止。在如今的我回想起来,无论对错,的确是最省事的。”卡佩小姐轻轻笑了一下,笑意未达唇角已然黯淡,“燥热的一整天,我滴水未进,还一直哭,傍晚来临时,我几乎以为自己要因为失水而死去。于是我拼命敲门说我错了,可是没有一个人理我。”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抛下我去参加晚宴了。家里只有一个耳背的管家,当时他还在一楼呼呼大睡。”

  “我试过打开窗户,往外面求救。卧室的窗户很高,我站在椅子上使劲,发现根本推不开,它被卡住了,我的手指都红了,它还是纹丝不动。”

  江秋凉蹙眉。

  为了图省事,有些家长会寻求最简单粗暴的教育方式。他们以此沾沾自喜,从不考虑这样做会给孩子造成多大的心理创伤。

  “很绝望的处境,当时你是怎么脱困的?”

  “霍根及时发现了我。他把虚弱的我抱到床上,让我靠在他的肩头,给我喂水。”

  霍根?

  江秋凉在听到的一瞬间捕捉到了重点,卡佩小姐刚说过,因为要去参加晚宴,家里只留下一个耳背的管家。

  卡佩口中的霍根,究竟是怎么进入紧锁的房间,出现在卡佩面前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尖塔灵感来源为康德。

  康德(Immanuel Kant,1724-1804),普鲁士哲学家、思想家,现代哲学的核心代表人物,一生过着刻板孤寂的生活,据说他在凝神静思时有仰望教堂尖塔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