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同寝那个基佬好像暗恋我【完结】>第301章 第三百零一夜

  祁景醒了过来。

  在看到齐流木的那一刻,一直隐隐萦绕在胸口的狂躁和不安像被一股清凉的流水抚平了。直到他睁开眼睛,那种失而复得的恍惚感还让他心有余悸。

  他知道,那不是来自他的情绪。

  “刚才是怎么回事?”瞿清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按着自己的头,“我好像做了个梦似的,看到了很多东西……”

  “我也看到了。”周伊说。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祁景这才意识到,这次不止自己看到了六十年前的回忆。

  江隐说:“你一头撞进卷轴里之后,我们来不及刹车,都撞进去了。”

  瞿清白慢慢道:“卷轴记载的是齐流木时代的事,我看到了饕餮把大理国囫囵个吞了,所以……”他好像才反应过来,瞪大了圆溜溜的杏眼,“所以这就是大理国消失的真相?!”

  周伊喃喃道:“这也太惨了。”

  他们消化了一会这个事实,扶额的扶额,抱头的抱头,看来对第一次时空错位的经历不太适应。

  吴敖看着祁景如常的面色:“你一点不舒服的感觉也没有吗?”

  祁景:“我早就麻了。”

  他站起来,看了看四周:“比起这个,我们先看看自己在哪里吧。”

  这句话好像打开了一个开关,不规律的震动再次开始了。

  众人这才想起来,在进入卷轴的上一刻,他们还在拼命从饕餮的嘴里逃出来。

  此时,平静的地面再次开始倾斜,原本因为卷轴而暂停的时间再次启动了。

  他们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了起来,后边,饕餮的大嘴咀嚼的声音近在咫尺,口水好像能流到脚下。

  吴敖边跑边喊:“他们既然在六十年前封上了这张大嘴,就没有想到封印解除了怎么办吗?一定有其他办法的吧!”

  祁景道:“他们可能以为饕餮就剩这……一口假牙在,整不出什么新花样了吧!”

  “现在埋怨作古的人有什么用!”瞿清白道,“我们怎么办啊……”

  地面的坡度越来越大,脚下的土也越来越松软,他们就像狂奔在跑轮上的仓鼠,只是在原地打转。

  忽然,江隐说:“那是什么?”

  远处,在连成一片的山间,漫山遍野的花海子中,有一片金红色流动了起来,像滚动在天边的朝霞。

  但是,这片朝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接近了,所过之处,开的繁茂的花都化为了在火星中飘升的黑灰。

  “那……那是岩浆吗?!”

  “不然还能是橘汁吗!”吴敖黑着脸喊,“跑啊!”

  他们掉头就往回跑,实在是没有别的路了。这次跑的异常顺利,因为是下坡,几乎是滚下去的。

  瞬间,他们就回到了伊布泉边,不知是不是祁景的错觉,他甚至感觉那张大嘴愣了一下。

  大概是没见过回来送死的。

  在他们的身后,滚滚岩浆像洪水一样奔腾而下。

  祁景说:“所以齐流木他们确实留了一手,如果饕餮墓开,岩浆就会从地心里涌出来!”

  “但是这一招也太狠了,万古寨不又要被淹了吗?”

  “淹了……”周伊猛得说,“等等,被淹了!吴敖,你还记得那几句歌谣吗?”

  吴敖眼睛都瞪圆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唱歌?”

  “快想!”

  “啊..嗯..对了!是当花海子再一次盛开在美丽的大理,当伊布泉再一次涌出清澈的泉水,当金鸾再一次飞上天空……当窥天镜再一次发出光芒,家乡的影子在前方?”

  “对!就是这句!”

  周伊道:“当万古寨被泉水淹了,只有窥天镜才能找到家的方向!这个泉水指的就是地心里的岩浆!窥天镜呢?”

  “窥天镜……”吴敖手忙脚乱的在怀里摸着,终于把烫手似的窥天镜拿了出来,抛给了周伊。

  周伊接过去,在电光火石之间看了一眼,一不留神,扑向前方。

  “周伊——”

  眼看她就要掉进那张大嘴里,一个黑影一跃而下,在半空中接住了她,一脚踹向小山般的牙齿,身体飞也似的向后倒推了三四米!

  是江隐!

  周伊大喊道:“神像!我看到了神像!”

  因为紧张和兴奋,她的牙齿咯咯打颤:“我看到所有人都在神像里!”

  来不及细想,所有人都扑向了神像,那神像居然没有被吞下去,在离伊布泉不过两三米的地方,可能因为离得太近,吃的不太方便。

  神像头顶的裂口正冲着他们,正好方便躲进去。

  祁景砰的撞上了一个人,脑门对着脑门,撞的眼冒金星,一看居然是刚才摔懵了的陈厝。

  陈厝怒道:“你们这是在……”

  祁景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来不及解释了,进去吧你!”

  反手一甩,就把一脸懵逼的陈厝丢进了神像。

  等最后一个人躲进神像,岩浆刚好奔涌到面前。

  他们纷纷闭上了眼睛,祁景下意识的抱住了江隐,他宽阔的脊背像虾子一样蜷缩了起来,将他牢牢护在了自己怀里。

  剧烈的心跳声中,没有岩浆灼人的热度,没有皮肤剥裂的剧痛,只有一股浓烈的硝烟味道,还有他们急促的喘息。

  “没事了!我们居然没被烧死!”瞿清白狂喜的声音传来,“你们看,那张大嘴要被烫的满嘴是泡了!”

  江隐许久未动,终于抬起了手。祁景感觉一只手在他的脊背上从上到下的顺了一下,好像哄劝害怕的孩童,又像安抚炸了毛的猫。

  他这时才感觉自己的身体肌肉紧绷的像一根弦,这一摸,就像被一个巧手的乐师轻轻拨动了一下,瞬间放松了下来。

  “没事了。”沉稳,安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祁景放开了江隐,深深凝视着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捧着他的脸,深深的吻了下去去。

  江隐没有拒绝。

  他停顿了一秒,按上了他的后颈。

  那逐渐加重的力道既像是准许,又像是放纵,更多的是情难自禁。他甚至微微张开了唇,放任两双唇舌的进攻和沉沦。

  祁景激动的难以自抑。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吻他,抱他,鼻端是浓浓的血腥味和硝烟味,这个吻的滋味并不如何甜美,但却是最让他动情的一次。

  他用力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了他的肩上,声音闷闷的传来:“江隐,我真的把心都掏出来给你看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再怎么喜欢你了。”

  他声音发颤,眼眶都有点发红,一方面是汹涌的情感冲刷着他,一方面是愈发清晰的认识到自己彻底沦陷了,为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同样的爱而委屈和忐忑。

  “我看到了。”江隐低声说,“祁景,我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

  祁景茫然的看着他,听他说:“阿照老人说,复仇之后不会有快乐,不会有痛苦,不会有爱也不会有恨,心里空荡荡的。在杀了江逾黛的那一瞬间,我心中有什么东西放下了,但又像什么都没有了。我让仇恨支撑自己走了这么多年,现在什么都不剩了。

  他的嘴唇颤抖了起来,闭了闭眼睛:“……我感觉不到自己是一个人了。”

  “我觉得我变回了傀儡婴。我觉得我是一具行尸走肉。”

  “但是你,你像我第一次看的戏。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光亮和声色,那样的喜悦和热闹,那样的灯火辉煌。我感到温暖,想要落泪,像一个拥有一颗炙热跳动的心的人类一样。”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但看着你,我能看到那一幕。我感觉到活着。”

  他把祁景的手按在了自己左边的胸膛上,掌心下,那颗火热的心在剧烈的,热情的跳动着。

  “你问过我的问题,我回答你。”

  “现在,将来,这颗心都为你跳动。你明白了吗?”

  祁景的眼睫颤抖着,他将脸深深埋在了江隐的肩膀上,不让他看到自己没出息的样子。

  他们就这样抱了不知道多久,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注意到周围人的反应。

  即使是早就知道的瞿清白也惊掉了下巴,陈厝也没法维持自己那张又酷又臭的脸,一脸呆傻的看着他们。

  大概是即使知道自家兄弟搞在一起了,也没看过这么火爆的现场版。

  不用说周伊和吴敖了,两个人的表情已经精彩到五官在脸上满地乱跑了。吴敖的从动作到表情到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器官,都在声嘶力竭的表达着:“是男同是男同啊!!”

  祁景握住江隐的手,大方的回看着他们的注视:

  “我们在一起了。”

  瞿清白崩溃道:“不要在这时候官宣啊喂!”

  他抱住了头,一脸苦相:“你们是嫌事情话还不够乱是不是!总之,总之我们祝贺这一对新人,现在让现场记者带大家将目光转向正在喷发的火山——”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外面,因为过于用力,那根手指像弹簧一样颤着。

  大家的目光跟着他的手指指向了外面,过于壮观的景象让他们一时顾不得刚才的八点档恋爱剧了。

  天上和地下,都被岩浆染红了。明明不是日落时分,天边却翻涌着大片火烧云,地上的岩浆连接着云海奔腾而下,好像从天上倒灌进了饕餮的大嘴里。

  整个世界都在一片热烈的金红色中燃烧。

  陈厝喃喃道:“传说有一天,洪水将会从伊布泉里喷涌而出,江河从天上倒灌,水面与云端连接在一起,将整个万古寨淹没,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所以登天节才会是一个灭世的预言,只不过它预言的是,齐流木一代对饕餮留下的‘神罚’!”

  周伊道:“没时间了!我们得快点去接阿诗玛大娘,还有阿勒古他们……”

  江隐感受了一下:“神像好像在动。”

  他们都冲到裂口处,向下俯瞰,就见滚滚岩浆中,神像以一种极为不合常理的姿势,正直立着,随着波涛浮浮沉沉。它并没有被烧坏一点,好像一个人在踩水一样,慢慢前行着。

  很快,被淹了一半的竹楼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大多数傈西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滚烫的岩浆熔断屋子的脚时,都爬到了竹楼的屋顶,一群人像在茫然无际的大海中的一叶扁舟上,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怎样的命运。

  “阿诗玛大娘在那里!”

  一个竹楼上,阿诗玛大娘被桑铎和阿勒古用披肩牢牢护着,脸色憔悴不堪,茫然的望着前方。

  “大娘——大娘——”

  在祁景他们大声叫人的时候,阿诗玛大娘看到了他们,眼里迸发出了惊讶和喜悦的光彩。

  那是一个绝望的人看到了生的希望的样子。

  她猛的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吓得阿勒古和桑铎赶紧扶她,她拼命的摇晃着手臂:“这里!这里!”

  泪水从她沧桑的眼角流了下来,也从无数傈西人的眼中流了下来。

  他们一个一个的将幸存者们接入了神像,好不容易让所有人都安顿下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少年人都要虚脱了一样,差点瘫倒在地。

  “太累了……”瞿清白叹道,“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祁景思索了一下:“先把所有人带的能取暖的被褥,披肩,衣服,食物和水都收集起来,清点数目之后分给大家。外面烧的那么厉害,神像里却非常阴冷,又缺粮断水。我们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待多久,有的人逃出来的时候太匆忙,什么都没带,要是不靠大家搭把手,就要活活饿死冻死了。”

  “还有药品和包扎用的绷带。”周伊抹了把汗,将随身携带的药都拿了出来,“还好很多人原本就在神像里,没什么人受伤。”

  瞿清白迟疑道:“他们会听我们的吗?”

  “总要试一试。”

  祁景站了起来,爬到了一个较高的位置,大声说:“各位乡亲们,傈西族的同胞们,都听我说!对现在的情况,你们一定有很多不解,我们也和你们一样。我可以把我了解的情况清楚的告诉大家,现在岩浆淹没了整个万古寨,我们只能待在神像里,我们没有食物,没有水,也没有取暖的被褥!岩浆会不会消失,什么时候消失,谁都不知道。死亡的阴影正笼罩在我们的头顶上。”

  他这些话,让所有人都颤了一下,他们抬起头,用一双双无助的,迷茫的眼看着这个年轻人。他的话语是那样残酷,但声音却那样平和,冷静而充满力量。

  那如星辰一样闪耀的双眸,在黑暗中缓缓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对所有傈西人来说,这是一个生死存亡的时刻。问题是,我们该怎样度过?如果你们选择背对自己的同胞,将属于自己的那份食物和水藏起来,对饥寒交迫者不施以援手,那么下一个被这样对待的就是你!食物总会吃完,腹中空空的人,会用最残忍的手段来获取食物,我们会迎来无休止的争斗,亲朋好友倒戈相向,甚至没有被岩浆烧死,却在这个神像中因内斗死去!”

  看到所有人都在竖着耳朵听他讲话,他的声音柔和了下来:“乡亲们,你们都失去了家园,都是这场灾祸的受害者。遭受苦难的人之间,本应守望相助。问问你们自己的心,你们难道能眼睁睁的看着曾经熟悉的邻里倒下,却自私的苟活着吗?当你能够帮助一个垂死挣扎的人的时候,难道能够无动于衷吗?如果你们信得过我们,现在就把所有食物、水、被褥和药品拿出来,我们会记下数量,公平的分给所有人。我可以保证,你们所有人,不会吃饱穿暖,但绝不会在短时间内饿死,渴死,冻死。”

  他的话久久的回响在空旷的神像里。

  阿诗玛大娘,阿勒古,桑铎,勒丘,阿月拉……纷纷走上前,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地上。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信任,动作毫不迟疑,其他人都怔怔的看着。

  终于,有人走了出来。

  他几乎是一根一根手指的松开,将紧紧攥着的食物放在了面前的地上。

  更多的人走了出来,人们沉默的排起了长队,将仅有的物资聚集在一起,堆成了小山包。

  祁景长舒了口气,他跳下高处,身姿轻盈潇洒,像一只矫健的豹子。

  瞿清白直愣愣的盯着他,好像从没见过他似的:“祁景,你也太神了。我以前咋没觉得你口才这么好呢?”

  “因为我不屑于对兄弟们搞传销。”祁景弹了下他的额头,“去清点物资。”

  瞿清白捂着脑门,五迷三道的走了。

  好不容易清点完,再分配给每一家每一个人,已经过了不知道多久。等他们能够坐下来歇口气,已经月上中天了。

  吴敖爬上去看了眼,下来时摇了摇头。

  岩浆并没有要褪去的趋势。

  祁景低声问:“我们的东西还够支撑多久?”

  周伊道:“五天,不能再多了。”

  他将头靠在墙上,看着天空中的月亮。也许六十年前,齐流木就看着一样的月亮,对着竹楼里充满了怨怼和怀疑的傈西人。

  他既不像齐流木坚信人性的善良,也不像李团结那样认为人性本恶,他觉得这是一种捉摸不透的东西,像天气一样。

  一个人处在顺境,自然心旷神怡,好声好气,一个人身处逆境,自然百般愤懑,恶形恶状。

  如果可以,他真不想要考验人性,不想看到善良的脸变得狰狞,友善的眼中只剩贪欲。

  但是当这种情况真正出现的时候,他只能像一个忐忑却假装老练的舵手,战战兢兢的掌控着航向,用最大的努力避免遭遇风暴。

  忽然,一只温凉的手挡住了他的眼睛。

  江隐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别想了。”

  祁景笑了一下,将他的手拉下来,自然而然的亲了下:“你是想说想也没用吗?”

  “没错。”江隐单膝跪在他腿间,用一双沉静的眼看着他,“空想只会徒增烦恼,想还不如先干了再说。”

  祁景勾起了一边嘴角,邪邪一笑:“如果我对你也能奉行这个原则就好了。”

  江隐怔了下,表情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自从告白之后,他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祁景惊讶的发现,对待已经承认的感情,他出乎意料的大大方方,并不扭捏作态。

  他说:“可以。”

  祁景的眉头一跳,眼睛沉了沉。他看了江隐片刻,忽然又笑了,笑的耸动着肩膀,捂着脸,根本停不下来。

  江隐道:“你笑什么?”

  祁景摇摇头,擦去了笑出来的泪花,把江隐从面前揽进了怀里,两条长腿无尾熊一样紧紧夹着他,和那硬实的胸膛一样,挤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轻叹道:“没什么……我就是感觉,我太傻了,江真人也太难追了。”

  从南辕北辙到双向奔赴,他感觉过了快一辈子那么长了。

  他终于流下了真香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