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逐山没有拒绝阿尔文的“请求”, 纯粹是出于某种息事宁人的心理——他瞥见对方的身份卡上有黑金色月形标记,说明这家伙起码是联盟A1级别以上的高层成员,或者成员亲属。而由联盟统治的世界本身就是一个打着平等幌子的虚假乌托邦,贺逐山不想惹事, 到了楼下, 见对方没有转身离去的意思, 只得硬着头皮问:“喝杯热茶?”

  贺逐山站在厨房里, 垂眼盯着透明水壶咕嘟嘟冒泡。

  他借着玻璃窗上的反光偷窥, 发现阿尔文弯腰站在书柜前打量什么。

  ——柜子上应该摆了几张小时候的照片, 贺逐山想,但这家伙怎么还伸手戳了两下?

  那一瞬间贺逐山觉得自己的脾气也要咕嘟咕嘟发作了。可惜阿尔文适时起身,翻出急救箱,又把这份脾气轻轻推了回去。

  贺逐山把他最讨厌的生普洱端到桌上。

  对方头也没抬:“手。”

  贺逐山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没事。特行局的人看过了。还给了点药。”

  “嗯, 我不放心他们。”

  “……”

  贺逐山莫名其妙, 只得在沙发上坐下,看对方一点一点解开他手腕上的绷带。

  其实他对联盟的人一向没有好感,尤其在经历了今天的事以后——不过, 眼前这个年轻人让他摸不着头脑, 这种摸不着头脑的熟悉又让他觉得似曾相识。于是一时间,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把阿尔文划进哪个象限作分类……但总归是不讨厌的。

  “一般来说, ”屋里很静, 阿尔文已经解开绷带,忽然开口:“一个普通人, 或者说一个正常人, 在经历了今天的一切后——被误解、被审讯、被用刑, 应该感到无比愤怒。您却表现得异常平静。”

  “不可以吗?”贺逐山回道, “还是说, 你想暗示我不是一个正常人?”

  “我当然没有那个意思。”阿尔文平静打量他手腕处高肿的淤血块,“不过从我见到您的第一眼,我就有这种感觉——有人说过吗?比起人类,您看起来更像一台机器。”

  “那叫理性,”贺逐山淡淡道,“智慧是理性的。”

  “但最高的智慧是非理性的,”阿尔文笑了笑,“那种智慧能够超越机器——人类的智慧。”

  “我不同意。”贺逐山皱眉,“一台量子计算机能解决的问题,可能是一个人类一辈子能解决的问题数量的千万亿倍。就比如说……数学。数学是逻辑的理性。只有有序的逻辑才能一环一环解决问题,这是我从小到大接受的最正确的教育。

  “理性。”阿尔文点头附和,“在这个充斥着暴力与冲动的世界确实非常重要。但今天……您的理性,却恰恰是被感性破坏的。”

  “——如果纯粹只考虑理性,”他抬头,状似随意地看了贺逐山一眼,“您应该与特行局迅速达成一致,同意合作,将密码的破译方式全盘托出——毕竟您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就找到了密码的正确算法,如果听从理性的指引,明哲保身,绝不致招来之后的横祸。”

  “……但保护我的学生也是一种理性的原则逻辑。这种原则的优先级高于对我自身的保护。这恰恰是……有序的表现。”贺逐山顿了顿,强辩道。

  “您竟然能把英勇献身说得这么冷漠疏离,”阿尔文弯了弯嘴角,“实在是太可爱了。但是,就算如此吧,就算真的是那样——后来面对我的死缠烂打,如果只考虑理性,十分钟前您就应该拒绝我替您看伤的请求,将我扫地出门。但您为什么没这么做呢?”

  “……”

  贺逐山把“你要不要脸”都写在了脸上:“因为我不想得罪一个联盟高层。”

  “说谎。”

  阿尔文耸肩:“您明知道我绝不会伤害您——从您见到我的第一眼,您就在心里估量、计算、寻找我一切所作所为的原因、动机与结论。下车之前,想必您心里已经得出答案。”

  “那么,您为什么不赶我走呢?”

  阿尔文一边慢条斯理地替贺逐山敷冰袋,一边若无其事一般笑着,和贺逐山说闲话。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脸也上扬,看了贺逐山一眼,眼睛里是一点促狭、捉弄,像在逗一只愤怒的猫,但贺逐山捕捉到了来自猎人的危险气息。

  果然,阿尔文说:“因为我属于联盟,是代表着权威与暴力的对您施害的一方,但我又偏偏是这一方里唯一曾对您施与援手、将您拉出深渊的人,于是您对我既好奇又畏惧,在特殊的条件下产生了某种心理情结——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这种畸形的依赖会在与上位者的频繁接触中迅速转化成好感……比如现在,您是否在期待我对您做些什么?”

  心跳在这刹那快了一拍。

  “于是对我来说,我最大的砝码就是……什么也不做。您会自己凑上来的。”

  阿尔文眼里依旧含笑,状似专心地替手腕敷药,但挑目来看时,贺逐山知道他一直在周密地关注着自己。药膏冰凉,肌肤相亲的暧昧触感又让人发痒。被看穿的畏惧感使贺逐山感到脊背微凉,果然,阿尔文说:“而对您来说,您破译出了那份密码,或者说起码掌握了破译它的方法——这是您最重要的砝码,是您的底气,您因此敢于大着胆子引狼入室。”

  冰袋摁在手腕高肿的淤血块上,贺逐山吃痛,顺势猛收回手。

  “这就是你的目的?”他低声道,“你是为了那份密码来的?”

  “不,”阿尔文又若无其事地把冰袋收回去,“我就是单纯地想和您说说话。”

  “真的,我发誓,绝没有别的类似孤男寡男独处一室应当更进一步之类的欺师灭祖的想法。”

  “……”

  贺逐山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您能破译出那份密码,我一点也不意外,”阿尔文笑得两肩耸动,装没看见贺逐山大脑宕机的窘态,“四年前您就在公学学报上发表过一篇关于多重、多比特与多密钥长度的非对称算法的论文。文……哦,文森特留下的密码就使用了这种方案模式。”

  “……你看过那篇草稿?”

  “我看过。我读过您所有的论文。或者说……我读过您所有的、系统内可查阅的信息与资料。”年轻人歪了歪头,“不出意外,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您的人。”

  “……你知道这种话听起来很可怕么。”贺逐山垂眼,纤长的睫毛遮掩了情绪。

  但他默默坐远的小动作非常明显,阿尔文故作无辜地笑着摇头。

  “你可以走了。”贺逐山不动声色地掩了掩衣襟,“我会自己换药。”

  阿尔文竟乖顺地点了点头。

  “所以,其实上楼来,我是想说,”他拎起挂在玄关的大衣时忽然开口:“我与您看见的我,和您以为的我都截然不同。我接近您是有目的,但那个目的相当纯粹,纯粹得已经被您彻底看穿,已经向您彻底剖白了。而这个东西,”他摘下大衣上的月形肩章,“对我来说不值一提。当为了您,必须做出选择时——”

  他的目光甚至未从贺逐山脸上挪开过,冷漠而随意地把肩章丢进垃圾桶。

  “咚!”

  铁片碰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个黑色的影子闻风而动,从卧室里冲了出来。

  猫直扑阿尔文而去,贺逐山一惊:“不可以咬——”

  但“人”字还没出口,一向见人就挠的大胖猫已经一头撞到阿尔文腿上,球似的骨碌碌滚落在地,抬头眨巴眨巴眼睛,下一秒竟开始“喵呜喵呜”,一边打呼噜,一边心满意足地用脑袋蹭阿尔文皮靴。

  贺逐山:……

  贺逐山:?

  贺逐山:???

  这讨债鬼是他亲手捡回家当祖宗供着的,他最清楚小崽子脾气有多差。所以眼前的一幕几乎令他大跌眼镜。

  但很快更令贺逐山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阿尔文并不生气,低头弯腰,笑着拎起奶牛猫的脖子,把她整个提溜起来和自己持平,一人一猫相互注视:“你好啊,乔伊。”

  猫闻言点头,凑上去亲昵地舔了舔他的掌心。

  ——他正确地叫出了乔伊的名字,这个名字只有贺逐山知道。

  而这是他和贺逐山、和贺逐山的猫的第一次相遇。

  *

  阿尔文走后,贺逐山教训了乔伊,又收拾了满屋子狼藉,坐在书桌前根据记忆还原了那张密码纸。其实那五分钟他没有完全用于破译密码,而是分出很大一部分时间,进行了一些枯燥的默记工作。

  ——这才是人类与机器最大的差距:脑容量的差距。

  但此刻,上百个字符还是被贺逐山一一背下,毫无差错地复现在眼前这张正方形白纸上。

  贺逐山从抽屉里找出一只十阶魔方,用白纸包裹魔方六面,根据记忆中折痕的位置将纸折叠,又把将叠好的密文纸顺着魔方小块之间的沟壑裁剪开来,粘贴、固定,和魔方一起打乱至一个特定的状态。

  “凯撒滚筒”——古希腊人通过写有密文的腰带和固定直径的木棒来传递信息。

  文森特做了一个巧妙的变化,那就是将木棒升级为更复杂的魔方,并在密文本身的设计上使用更高级、更复杂的算法。

  他赌贺逐山能猜到“木棒”是什么——文森特有一枚一直戴在脖子上的、按比例放缩的魔方挂坠,他曾特地向贺逐山展示过,挑衅他的老师能否在五分钟内还原那只魔方。最终贺逐山只用了三分钟。并且,他从未忘记那只魔方的初始形态——他确实很像机器,起码他的记忆力可与机器媲美。

  破译后的密文是一组代码。“G8O-st.0002z.02k.14”,图书馆的书籍编号。

  第二日傍晚时,贺逐山下了课,装作没注意到那几个坐在河堤长椅上假装看报的便衣行动队员,穿过拱门,走过一条长长的石廊向图书馆去。图书馆建在半山腰上,是一幢古典建筑,夕阳斜照时,仿佛晕上一层油画般湿润的暗金色光辉。

  那是一本柏拉图的《理想国》,少有的纸质精装珍藏版,被借阅的次数不多,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贺逐山翻来覆去检查了数遍,未在书上找到任何可疑标记。他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哪一步算错了,但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公共屏幕突然亮起。

  “插入一则最新消息,”虚拟投影迅速弹出,一位主持人严肃道,“3分钟前,下午4:57分,联盟中心广场发生了一起自杀式恐怖袭击,现场已造成14人死亡、57人受伤,涉事路段将进行为期1小时的临时交通管控,请广大市民避免外出。下面是前线传回的现场画面——”

  下午4:55分,联盟中心广场人头攒动,到处是观光的游客与下班的白领、官员。马路上轿车堵塞水泄不通,双层大巴左扭右拐。正当人们欣赏着高处虚拟屏幕中的立体投影广告时,忽然有人指着空中尖叫起来。

  只见一名女子奋力推开电视大楼109层的玻璃窗,甩下一卷白色条幅,然后纵身一跃,跳向人群:

  “轰——”

  她砸在人群中的前一刻,炸弹被瞬时激活。巨大的爆炸掀起十数米高的滔天热浪,冲击波将人群拍到天上,又重重摔落。很快,到处是支离破碎的人体碎片,和黏糊腥臭的血液软肉。

  哭声与尖叫声四起,硝烟滚滚,黑云如龙直上。

  而那条白幅正在空中随风摇动,上面写的是:

  “这只是一场梦。”

  “你们必须醒来。”

  “啪!”

  一个响指忽然在眼前打响,贺逐山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两步。等隔着一排书窥见书架那边的人是谁,猫尾巴都炸开了毛,他说:“你有病——你有事吗?”

  “老师怎么可以说脏话呢?”阿尔文趴在书架上笑眯眯的,“您在看什么呢?”

  “没说脏话,那是实事求是。”贺逐山推了推防蓝光眼镜:“没看什么。不对——你怎么在这儿?”

  阿尔文拨开两本书,以求把贺逐山看得更清楚:“我是学院的学生啊,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

  贺逐山一脸“你?学生?”地看了他半分钟。

  阿尔文掏出黑金色学生证,贺逐山打眼一瞧——嚯,好家伙,还是数学系的。

  你小子最好别落我手里。

  贺逐山实在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张嘴“你”了一下。但在看到阿尔文笑眯眯的狐狸表情后,想起前车之鉴,觉得还是不和他争辩口舌,把剩余的十几个字全咽回去。

  他转身要走,却被对方喊住:“老师在看什么书呢?”

  贺逐山只得把封皮怼到他面前:“你不识字?”

  “柏拉图。”阿尔文点点头,还趴在那儿,依旧隔着一层书架笑着低头看他:“老师对政治感兴趣?”

  “哲学是一门研究智慧的学科。我只对后者感兴趣。”贺逐山淡淡道。

  但阿尔文说:“那老师一定听过洞穴比喻吧?柏拉图最重要的理论之一。一群从出生开始就住在山洞里的囚犯,看到了火光在洞壁上投射出的木偶的影子,以为那就是真实的世界,直到有一天,他们走出洞穴,看到了那颗太阳……”

  “您相信他们说的话吗?”阿尔文注视着他的眼睛道,“他们说的,这个世界只是一场梦,我们需要醒来。”

  贺逐山并不回答。阿尔文又说:“您觉得这个世界究竟是木偶的影子,还是真正的太阳呢?”

  “您也一定注意到了,”他瞥了一眼虚拟屏幕,那位主持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讲解着与案件有关的种种细节,“这几个月来,发生了大大小小多起袭击案件,但奇怪的是,这些案件的发生时间都高度集中在下午4点55分至4点59分。而据说,这些‘反叛者’有一个传说:说人死后会看到一辆列车,那辆列车会带你前往极乐之地,带你冲出虚假的世界,回到现实的怀抱。”

  贺逐山正要说我不相信这些,但忽然,他的手指在《理想国》里摸到了什么。硬邦邦的,是一个很隐蔽的纸内夹层。

  “我也不相信。”阿尔文像是能猜到他的所有想法,一边说,一边伸长手理了理贺逐山的领口。贺逐山低头一看,才发现他的教授徽章被大衣翻领压住了。

  “我是不是还没正式入学,已经变成您最讨厌的学生了?”

  阿尔文站在暖融融的夕阳里,光晕出脸上一层细细绒毛的轮廓。他灰褐色的眼睛亮得像琥珀,正盈盈地望着贺逐山。

  “您不会把我挂了吧,我会不会拿不到毕业证?”

  “……我只挂笨蛋。”贺逐山知道他在主动转移话题,心下滋味复杂,只好用书胡乱把脸挡住,不允许学生再隔着一层书调戏自己。

  “什么样的人算笨蛋呢?我是笨蛋吗?不如您的人都是笨蛋吗?那这么说的话,全世界没有聪明蛋了——”

  “……你去外面等我,”贺逐山对他转移话题的感激荡然无存,忍无可忍,“图书馆禁止大声喧哗。”

  “——您是在邀请我和您共进晚餐吗?我可以和您共进晚餐吗?您喜欢吃什么菜?”对方大为惊喜,两步绕到书架这边,随即在贺逐山的眼刀下连连后退,“我不问了,我在楼梯转角那里等您。”

  但片刻后,人明明早已闪出门外,偏又冒出一个脑袋:“西餐好吗?饭后可以送您回家吗?”

  “……不可以!”贺逐山压低声音怒道,“以及——中餐!”

  对方这才笑着走远,黑色的西服衣角随风而起,只留下一个英俊的影子。

  贺逐山终于得以收回视线,确认左右无人,轻轻揭开那页纸——夹层内是一张车票。那是一张联盟最常见的临时单程票,车票上会写明终点站。但此时,贺逐山手里这张车票,终点站下方却是一片空白。

  贺逐山垂眼,站在书架间静静地思考。直到落日余晖也完全离去,天色暗下来,他将《理想国》塞回原处,又将车票放进口袋。

  当晚,他与阿尔文去了一家中餐馆,两个人点了满满一桌菜,阿尔文乐在其中,亲手给他剥虾,虾肉很快堆了满满一碗,贺逐山只想把海鲜粥扣他头上。而饭后,他又被阿尔文哄骗上车,老狐狸故意绕上一条常年堵车的主干道,贺逐山被迫在副驾驶陪这家伙坐了两小时。

  等车晃晃悠悠停到家楼下时,贺逐山早已陷入昏睡。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瞥见阿尔文正靠在椅子上查阅通讯器。

  贺逐山隐约意识到虚拟屏幕里投放的是自己的论文集:“……你,你在干什么?”

  “认真研究一下主考官,”阿尔文偏头看了他一眼,“以免在入学后第一次考试里排倒数第一。”

  贺逐山:“……”

  晚夜雾黑,星子几点,月光将这人优越的侧脸曲线勾勒得分外俊朗,贺逐山因此没顾上计较他这几句混帐话。

  结果学生得寸进尺地盯着他不动了。

  贺逐山:“?”

  他说:“您接过吻吗?”

  贺逐山:“???”

  阿尔文道:“您没谈过恋爱不知道,眼下这个情况,非常适合……接吻。”

  贺逐山艰难地眨了眨眼睛:“……我看你是真的想拿倒数第一。”

  阿尔文大笑。

  结果半晌,他听见他的老师说:“你谈过?”

  阿尔文:“什么?”

  对方小小地挣扎了一下,挣扎无果:“我说……你谈过恋爱?”

  阿尔文俯身凑近他:“您是在……”他在对方要杀人的眼神下把“吃醋”咽回去,“您是很在意吗?”

  他贴得太近,呼吸几乎近在咫尺,空气染上燥热的温度,贺逐山屏住呼吸。可阿尔文适时地退了回去,顺手打开一线窗:“没有,但也可以说有。我做过一个梦,和一个人,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也是在车里,满天都是星星……”

  贺逐山眼前便出现阿尔文所描述的画面:

  那天也是这样,晚星很亮,在喧嚣的世界一角,一个扑簌簌落着小雪花的地方,他抓着安全带探身,狠狠地吻了身边某个坐在驾驶座上的人。男人很高,看不清脸,很快反客为主,像对珍宝一样捧着他,抱着他,揽着他的肩与腰,解开他的一枚扣子,然后顺着他修长的脖颈,沿着他青色的血管,在冷白的皮肤上烙下一个又一个炽热的吻。

  那种触感令人迷醉,令人怀念,又令人……悲伤。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那是谁?

  为什么我记不清楚了?

  阿尔文忽然说:“我就不上去打扰了。老师早点睡。”

  贺逐山猛地回过神来,看了阿尔文一眼。他望着阿尔文隐没在夜色中的眼睛,那种奇异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

  他觉得阿尔文很熟悉。

  可他只是一个很熟悉的陌生人。

  贺逐山点点头,开门下车。他站在路灯下看阿尔文的车驶出视线时,忽发现口袋里的车票在微微发烫。

  他拿出车票一看,发现终点站下方竟隐约浮出一行小字:

  000号数据中心。

  “您相信……这个世界,包括我在内,只是一场梦吗?”

  作者有话说:

  那个吻戏指路暴雪(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