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天才造疯者[无限]>第46章 短暂的现实

  “一杯麦芽雪冷萃, 谢谢。”

  铃铛发出清脆的提醒,咖啡馆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冷气争先恐后涌进来,很快又被室内融融的暖意击退。

  江秋凉趴在桌子上, 胳膊下面压着那本敞开到柏林游行的书籍, 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柔和的景色方才在他的眼前缓缓铺开。

  许恙端着一杯刚好做的麦芽雪冷萃,在江秋凉对面的空座坐下,有些稀奇地打量着他。

  “真是难得,第一次见你在家以外的地方睡着。”

  “最近状态不好,”江秋凉揉了揉眉心, 勉强唤起一点意识, “你的日子倒是过得逍遥。”

  许恙撇了撇嘴, 自动忽略了他状态不好的原因, 轻松聊起了最近的经历。

  “歌剧院昨晚有……”许恙显然没比江秋凉清醒多少, 长时间的睡眠加上呼啸的风很少能让人神志清明, “《等待戈多》,你知道吗?塞缪尔·贝克特的作品。”

  江秋凉喝了一口桌子上的焦糖玛奇朵, 居然还是温热的, 他把咖啡捂在手心里, 随意应答道:“那个爱尔兰现代主义剧作家?”

  说完,江秋凉的手指一顿, 指尖微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结束上个世界, 他现在对爱尔兰这三个字有点过于敏感。

  好在许恙没有注意到他神色微妙的变化, 顾自絮絮叨叨:“对, 是他。‘什么也没有发生,谁也没有来, 谁也没有去’,没有情节,没有性格,戈多从头到尾都没出现。原谅我,我就是个俗人,是真的看不懂这种情节,怎么会有人苦苦等待一个不知道是否存在,又不知何时才能出现的人呢?”

  许恙搅着咖啡,浓郁的咖啡味弥漫在空气中,混在若有似无的不耐中,泛出苦涩的芬芳。

  “等待……”江秋凉开口,重复着许恙话中的两个字,“无望的等待,大概没有人能有勇气一直停留在原地吧。”

  “俗话说得好,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许恙猝不及防从热气中抬起眼,很不正经地说道,“秋凉,我这朵花可香了,要不你考虑闻闻?”

  江秋凉摆手:“别,我花粉过敏。”

  许恙故作委屈地缩了一下身子:“嘤。”

  奥斯陆的寒风吹拂着干净的玻璃窗,外面寥寥几个行人,大多行色匆匆,苍白的积雪堆积在道路两旁,衬得短暂的白昼格外黯然失色。里外温差让窗子上结了一层浅淡的水汽,盖住了店家为了庆祝节日特意贴上的装饰。

  江秋凉鬼使神差伸出手,温暖干燥的手指在寒冷湿润的玻璃上画了一个简笔画。

  许恙正抽过他放在桌上的游记随意翻看,扫了一眼他画下的图案。

  “玫瑰?”

  “嗯。”江秋凉一笔终了,又画了一笔,添上了片绿叶,“《世上最美丽的一朵玫瑰花》。”

  “看不出你还对安徒生的童话感兴趣。”许恙很快翻过几页,走马观花合上书,推回到江秋凉面前,“是一本枯燥的游记,还不如自己去看看。”

  “这你都能知道?我以为这篇远比《丑小鸭》和《卖火柴的小女孩》来得少为人知。”

  “猜的。”

  许恙下意识避开江秋凉的视线,去看玻璃上的那朵玫瑰花,在室内温暖水汽覆盖之下,不过几十秒,玫瑰花只剩下一个大概的轮廓,像是随时都会消失。

  “你猜的还挺准的。”

  许恙端起桌子上的咖啡,残留的热气袅袅,模糊了他此刻异样的神色。

  “怎么了?”江秋凉抽出一张纸巾递给许恙,“你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许恙愣了一下,接过江秋凉递过来的纸巾,低下头去擦拭指尖莫须有的灰尘:“没事,之前跑太急了没缓过来……说起来,你怎么突然想起《安徒生童话》了?”

  “随口问问。”

  “随口问问……”许恙擦干净手,室内的热气又让他恢复到了没心没肺不务正业的样子,“我以为你已经过了看童话的年纪了。”

  “是啊,我已经过了看童话的年纪了。一转眼我都快三十岁了。”

  江秋凉喝了一口焦糖玛奇朵,咖啡的热度在谈话间已然散去了大半,多加的一泵香草糖浆许是沉到了杯底,入口平添了几分寻常没有的苦涩。

  许恙可不会安慰他,不怀好意地眯起眼笑起来:“我可以把这理解为对过往童年的怀念吗?”

  江秋凉把咖啡搁在桌上,苦涩残留在齿间,他突然失去了再聊下去的兴致。

  他哑然,长久之后才答道:“当然。”

  咖啡馆里的热气源源不断涌上来,恍然让人忘了一窗之隔的寒冷,玻璃上的玫瑰趁着无人注意,悄然失去了踪影。

  ·

  挪威国家美术馆。

  许恙站在毕加索展区门口,踮脚观察了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队伍,兴奋地对身边的江秋凉道:“真够疯狂的,我来奥斯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多人,和国内老头老太去超市抢打折鸡蛋一样热闹!这就是传说中的精神食粮吗……哎,秋凉你去哪?”

  江秋凉扫了一眼贪吃蛇一样的队伍,深感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是个极大的错误,但凡出门看一眼黄历,上面必然有一行清清楚楚写着“不宜出门”。

  想了一下自己跟着许恙挤在人群中缓缓移动的感觉,他当机立断,转身就走。

  “我去别处逛逛,我怕精神食粮没吃到,先把自己活活饿死。”江秋凉对着依依不舍排在队伍尾端,不知道何时才能啃上一口精神食粮的许恙摇了摇手机,“有事电话联系。”

  不知道是不是人都在毕加索展区门口排队,别的展区倒是难得清净不少。

  就连最为赫赫有名的《呐喊》,也只有两个人驻足观赏。

  其中一个人似乎是导游,正在轻声用英语和身边的游客讲解那幅画的来历。

  “《呐喊》是挪威画家爱德华·蒙克的作品,一共有四个版本,其中有三幅收藏于挪威的博物馆,初代蛋彩木板画创作于1893年,就是您眼前的这一幅,第三版彩粉木板画创作于1895年,在2015年在纽约拍出了近1.2亿美元的高价。画作中的地点是奥斯陆峡湾,蒙克用极度夸张的色彩和线条表达了心中极致的情感。这幅被称为表现主义绘画代表的作品,传说是蒙克一天晚上和两位朋友……”

  为了保护画作,美术馆的灯光进行了特殊的处理,那位游客深陷在灯光找不到的昏暗处,正在安静地听导游的介绍。

  导游说到一半,手机震了两下,他按掉了电话,正准备接着讲解,电话那头的人又锲而不舍打了过来。

  “抱歉,有个紧急的电话。您先自己参观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游客点了点头,没有吭声,等到导游走了,过了许久,他还站在那幅《呐喊》前,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看背影,长得很高,背挺得笔直,一头的黑发,江秋凉没有细看,估摸着是个亚洲人,日本?韩国?还是中国人?单凭背影不能确定。

  江秋凉远远等待了几分钟,那人竟然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看来论对艺术作品的痴迷程度和许恙有得一拼。

  闲来无事,左右要消磨时间,江秋凉缓步踱到画作前。

  “偷偷告诉你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流利的英语从江秋凉口中流出,尽管四周无人,他还是刻意压低了音量,声音质地像是柔软的丝织品。

  “这里,旋转的橘色云彩这个位置,”他右手食指虚指画作的顶端左侧,“有一条浅浅的铅笔印,是研究人员使用红外线时意外发现的,写的是挪威语,意思是‘只有疯子才能画得出来’。而挪威国家博物馆于2021年证实,这行肉眼不易看出的铅笔字是蒙克本人在完成画作后补上的。”

  “据说《呐喊》创作出来时,蒙克在柏林已经早有名气,而在奥斯陆,他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这幅画的展出让他遭到了巨大的非议,很多人以此质疑他的精神状态,一次研讨会上,有个医学生当众指出,《呐喊》足以证明蒙克本人有严重的精神障碍。蒙克的家人有抑郁症,在压抑的家庭环境和外界压力下,蒙克给自己的画作添了这么一行字。”

  游客听着江秋凉的讲解,抽出原本随意放在口袋里的手。

  江秋凉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气息。

  “你是挪威人?”

  华丽的伦敦腔,尾音像是玫瑰悠扬的尾调,融化在美术馆的寂静里。

  “不,我是中国人……”

  江秋凉话音一顿,莫名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

  “我以为你是本地人,你对这里好像很了解。”

  那人直接用中文说,他上前两步,江秋凉看清了他的脸,心跳倏然错了一拍。

  “……凌先眠?”

  江秋凉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他无暇顾及。

  站在他面前的凌先眠穿着剪裁得体的大衣,闻言挑眉,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怎么,你认识我?”

  ·

  “秋凉,你会后悔的,我近距离看到了《葡萄收割机》和《和平鸽》的真迹!毕加索的真迹!排这么长的队简直太值了!”

  “你没有来看绝对会后悔的,不是后悔一辈子,是后悔三辈子!”

  “要不我再排一次队……天,怎么比之前还长了,老外这么闲的吗?算了看在你是被我拖过来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替你排一次队吧。”

  五分钟后。

  “看画看入迷了?”

  “终于感受到艺术的魅力了?”

  十分钟后。

  “你人呢?这就生气了?不至于吧?”

  “算了,你肯定不喜欢,你在哪里要不我去找你,等下找个地方一起吃晚饭?我最近在附近寻觅到了一家很不错的餐厅……”

  短信发出了好几分钟,对面迟迟没有回复。

  许恙皱眉,点了右上角的通话。

  漫长的嘟嘟声,无尽的等待,没有人接电话。

  是调成静音了?

  许恙捏了一下手机,从排了许久的队伍里走出来,四周环视了一圈,皆是白人面孔。他的心底蓦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握着手机的指节泛出苍白,匆匆循着江秋凉离开的方向寻去。

  没有,没有,这里也没有。

  许恙捏了一下鼻梁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低下头打字,手指快到出了重影——

  “秋凉,你在哪里?别吓我,看到消息一定立刻给我回电话!”

  “如果不方便打电话,直接告诉你的位置,我去找你。”

  许恙一边打字,一边脚下步伐不停,有人从他身边急急跑过,带起了一阵风。

  许恙焦急的在手机屏幕上划了两下,还是没有任何回复,他下意识顺着风吹去的方向望去——

  他的脚步一顿,在看到江秋凉的瞬间,心中的巨石猛地落了地,他扬起握着手机的右手,话语几乎快要要脱口而出。

  不,不是的,江秋凉的对面还站着一个人。

  在看清那个人面容的一瞬间,许恙如遭雷击,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慢慢垂下了举起的右手。

  怎么会。

  怎么可能。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许恙眼里的笑意突然收起,美术馆特殊处理的灯光下,他的眼中尽是陌生的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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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1、《呐喊》存世四个版本,其中初代原作收藏在挪威国家博物馆。

  偶然机会,研究人员在使用红外线监测《呐喊》时,发现了这条淡淡的铅笔印痕。通过挪威国家博物馆发来的红外线局部图,这行小字位于画作顶端左侧里,几乎被旋转的橘色云彩遮盖。

  用挪威语涂写:只有疯子才能画得出来

  有一行非常微小的字痕遗留在了表现主义大师爱德华·蒙克的传世名作《呐喊》之上。这条铅笔字迹黯淡无光,很容易被肉眼忽视,这个秘密不太为人所知。挪威国家博物馆2021年公布了推定,这行添笔是由蒙克本人在画作完成后补上。

  《呐喊》在奥斯陆展出后,这件作品惹来了狂风暴雨一般的批评,很多人怀疑这个画家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那一年,蒙克出席了一次由学生协会举办的艺术交流会,一名医学院学生约翰·斯芬博格当众质疑了蒙克的精神健康,并且提出,光依据这张《呐喊》就足以证明画家有着严重精神障碍。

  在这场研讨会后不久,蒙克自己给画作添加了这条“涂写”,默默地回应着周遭对作品和他本人的攻击。心思细腻的蒙克受到了极大的摧残,他的书信和日记里可以佐证这层心理阴影。那段日子,他的父亲和妹妹正遭受着抑郁症的困扰,家庭不幸带给了蒙克极压抑的创作氛围。

  2、许恙提到的《等待戈多》是爱尔兰现代主义剧作家塞缪尔·贝克特的两幕悲喜剧,1953年首演,表现的是一个“什么也没有发生,谁也没有来,谁也没有去”的悲剧。作品着重表现人的心态、心理活动过程以及人的心理活动障碍。作品中的人物没有鲜明的性格,作品没有连贯的故事情节。《等待戈多》是戏剧史上真正的革新,也是第一部 演出成功的荒诞派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