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温寻和王勉从中撮合,我与王沁很快就“走到了一起”。
字面意思的“一起”。
王沁第二次来牵我的衣袖,我们就在那天不谋而合确认了合作关系。
那天晚风正好,击剑课刚上完,路面一台敞篷玛莎拉蒂冲我问好,双闪灯后面是王沁娇嗔满面的模样,精致到指甲盖。
脸颊不若初见时浓艳,薄红中透粉,清丽脱俗。减去妆容修饰,倒能看出她和我是同龄人。
她坐在驾驶位,副驾驶放着一大束碎冰蓝渐变玫瑰,包裹枝叶的薄纱占据了前座近三分之二的空间。
看了那束花,我拉副驾驶的手转向了后坐车门。可手还没碰到车门,王沁端着的小姐做派就崩了。
“坐什么后座,前面来!”她凶巴巴地拍方向盘,见我不为所动又有手指掰着副驾驶座的椅背,一脸不高兴:“我才不给你当免费司机。”
不等我回应,王沁见我掉头,随手就把那束传说中一支都要两三百的花束扔到了后座。
“也不嫌浪费钱。”余光瞥到飘落的花瓣,我系安全带的手慢了一瞬,不走心地找了个话题开口。
但王沁并没有接话,油门一踩车子就飞了出去。
她带我停在一家日料门口,泊车的门童熟稔地接过她的车钥匙,显然她是这里的常客。
人刚进包间,穿着和服的点单员就抱着平板跟进来了,王沁自如地用日语流畅沟通。
点完餐,王沁才把精力挪回我身上,问:“你会说日语吗?”
“不会。”
“刺身吃得惯吗?”
“生的不行。”
王沁表现出来的高雅气质在这一秒再次崩坏,她半起身,扣住我的衣领,用鼻孔对着我:“所以我问晚了。”
我没有计较她此刻的无礼和并不诚心的道歉,“没关系。”
“去哪里不问,吃什么没关系。”王沁的指节收了收,与我的眼神凝视片刻,然后笑了笑:“怎么,你是死了老婆才这么行尸走肉来活啊。”
我拿开她的手,冷脸起身:“你没心思吃饭就走吧。”
“走什么。”王沁随手掀了餐桌,赤脚踩到我面前拦住去路。没有高跟鞋的功劳,她比我矮很多,吵架没有什么气势,只是脸上看得出来很生气。
她拉住我的衣袖赌气道:“有喜欢的人你明说啊,我还能强迫你和我交往不成?”
要随温寻敷衍下去的兴致乍然消失了。看着眼前发丝凌乱,两颊发青的女孩,我深埋了口呼吸,往后退了一步。
“我没有喜欢的人。”我低头把她扔到一边的包捡起来挂到肩上,见她别扭等我出声的幼稚样,迟来的愧疚盈了满心:“除了日料我都可以,你还想吃什么?”
出来后我主动坐上了驾驶位,载王沁去吃附近最近的法国菜。
一路上她变得沉默了不少,话多的那位变成了我。
我给她介绍学校附近这片的饮食圈,谈人文,说地理,滔滔不绝,唯独没再给她机会触我伤疤。
喜欢董烟青只是我一个见不得光、开不了口的秘密,无关乎任何人,仅是我年少的一场旖梦,无需除我以外的任何人负责。
一年里我忧惧过,彷徨过,甚至还沉陷过一段极度自我厌弃的时光。可当全面封闭消息状态太久,我也不是真的对世事人情一无所知的傻子。
董烟青如果真的死了,温荞公主是绝对不会安安稳稳留在纽约的。
他没事,只是不联系我。
可他只要平安,我便无事好挂心。
王沁对后来这顿法国菜很满意,吃到尽兴时还开了瓶红酒。结束时我找她要家里司机电话,好安排她安全到家,但她不光拂了我的好意,还半搂住我的腰,想我带她去散步。
我和女孩接触的机会不多,托温荞公主的福,她在我母亲之后,加深了我对女性的刻板印象。
王沁对我来说是一个极其棘手的存在。她似乎经常忘记男女有别,对我也过于不设防,很多亲密动作都直击我脑门的青筋。
我拗不过她撒泼,又觉得搂抱的动作太亲密,只好扶着她往外走。
大概是户外清新的空气让她的醉意跑了些,一出来她便不让我再扶了。
一月的深冬落着三三两两的雪花,路灯氤氲,竟由此助发了一位醉鬼的雅兴。
王沁把保暖的皮草脱了,露出一件香槟色的绸面吊带连衣裙,还踢掉了浅口的细高跟,独自哼起了歌伴着路灯起舞。
我被冷风吹得面皮发干,想也知道这醉鬼四肢都露在外面得冻成什么样。
我认命地替她捡起皮草和鞋子,手指的厚度让我着实不理解同龄异性爱美的毅力。
雪花开始落急,我大步走过去把皮草给发酒疯的人披上,一边作为医学生的职业本能数落道:“明早你鼻子不难受,我学号送你当晚餐。”
醉眼朦胧的人此刻听不进去,嫌弃我打扰她跳舞的兴致,闹了两下委屈起来了:“你嘴巴那么毒,也就我要你了。”
我捏着她的手腕给她把皮草穿上,因为她的不配合,也逐渐开了冷腔:“我说给你了吗。”
趁王沁瘪嘴的功夫,我给她把皮草扣上了。
鞋子虽然不保暖,但聊有胜于无。我蹲下身抽了条手帕出来,对半撕开:“抬脚。”
可能知道我心火旺,怕再挨骂,王沁抬脚的动作倒快。
我拿手帕给她包上脚,从鞋后跟推回去,看她两只脚都不透风了,才起身把围巾解了给她。
我自己围的时候没感觉,直到给王沁打好结才发现这条围巾是董烟青送我的十六岁生日礼物。
“绑太紧了,你要勒死我。”一声抱怨把我拉回了现实,视线下移落到那条围巾的眼神都变得微妙起来。
我拉起王沁的手腕去开车。走得很快,恨不能跑起来,却还是顾及身后女孩脚上的高跟鞋。
一上车我就把敞篷关上了,开了暖气,然后不动声色把围巾从王沁的脖子抽离。
为了补偿她,我带她去商场换了一身更保暖的衣服,才将她踩着九点的尾巴送回王家。
我本来觉得自己的言行举止对于一个被家里安排必须交往的女性足够得体,可直到在热搜看到偷拍的照片,不由反思这种社交距离还是亲密了些。
特别是,最中间那张给王沁系围巾的照片。角度有些错位,倒像是接吻。
而在网友觉得好嗑的氛围中,跃上热搜的还有迅诚集团和元兴制药。只是迅诚的热搜只在实时呆了不到十分钟,就迅速被换了。
因为这番换热搜的操作,我和王沁的照片被谁买上热搜的不言而喻。
温寻叫我晚上回家吃饭的电话没隔十分钟就打来了。
钟宁有我的课程表,下午三点二十就带他老板来了清华接我。
自习计划被打乱,我拉开迈巴赫后车门,坐到了在看报的温寻旁边。
“大哥。”我和他打完招呼,就拉下了书包,拿出平板翻邮箱,做出一副很忙的状态。
然而这并没有打消温寻聊天的兴致,他低声叫了一下我的名字,把我的注意力牢牢掌控。
接着把全是英文的报纸一折,上午热搜的C位照片留了一个王沁的侧脸在外,这一眼就让我突然手脚脱力。
温寻闲闲地靠在椅背上,随手一挥,脸上的笑容和煦:“王沁是个好女孩,你可不能辜负人家。”
体内忽然的狂风暴雨在他这句话后没了方向,消了气焰。
我抬起微垂的脸颊,静了片刻,余光落在垃圾收纳盒里的那张报纸停了半瞬,最后听见自己羔羊般的轻吟:“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