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相见的时机与地点出了差错,能可坐下来好好谈话的可能是趋近于无。

  尤其池月及还在他眼前展露身上的暧昧印记。

  如同不言而喻的宣战。

  ——但这还不是应战或迎战的时刻。秦奚想。

  自己刚刚得到谢相涯的宽容。

  并不能就此再如同过往一般任性自大。

  他要给彼此都留下一点空间。

  哪怕他现在看到的人耍过他不止一回。

  他依旧保持冷静。

  没有歇斯底里。

  秦奚干脆将池月及无视了个彻底,他动身走进卧室,面对满床的狼藉,也仅仅是眨了眨眼睛。

  池月及问:“你以为装作看不到我,这件事情就等于没有发生过?”

  那当然不是。

  秦奚想。

  他只是不想现在应战,这显得他很愚蠢。

  在一个拥有优势的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弱点。

  但他大概是被这种得意的、稳操胜券的语气激怒了,不咸不淡地回敬道:“我看得到,但并不代表我必须要有所表示。”

  “原来你还明白这个道理?”池月及倚着门框嗤笑,“那你对谢相涯的要求是不是太多了些?”

  话里有话,秦奚转头看过去,对上池月及春意渐消的眉眼,依旧觉得刺目,不想多看。

  秦奚说:“我不懂你的意思,我也不想和你说什么话。”

  池月及拉长声音应道:“因为害怕吧。”

  “害怕?”

  “害怕知道我是谁,又害怕发现面对着我,其实你自己毫无优势,只有缺点。”

  池月及走近了,站在秦奚身边,歪着头继续道:“我送你的项链好用吗?”

  听到这句问话,秦奚下意识捏紧手指,想要后退。

  可是或许面对着敌人,秦奚的骨子里还有份不该拥有的自尊——他还是站在原地,仅仅晃动了一瞬间身体。

  秦奚冷着脸,没有回答。

  池月及道:“你真的在害怕。”

  “没有,”秦奚忍无可忍地否认,“我不会害怕,我只是懒得和你这样的人说话。”

  “我这样的人?”

  池月及追问,“我是什么样的人?”

  秦奚道:“你只是谢相涯偷情的对象而已,你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情人。”

  于是池月及眉尾挑起,露出个莫名的笑意。

  “那就奇怪了,为什么他不和别人偷情,偏要找我偷呢?”

  秦奚望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人。

  他想这答案是很显然的。

  就像他和这个人隔着屏幕时彼此讽刺的那样——

  “因为你不要脸,”秦奚说,“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羞耻。”

  池月及笑了:“可我为什么要知道羞耻?如果能和谢相涯在一起,那羞耻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毫无用处。”

  他们在这短暂的瞬间对上双眼。

  秦奚皱着眉问:“你爱他?”

  池月及道:“如果没有你出现,也许我和他之间还要更美满一点。”

  他得到了这个答案,又听到池月及反问:“那你爱他吗?”

  爱情这种东西说深了说浅了,都有不同的道理。

  但在对待谢相涯的事情上,秦奚的爱情道理不需要有任何迟疑。

  他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回答:“我爱他。”

  他清楚记得谢相涯的所有喜好,明白谢相涯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为了得到谢相涯付出的努力比以往所有加起来还要多,他绝不质疑自己的真心,也不忌惮否认这一切。

  可以说,秦奚感觉自己对谢相涯的爱情是超越一切的。

  哪怕他现在和谢相涯出了差错。

  可是差错都可以被涂改。

  然而他的坚定如同一场滑稽戏剧。

  因为他只用了三个字,就让池月及笑出声来。

  池月及笑他:“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自信。”

  “自信是千好万好的事情,”池月及说,“但你的自信不是。你的自信是自取其辱的那一类。”

  秦奚偏过头不去与池月及对视。

  他不喜欢池月及落在他身上的那种目光,带着纯粹又很莫名的嫌恶,好像他站在这里,本身就是个装满垃圾的垃圾箱。

  “我不想和你吵,”秦奚说,“谢少已经答应原谅我,他允许我留在这里,依旧在他的身边陪他。”

  这是他最为得意的优势,也是目前所能握住的最重要的砝码。

  于是秦奚底气十足地告诉池月及:“我现在和你吵这些东西,只会让我显得很掉价。”

  池月及的目光最后一次落在他的身上。

  池月及垂着眼帘轻笑:“是吗?那你要好好努力,和我多玩几局。”

  这个人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压迫力。

  最明显的,在于秦奚哪怕没有直面池月及的神情,却依旧因为他的语调甚至声音而感觉胆寒。

  池月及同他讲:“不要太早输,我玩不尽兴。”

  -

  舒行风在混乱的聚会里挣扎走出。

  他接到池月及的电话时,还有些诚惶诚恐的意味。

  毕竟圈子就这么大,得势的人一只手也数得完,一群人就好像九连环,一环扣一环,得罪这个就是得罪那个,行差踏错一步,就是四面楚歌。

  舒行风呼风唤雨的时候还算个人物。

  但真要谈到家族事业,他只能站在旁边给别人鼓掌。

  还要夸赞别人“真厉害”、“我就不行”、“我做梦都没这么强”。

  以上三句话,是舒行风面对池月及时说得最多的话。

  和自有想法的谢少不同,池少堪称是传奇中的经典传奇。

  池少玩得少,不花,从不包养谁,也没看池少对谁另眼相待过,从来都是该来就来,想走就走,说喝三杯绝不喝四杯,说七点走绝不八点走,非常讲究规矩。

  有那么一段时间,舒行风暗地里都在祈祷。

  祈祷哪天池少和谢少撞上了,大打一场。

  毕竟谢少玩得花,规矩在他面前最没有用,这种就剧情设定上来说,必然是要来个很讲规矩的人,两个人话不投机半句多,直接进行一个大打出手,你一拳我一拳,兄弟们先站旁边喊不要打不要打。

  舒行风期待了好几天。

  背地里都还留着一大堆鲜花横幅彩带批发商的电话。

  就等着池少谢少天雷勾动地火,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地打上一场,他站在旁边喷彩带。

  可惜他等来等去,什么都没等到。

  先等到池少出国,又等到谢少金盆洗手,找到真爱,再等到现在。

  什么都没了。

  全他妈完了。舒行风抹着脸满心懊悔。

  他当时就该把他俩关一间房里,不打出重伤谁也别想走。

  忍一时越想越气。

  退一步越看越亏。

  舒行风整个人蹲在花坛旁边,缩成一团,继续诚惶诚恐地发问:“池少,您有什么要我做的?”

  池月及在电话那边问:“谢相涯在不在?”

  舒行风大喜过望,连声道:“在的,在的,池少,您是不知道啊,谢少现在坐沙发上,左边搂一个,右边搂一个,是半点儿规矩都没有,一个都没给我留啊。”

  池月及静了片刻,淡淡反问:“你不知道多叫几个?”

  舒行风说不敢。

  池月及道:“没什么不敢的,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贪心。”

  舒行风正想就着这么句话夸赞池少的才思敏捷,池月及又接着问:“你们在哪儿?我现在就过来。”

  舒行风报了个地址,挂断电话之后站起身,在花坛前静静闭上双眼。

  他双手合十,许了个愿,恨不能当场向苍天大地磕个头。

  舒行风飞速拨通了批发商的电话。

  他要两卡车的彩带喷枪。

  雅间在顶楼,两面大落地窗,往外望去到处都是高楼大厦,路面上的车流像河灯一样东流西游,一尾接着一尾。

  舒行风站在门口翘首以盼,两个口袋里揣着两个喷枪,手里蠢蠢欲动握着一个。

  就等池少走进来一拳砸在谢少脸上。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人算不如天算。

  舒行风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到池少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上,他扯开嗓子大喊:“池少来了!”

  立刻呼唤兄弟们往两边站好,先给池月及鞠个躬,把规矩做到位。

  再看着池月及迈步走进,三两步跨到了谢相涯的腿上。

  嗯,就是这样,一拳揍过去——

  舒行风按下扳机,噗噗噗喷出三堆闪亮亮的金粉彩带。

  他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等等,不是三两步跨过去一拳揍到左脸,旋身一踢将人踹倒吗?

  舒行风瞳孔地震。

  他的剧本不对劲。

  池月及坐在谢相涯的腿上,双手搂在人颈间,微微贴近,轻声道:“我就说谢少不可能左手搂一个,右手搂一个。”

  “不过虽然知道,也还是要来看看。”池月及甚至有些委屈,“我和某些人不一样,我吃醋了,是不会忍耐的。”

  谢相涯握着他的手腕,将肩上的手挪开了一点。

  这看起来是个不想亲近的动作。

  但池月及笑着任他挪开了自己的右手,顺势靠得更近了些,窝在谢相涯的怀里。

  谢相涯道:“你好像没有吃醋的立场。”

  “我是没有,”池月及微眯着眼睛,捻起一片紫色的彩带,尾音稍稍扬起,“可我有吃醋的本事。”

  “谢相涯,你又想睡我,又想我帮你对付秦奚,天底下的好处都被你占了,我有什么好处?”

  谢相涯落在灯光里的眉眼慵懒而暧昧。

  他笑着回答:“被我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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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少:这个好处我想天天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