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天才造疯者[无限]>第15章 噩梦竞技场

  萨洛蒙看着江秋凉手上的硬皮本,陷入短暂的空洞。

  “我和唐迟分析的时候,有两点忽略了,也是我当时想不通的两点。既然你这么珍视这本硬皮本,为什么内页会有指腹明显的碾压痕迹?既然你存放妥当,为什么尖角会有挤压的折痕?当然这两点都是无关紧要的细节,容易受到不确定因素的影响,真正让我肯定这本笔记是你事后临时伪造的,理由是这个。”

  江秋凉从口袋里摸出两张泛黄的纸张,赫然是游戏开始时吹到他脚边的告示!

  他将两张纸和笔记展开,放到萨洛蒙面前。

  萨洛蒙伸出手,焦黑的指尖轻抚着告示上早已干涸的红墨水。

  丑陋的三道红痕,仿佛凝固在脸上的血泪。

  “字迹……是一样的。”站在身后的贺凡轻呼出声。

  萨洛蒙被这话惊醒,指尖像是猛地被针尖扎了一下,骤然抽回。

  江秋凉眼疾手快,钳住了萨洛蒙将要收回的手。

  萨洛蒙抬起早已面目全非的脸,眼中的怨怼转化为了茫然。

  “萨洛蒙,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江秋凉放缓了语气,“试着说出真相,如何?”

  “我只是一个疯子……他们避之唯恐不及,没有人会听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

  “我和他们不一样。”

  萨洛蒙嗫嚅着嘴唇,艰难地挤出一字一句:“可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久到我……我不知道应该从何讲起。”

  “你可以从头开始,”江秋凉说,“如果有遗落,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江秋凉的一双眼中盛满了寂静,火光在他眼中慢慢燃烧,不扬半分尘埃。

  萨洛蒙犹豫,对上江秋凉的目光,点了点头。

  “我在一个很偏远的小镇长大,那时我很年轻,没什么见识,总想着往外跑。某一天我遇到了一个迷路的异乡人。我给他指明了出去的路,他给我讲了外面的种种见闻,临走时要走了我的住址。”

  “过了好几个月,在我要把他忘记的时候,他寄来了一封信,说是邀请我去当他们小镇的驯兽师。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他是S镇的镇长。”

  “那时你知道S镇吗?”江秋凉问。

  萨洛蒙答:“当然。那是一个很有名的小镇,有宏伟的竞技场,每年都会举办斗兽盛典,在我们那一片很有名。于是我欣然答应了他的请求,独自一人前往S镇。我很激动,别人也很羡慕我,但是谁也没想到,这是噩梦的开端……”

  “到达小镇,我发现这里的人很好,也很热情,但是总是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阴森森?”

  “嗯,你知道吗?有生活气的地方……比如我的家乡,斤斤计较,吵吵闹闹是难免的,但是这里真的很奇怪,所有的人都是和和气气的,我第一天觉得奇怪,是因为我那时候拍了一张照片,大家围着我,我发现……”萨洛蒙停顿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我发现所有人看着我,笑容的弧度是一样的。”

  萨洛蒙的眼中透露出一种绝望,一种深陷泥沼的人才会有的神情。

  “尽管省略了很多细节,但是我在笔记里还是写了一些真话的,我认识一个小姑娘,和小镇的其他人不一样,她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只可惜那场大火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过她了。”萨洛蒙叹了口气,“她叫茱莉亚,我一直在找她,不过,大概是找不到了。”

  萨洛蒙叹完气,看向江秋凉:“我在笔记里忽略的最重要的一环,你已经知道答案了,不然也不会来找我。”

  江秋凉点头:“我在笼子边上,看到了留下的痂。”

  “你说的很对,旅馆的那场火根本不是我放的。不只是那一场大火,”萨洛蒙深吸了一口气,“每年,S镇都会有一场大火,熊熊燃烧的火焰会吞噬住在旅馆的每一个游客,将他们烧得血肉模糊。他们不会被烧死,因为镇民总是能够及时过来救火。他们会被送到竞技场的地下室,被关在笼子里,照上一层结实的黑布。”

  “S镇的镇民信仰绝对的等级制度,他们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能够随意剥削外来者的一切,包括生命。镇民会和他们说,厮杀吧,最后剩下的人,才有机会离开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你猜猜怎么着?”

  江秋凉回道:“根本没有人能够出去。”

  “对,根本没有人能够活着走出去。你知道我当时掀开黑布,对上那张脸,那双眼的时候,我的内心有多恐惧吗?我的理智告诉我,跑,快跑,结果我真的就跑走了,留他一个人在那里。”萨洛蒙看着某个方向,陷入沉思,“等我第二天过去的时候,那里已经空了。他们知道我看到了,算好了时间,在我从通道里出来的时候从外面放火烧了商铺。”

  萨洛蒙说得很简单,没有带上任何疼痛之类的形容词,江秋凉却从他的眼中读出了满溢而出的痛苦。

  “我有一个问题,失踪了这么多游客,难道没有人察觉吗?”

  “失踪?怎么会失踪?”萨洛蒙脸上浮现出一个讥讽的笑,“你以为只有我想出去吗?”

  周身的温度骤降,江秋凉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你的意思,镇民装成了游客原来的模样,代替他们回去了?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不。不是这样的。

  江秋凉心里明明知道答案,说出的一刻,心中尚且存些一些希望。

  “烧掉原有的那张皮囊,我可以披着镇长的皮,装成他的样子,为什么其他镇民不可以?说到底……”

  江秋凉看到萨洛蒙的嘴一张一合,说出了他最不想听到的那个答案。

  “说到底,初见时,他们向我展示的,也不过是其中一张皮而已。”

  “我成这样了,也算是罪有应得。只是那一天晚上……那一天晚上……”

  萨洛蒙用手掩住自己的脸,忽然呜咽。

  “那一天晚上,”江秋凉说,“你和朱莉娅约好了,让她在商铺等你,你会把八音盒给她。”

  “我原以为,让一切结束,事情就能恢复原状……可是,爱恨是最难消减的东西,罪恶没有尽头,最后痛苦都留在了尚存良知的活人身上。”

  萨洛蒙的脸埋得更深,近乎是蜷缩成了一团,哭得撕心裂肺。

  如果火焰能够温暖寒冷,如果亮光能够划破黑暗,如果忏悔能够洗刷罪恶。

  昼夜不息的河流能否在某个万里无云的夜晚,让一切回溯到故事的开始。

  “我给你带来茱莉亚,”江秋凉很慢,很轻地说完这句话,“她很好,只是发了点烧,所以那天她没有在商铺等你,逃过了那场大火。”

  萨洛蒙抬起脸,火光将照亮了他眼中的希望,如同月光照亮流动的河水。

  一双烧烂的嘴唇微微张合,竟在颤抖。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是吗?”

  “她还活着,一直在小镇里等着你。”

  “那就好……”

  “你想见她吗?”

  “不了,我现在这样,她肯定已经认不出来了。”萨洛蒙低下头,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平白让她担心,何必呢。只要有人能和我说一声,她还安好,就足够了……”

  有一个弦拉扯着江秋凉的心脏,惴惴地疼。

  “我让她……”泪水从萨洛蒙的眼眶滑落下来,所过之处早已不是昔日完好的肌肤,“我让她等了好多年……”

  江秋凉不忍直视,偏开了视线。

  萨洛蒙撑起身子,他的四肢很不协调,看起来随时都要倒在地上。

  “走吧,我带你们出去。”他拉住了江秋凉的手,“午夜这里会有一场大火,竞技场会灰飞烟灭,趁现在还来得及,快出去吧。”

  萨洛蒙的手硌着皮肤,触感很不舒服,血腥味、焦味混着臭味。

  江秋凉没有甩开他的手。

  相反,在他碰触到自己手的那一刹那,江秋凉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温度。

  不是镇长,不是其他任何人,是属于萨洛蒙,被遗忘了很久的温度。

  黑漆漆的通道长得像是没有尽头,萨洛蒙的每一步都很变扭,却走得很坚定。

  江秋凉回过头,无声地数着地上的影子。

  一、二……七。

  陈婶抱着彤彤,按理来说算上萨洛蒙,他们也只有六个影子而已。

  拉在最后的那个影子小小的,双马尾随着她的步子晃动,连衣裙的裙摆将她的腿衬得格外纤瘦。

  “我没有杀镇长,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消失了。”萨洛蒙的声音让江秋凉动作一顿,“到了……出去吧,别回头了。回到自己的世界,把这里的一切都忘了吧。”

  萨洛蒙伸手把他们一个个拉出来,他保持着伸手的姿势,目光停顿在最后的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穿着漂亮的粉红色连衣裙,怀里抱着一个泰迪熊,她歪着梳了双马尾的小脑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萨洛蒙。

  “你来了。”小女孩开口,声音和银铃一样动听。

  江秋凉看到萨洛蒙的肩膀在颤抖。

  “我一直在等你的八音盒,你说好了要给我的。”小女孩嘟着嘴,装出生气的样子,“这里一直很冷很黑,有好多人说要带我走,我还是留下了。”

  萨洛蒙的手无力地垂着:“八音盒……我弄坏……”

  有人轻轻往他的手里塞了一个冰凉的东西,萨洛蒙垂下头,看到了江秋凉递来的八音盒。

  “没坏,我带来了。”

  “你总是丢三落四的,八音盒是,镇长的事也是……”小女孩嘟着嘴,“总要我为你挂心。”

  《致爱丽丝》的旋律悠悠响起,没有人说话,小女孩——等着萨洛蒙的茱莉亚拉住了萨洛蒙的手。

  “对不起,哥哥。”茱莉亚对着江秋凉说,“我不是故意把你拉进这场游戏,也不是故意半夜来吓你的。我只是……受不了黑暗和寒冷,等得太久了。”

  江秋凉摇了摇头。

  “走吧。”茱莉亚摇了摇萨洛蒙的手。

  萨洛蒙跟着她,向着黑暗的通道走去。

  光亮有限,萨洛蒙走了几步,回过头。

  “谢谢你,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萨洛蒙摇了摇茱莉亚的手,对着江秋凉露出了笑容,“还有,手指只是吓人的装饰品,冰箱里放的是猪肉,我和他们可不是一类人。”

  音乐声渐渐远去,惊雷划破了漆黑的暮色,一路照进了商铺里。

  江秋凉走到街道上,黑云沉沉压了下来,不过几分钟之后,就要下大雨了。

  身后传来巨大的爆炸声,震碎了身边橱窗的玻璃。

  乍然的火光中,是被烈焰吞噬的竞技场。

  爆燃的竞技场,将小镇照得如同白昼一样明亮。火舌吞噬着断壁残垣,叫嚣着冲到天上,蚕食着欲雨的乌云。

  “吃掉我吧……”

  “从这里咬下去,牙齿深嵌骨血,吞咽猩甜琼浆,撕开虚伪皮肉,真实的我藏在这里……”

  原来从来都不是字面的意思。

  火焰的牙齿深嵌罪恶的骨血,烈焰的唇舌吞咽着痛苦的琼浆。

  罪恶没有源头,所有人都看着它潺潺远去。

  有多少人愿意站出来飞蛾扑火呢?

  河流裹挟而去的,尽是疯子的负隅顽抗。

  又一道惊雷闪过,冰凉地映在江秋凉眼底。

  豆大的雨水瓢泼而下,尘埃落定,冲散远去,街道化为暴雨的狂欢。视线尽头的竞技场浓烟滚滚,冷热交织,昼夜拉扯,清醒与混沌反复挣扎,成就了末日一般的景象。

  濡湿的纱布掩盖不住钝重的疼痛,水珠顺着眼睫滴下,模糊了视线。

  身后有脚步声近了,江秋凉没有回头,直到停在身侧,倾盆之势的大雨被隔绝在外,噼啪脆响在头顶跳跃。

  江秋凉这才抬起眼,早有预感一般看向了来人。

  雨幕之中,来人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没有半分的慌乱。

  周遭浓烟滚滚、大雨滂沱,而他站在其中,镇定自若、不染纤尘。

  不同于之前竞技场顶层的相视,他站在身前,触手可及。

  这是江秋凉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张脸,却莫名呼吸一滞的错觉。

  垂下的细碎黑发挡住了部分眉眼,下颌线锋利到惊心动魄。火光和雨水在漆眸中交融,如同坠入万丈深渊。他的唇角噙着笑,眼中却分明没有半丝笑意。

  只是居高临下俯视,没有多余的动作,轻易让人感觉到了玩世不恭的凉薄无情。

  “你一点都不惊讶呢。”他开口,唇角维持着上挑的弧度,“真绝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