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没齿经>第77章

  每当我产生他也爱我的错觉时,现实总是会一个耳光将我打醒。

  亡妻的遗物,与先父的遗孤,没有多少分别。我和董聿风一样可怜,但他比我可恨。

  出门前我还是戴上了收纳格的珠宝。除了偶尔精心装扮过的日子,我已经许久不曾这么珠光宝气,对着全身镜如同换了一个人的自己,我决心从今天起要适应这份荣宠。

  佰蒂珠宝全系列都在全国风靡过,一个霸占全亚至北美陆地诸国的品牌,无论何时何地出现在何人身上,都能迅速抓住对方的眼球。

  摩信是一个刚学会走路的经济体,步履蹒跚,佰蒂得是它的拐杖,也得是它的月光。

  可是月亮背后,从来是没有光的,就像水母没有人的心脏和大脑。可是月亮依旧要自转公转,它才不在乎自己的背面长什么样,水母不懂悲伤,却任凭实力活了六亿多年。

  我佩戴佰蒂的珠宝洽谈合作,无疑是给合作方一个信号——摩信背靠佰蒂。

  通俗点就是,我的身后有董烟青支持,和我合作,如与董烟青。

  我很快就尝到了佰蒂背面的甜头,短短三天,达成的证券交易多达82起,项目融资49个,承销的金融产品16类。重大资金流入给了摩信喘息的机遇,它双腿一蹬,支起遍体鳞伤的梦继续向前。

  承蒙董烟青点拨,我让自己忙起来之前,彻底解决了我哥从前的部下。过程很艰辛,惊险的对决占据了全部的精力,但好在结果险胜。

  董烟青对温寻的领导能力诟病不已,但他承认的战略分析天赋,亦不仅仅是天赋。

  我哥在任期间,行事多掣肘,他能单独拍板的事着实太少,可这些太少的部分里,十有八九是为我力抗千钧。迅诚与佰蒂相互制衡的局面只存在于刚合作的半年时间,温寻很早就察觉到了佰蒂的势头,只是因为我对董烟青的感情,模糊了他很多次判断。

  温家长子,温柔灿烂的一生,热烈如长风,只因心下愧疚,一直在为我低头。胸中郁结难消,记起曾经胸怀坦荡,他为我殊死一搏那刻,就预料到了结局。

  可是他还在布局,哪怕他知道迅诚撑不到我离开董烟青。

  “百年家业毁于一旦,是温寻之罪过,亲恩有灵,莫怪吾弟。温寻技业浅薄,屈于人下,然男子血性所为,不纵及欺于家人。”

  温家祠堂里,礼佛数载的温老太太将温寻传给列祖列宗的话念给我听。

  她很老了,白发如雪,脸颊陷入岁月的磨难中,一声叹息似乎也用了很多力气。

  “我该和你道歉,也许从开始就不接你回温家,一切都会是原本的样子。”但什么是原本的样子,她自己都说不上来。

  我以为这已然是偏心到极致的结果,可她竟能说出:“你本无权干涉迅诚,但事已至此,早日还权给温寻为好。”

  一字一句都是在我心间剜肉,她从未接纳过我,无论过了多少年。

  年幼时怕我与温寻温荞争家产自来不对我有好脸色,如今温家阴差阳错落在我手里又急着让我还回去。

  对于人性,我没有董烟青会参破,但好歹被他教过一回。

  今日我来温家本就是为尊敬她为长辈,特意告知迅诚股票缩水,劝她早做打算。未料她眼里是我觊觎迅诚家业,联合董烟青作难于温寻,使之被迫放权,导致资产重组。

  从前谁提及钟苒舒女士没有钦佩,可又有谁知道她对自己的亲血脉孙子假想了一辈子呢?

  “没有迅诚了。”我寒着眼眸,嘴角微动:“奶奶,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也是我最后一次踏进温家主宅。”

  “关于迅诚,您要想了解更多,可以去监狱里探视前财务总监官露。另外,摩信的今天,我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佰蒂无辜,与董烟青婚姻破裂的传闻也很好打听。温荞代孕来的那对龙凤胎,过户在我的名下享受着董家最好的资源。您多看两篇报道,就会知道写我谋权我哥的那些媒体现在都吃了官司。摩信现在的创始人是我的名字没错,但我哥一家人的分红比例比我本人高两倍。我如果是为贪图钱财谋害手足的宵小之徒,何必放着佰蒂不要,对迅诚下手。”

  “我这一生,从未对不起温家,是温家愧对了我。”怕惹得老人家心气不顺,我不欲再多言,点到为止就离开,“唯独我哥。”

  回摩信总部的一路上,我有些心神不集中。我总是忍不住想,今天的话是不是说重了,万一刺激到温老太太,我该怎么和温寻交待。

  就在我要掉头重返温家时,温寻的电话来了。

  蓝牙提示音很大,我无法忽视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也不太敢接。直到铃声要挂断了,我才硬着头皮点了接听。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温寻,温老太太虽然对我不好,但对温寻还是从小培养的。他现在来电,万一是觉得我今天说话过分,要数落我一顿……

  数落就数落吧,总比将来不理我好。

  “尽起,没事吧。”

  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被温寻柔声的安慰整破防了。

  “刚才主宅给我传了些东西。很抱歉,弟弟,这次我没能在场给你撑腰。”亲和的电子音抚弄着我流泪的眼睛,“另外我以温家长兄的身份,代一直苛待于你的温家说一声对不起。北京城开始变天,是时运因果循环,牌桌上的人不是你,也可能是其他人。你已经足够好,不添任何麻烦,还处处替爱的人考虑。不要哭,不要害怕会被人不喜欢。我离开北京离开你身边,不是为了让你迅速成长去接我留下的烂摊子,而是我终于惭愧地发现我除了给你一尘不染的喜欢,什么都做不了还成为你自由的绊脚石。你不能放下我走,那就让哥哥来。宋宋,哥哥也会变强大的。如果将来全世界都不能给你爱,哥哥一定跨过千山万水来接你,哥哥给你全部。”

  激涌上头的无助感,撕开我混沌的识海,我突然看清了方向。

  原来防御没有用,就只能进攻,董烟青一早就指点过我,是我太笨。

  世界上有一种期待叫作孤立无援,手握命运的只能有一个人。

  我开始频繁地参加上流圈的交际应酬,董烟青为我私人定做的珠宝是通行率最高的门票。

  有人的地方,就有财富,我去得越高,摩信的未来越广。

  可直到有一天,我醒酒时看到会所的一面全身镜。我竟然对镜中长袖善舞的人感到十分陌生。

  精致的发型,利落冷峻的脸部线条,黑色修长的风衣,领口挂着逼真的红钻玫瑰项链,手腕细节处繁复的云墨刺绣,古法腰带扣着细韧的腰身,一对乌亮色长靴及地,膝盖最显眼的位置落了一道烫金纹路。

  那么贵气逼人的装扮,连细节处都像极了,真是与董烟青别无二致,难怪被叫了一路的“董夫人”。

  那么漂亮的高脚杯,优雅从容的气度,没人询问我的年龄和求学生涯,我终于摆脱了这么多年以来清纯愚蠢的标签。

  什么生来就长了一张学识渊博的脸,谁的一生只有短短几个月呢?做到精明世故,其实也不用太花心思。

  “可是董夫人,你怎么不笑了呢?”我捏着自己左半边脸对镜子做鬼脸,心里暗自有些遗憾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