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和俞棠等人再度到达镇中心的时候,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他主动话别净空带着俞棠和俞森上了山。

  “哥哥,塞大哥, 我现在真的不疼了。”俞森从木匠铺子里出来就一直这样安慰着俞棠和塞壬,生怕他们为自己难受。

  塞壬虽不像俞棠那样容易落泪, 心中却还是很心疼,他端着自己刚刚熬好的白米粥端给俞棠, “小森现在嘴巴不好张, 你慢些喂他,我去给你盛粥。”

  “嗯。”俞棠凤眼尽是哭过后的红血丝,他看着多次救自己于危难之中的塞壬, 心海泛起阵阵涟漪, 他哑着嗓音继续道:“塞大哥, 今天多亏了你, 如果不是有你在, 小森也不会有机会随我出来, 你对我们兄弟的恩情……”

  “停。”塞壬已经能猜到俞棠接下来的话,便将手指伸到嘴边轻声打断,“有些客套话就不必说了,现在当务之急是照顾小森和你自己。”

  俞棠无声的点点头转身继续照顾俞森,“小森,你看这是白米, 塞大哥昨天买的, 你快来尝一尝。”

  已经饿上一天一夜的俞森嗅着面前潮湿又香甜的热气,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不顾脸上的疼痛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 随后才反应过来的愧疚道:“哥哥, 你和塞大哥还没喝,是不是小森把白米粥喝光了?小森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俞棠闻言心中抽痛,抱住俞森闷声摇头道:“不会的,小森永远不是哥哥的麻烦,锅里还有很多白米粥,小森可以尽情喝,塞大哥也不会怪你的。”

  “唔……嗯!”俞森眼含热泪的呜咽着,紧接着被走过来的塞壬用灵力催眠而陷入了沉睡中。

  塞壬垂眸看着俞森的睡相,以及俞棠憔悴的面容,心中更加心疼,他顿了顿走上前温声安慰,“我用灵力让他好好休息一下,至于他脸上的伤还是要留着的,但我不会再让他疼了,你也快睡吧。”

  “我……我还不想睡。”俞棠借着篝火的光看向塞壬,把隐藏许久的担忧说了出来,“咱们当着大家的面把小森带回来,恐怕会惊动官府,接下来咱们应该怎么做?”

  塞壬低头凝视着满面愁容的俞棠,心中还是习惯俞棠傻乎乎的笑容,他静默半晌坐到俞棠身边,目光盯着燃烧得越发旺盛的篝火,声线极低却又掷地有声,“这些事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只是在处理那些事之前,我想先去报个仇!”

  “报仇?”俞棠愣愣的歪头看着塞壬,在塞壬逐渐锐利的目光下豁然开朗,他攥紧了拳头沉默着,过了许久只听他咬牙切齿道:“确实应该报仇!”

  两人不谋而合,第二天一大早,塞壬带着俞棠和俞森下了山,他们还未到老俞家,就和召集俞家老小气势汹汹上山准备要人的俞里正和俞老二狭路相逢。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还有脸来?快把俞森交出来!”俞老二仗着如今有里正和亲友们撑腰,再也不怕塞壬的拳头了,他如今挺直腰板儿双手叉腰神气十足的叫骂着。

  俞棠无法忍受俞老二的污言秽语,先塞壬一步回怼道:“到底是谁不要脸?当初跟我阿爹再三保证,拿我弟弟当亲生儿子,如今呢?美其名曰把我弟弟送到学堂,事实上是送去了曲无功那里,曲无功什么人你不知道?村里都没人舍得把自家孩子送去那里的!”

  俞棠话音刚落,现场看热闹的群众骤然交头接耳起来,纷纷议论着里正家居然会有如此耐人寻味之事,也有人心疼俞森那满身的伤。

  俞里正面上挂不住,也开始为自己辩驳,“俞棠,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也要生活,我们不像你,自己独来独往一个人,跟着谁都能吃饱不饿肚子,我们是正经过日子的,我们现在太穷了。”

  “把我弟弟送出去你们就都能活了?你们就不穷了?我们没有求着你们养小森,你们不想养了可以把孩子送到我这来,非要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俞棠听出俞里正话里话外的说他不正经,一别往日的柔善,上嘴唇下嘴唇磕碰着,说着最难听的话。

  塞壬却有些不忍再听别人去污蔑贬低俞棠,他拉住俞棠的手,自己上前将话题转移,“现如今谁家过日子不难?镇上不少七旬老人去码头找零工赚钱的,也没见他们丧心病狂的卖自己的孙儿,俞里正你是一村的里正,大家都说你爱民如子,我就问问你,看到现在的小森有何感想?”

  塞壬不由分说地把俞森拉到自己的身前,让大家看清楚俞森已经面容模糊的脸,以及那五指不能弯曲的手,放大自己对俞森的心疼,痛心疾首道:“我就问你有何感想?”

  俞里正看了眼俞森,便飞快的移开视线,仍旧平稳如常,“我能有什么感想?学徒挨揍不是正常?况且我家的孩子我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塞壬攥紧拳头,忍着要打人的冲动,继续完成自己此行来的目的,“好,那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俞家上下一直都是你说了算?”

  “那是自然大到汉子娶妻生子,小到柴米油盐,哪一个我不过问?”俞里正威严十足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塞壬破天荒的笑了一声,“好,既然你如此说,我就没有冤枉你!当初俞棠还在你们家的时候,是你主张把俞棠卖到春风楼的吧!毕竟你家的事都要你一人过问的,你不同意,俞老二敢卖俞棠?如果我不问你,你恐怕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你……休得胡言乱语。”俞里正怎么也没想到塞壬不光能打,嘴巴也是一等一的不饶人,他想要反驳,但前后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看了看一旁不住摇头叹气并开始离开的族老们,以及开始当面议论自己的亲戚村民们一时间百口莫辩。

  然而,塞壬并没有决定停止控诉,“你这么做就不怕愧对俞棠的阿奶和阿爹?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当真不怕有报应?”

  一石激起千层浪,塞壬这句话成功让现场的大家议论起来,他们有骂俞里正假仁义的,有感叹俞棠和俞森命途坎坷的,随后赶到的星家人更是趁机把之前俞棠被卖时遭遇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场面热闹极了。

  塞壬稳稳注视着已经坠入陷阱的俞里正,等待对方接下来的手段。

  果不其然俞里正忍不住了,俞老二在俞里正的默许下,上前就去打塞壬,塞壬并没有如同往日那般对所有人大打出手,他仅是护住俞棠和俞森,愣是被打出了几道子伤痕。

  夏日的衣衫都轻薄透气,塞壬的精壮紧实的后背挨了几棍子后,血迹全都渗在了乳白的麻衫上,虽然不疼但看上去十分凄惨。

  俞老二不知道塞壬抽的哪门子风,仅知道自己如今爽快极了,扔掉手里的棍棒就要换一个更大的武器,趁此机会一雪前耻。

  俞里正却觉得事情不简单,他听着村民们逐渐向着塞壬的呼声,以及暗骂自己假仁义欺负小辈的说辞,瞬时明白了塞壬今日的目的,他们就是来卖惨的!村民越多,他们就越有利,上一次卖俞棠的时候,他们不就是借着村民得救的?

  他们以为他是俞老二?他可不蠢!

  想到这里,他出声制止正往人家圈套里钻的俞老二,板着脸目光沉沉的看着塞壬和俞棠,“这是家事,去我家说,也莫让村民们看了笑话。”

  塞壬与俞棠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点了点头,心里想着自己和俞棠演了这么多戏,平白忍了这么久,为的就是他们把自己请进去,然后关门打狗。

  俞里正并不知道塞壬的真实想法,带着塞壬他们进了俞家堂屋,并让俞老二把看热闹的群众全都遣散离开,自己也收起了和善的面容,声音冰冷毫无感情,“说吧,你们到底想怎样?不会真的以为我会在乎别人的看法吧?直接告诉你们俞森我是不可能交出去的。”

  塞壬丝毫不惧怕的嗤笑一声,没有回答俞里正的话,侧首交代俞棠护住俞森,转身拿起俞老二紧握在手中的烧火棍,对着老俞家的堂屋一通砸。

  但凡是瓷器陶器都碎得粘都粘不上,桌子椅子也都被他踹变了形,他不顾俞里正和俞家人的阻挠,来一个打一个,从堂屋砸到厨房,再到俞里正和他们每户人家的房屋,乃至从俞棠那里得知的存粮的小屋子,里里外外没有一处是完整的。

  自己辛辛苦苦打拼得来的一切全部被毁,俞里正真的急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老俞家一大群男人愣是挡不住一个塞壬,那家伙生得孔武有力就好像没有惧怕的,他阻挡不成就和家里人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塞壬你到底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为俞棠和小森讨回公道啊,你不就是为了省钱,就把小森送到那狼窟里吗?我不打你们,我就让你们亲眼看看你们宝贝的东西,拿人命换来的东西,是如何消失的。”塞壬深邃的五官都洋溢着残忍又绝美的笑意,抬腿就把低头捡东西的俞老二踹倒在地,把自己之前遭受过的伤痛变本加厉的还了回来。

  俞老二破口大骂,“哎哟哟,这哪里还有王法了,你才是那个鬼!哎哟!舅舅快来救我,打死我了!”

  此时已经被震慑到的俞里正吓得没了声音,他无措的看着塞壬揍完俞老二又去打俞老三,一时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主动开口求饶的是俞三婶,她护着肚子踉踉跄跄的拦在早被打得面容扭曲的俞老三面前,耿着脖子直视塞壬,“要打就打我,是我把小森送出去的,别欺负我夫君。”

  “欺负?”塞壬接近俞三婶敏锐的注意到俞三婶护着肚子的动作,眼里的怒气更甚了,他凉凉的视线落在俞三婶的肚子上,语气轻慢隐隐中透露着不可遏制的愤怒,“这就是你放弃小森的原因?”

  俞棠和俞森闻言,也顺着塞壬的视线看了过去,还是有些不懂的俞棠开口问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俞三婶不敢直视塞壬洞悉一切的视线,也不敢直视俞棠那直白的目光,她在不知所措的情况下,看到了脸肿得像馒头,手指不能弯曲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好地方的俞森,犹如受到了最大的惊吓一般连连后退。

  她心中有愧,却又选择性的无视,以至于现在都无法直视那个曾经对自己最亲的孩子,但当她感受到自己肚子里的小生命时,闭着眼鼓足勇气道:“如你们所见,我有了属于我和我夫君的娃,我先前身体有毛病不能生娃,如今就算怀了,也不能干一丝累活儿,我夫君抓鱼手艺不精赚钱少,家里状况又不好,要省粮食,如果我们不把小森交出去,这个孩子我就不能生了,我这也是无奈之举,是我对不起小森,对不起你们,要怪就怪我吧!”

  “你不要小森了,可以把他还给我啊,何苦还要骗我们。”俞棠下意识的堵住了小森的耳朵,不想让他遭受另外一份打击。

  俞三婶抬起头,知晓俞棠说的是什么,她摇摇头,“如果不说送小森去学堂,你们俩就会三天两头的过来看,我……另外我并不打算把小森还给你们,他是我们老俞家的孩子,以后也注定要为我们养老送终。”

  俞三婶想起赵芳草那天的话,俞森是俞棠的弟弟,就算俞棠脱离了俞家,有俞森在,俞棠还是会补贴他们家,更何况把俞森送到木匠铺,十五那年再回来,就是一个整劳力,以后就能替她和她的孩子干活儿,俞森她绝对不能放。

  塞壬似是看透了俞三婶的想法,讥讽得不知如何用语言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他也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对俞森的事如此上心,一是为了俞棠,二是为了曾经被人利用抛弃的自己。

  “呵,有用的时候就对他好,无用的时候就扔到一边去,你们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塞壬直视眼睛乱窜的俞三婶。

  俞三婶心中有愧,说不出话来,直到一声轻柔文气十足的男音打破了沉默,那声音的主人身穿一身与农户人家格格不入的白色长袍,他头戴书生特有的纶巾,迈着四方步摇着纸扇来到了塞壬面前,“不论我们家如何处置俞森,都是我们的家事,阁下在我们家如此造次,恐怕是有不妥。”

  “不妥我也做了,你能怎么着?”塞壬单凭面前人的酸腐作派就知此人的身份,不就是俞老二家的秀才郎俞高中?

  俞高中看着一直隐在角落的弟弟俞栗,想起俞栗刚刚求助自己的样子,以及自己以往对所有事都不闻不问的态度,心里有了些许愧疚,想要为这个家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于是他挺直了身体,据理力争,“在下自然不会如阁下那般蛮横无理,我乃堂堂七尺男儿,自然不会做出夏虫语冰之事,只请阁下向我父亲道歉,赔偿我们家的损失。”

  塞壬不知想到了什么,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出笑意,“噗——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就凭你是七尺男儿,还是说你那占了六尺九的脸?”

  “你……世上怎会有你如此不讲道理之人,你……”俞高中羞红了脸想要继续挽回自己的面子,奈何却被塞壬一拳头打到了天井的柱子上,当即两腿一蹬昏了过去。

  爱子心切的赵芳草想要哭,可已经被吓怕了,愣是一个音不敢发,仅能用眼神瞪着把自家宝贝儿子叫出来的俞栗。

  俞栗感受到赵芳草的目光,委屈的扁扁嘴巴,他哪里知道自家哥哥如此脆弱和蠢笨,亏他每日都说自己聪明绝顶,就这?书都读哪里去了?还不如一个卖鱼的汉子,他一边思索着一边想要跑路,就听那头俞三婶呼喊出来。

  “就是栗哥儿跟舅舅说的,送小森出去能省口粮!他还说只要木已成舟你们绝对说不了什么!小森也会永远为我们干活儿出力。”心疼自家夫君的俞三婶指着俞栗声嘶力竭的控诉着。

  塞壬脸色更加阴寒,一个箭步把正准备溜走的俞栗揪了过来,不顾赵芳草和俞老二的央求,把人套进麻袋里一顿胖揍,随即在别人没有主意的情况下,把自己炼制的药丸塞进了俞栗的嘴巴里,低沉着声音警告着,“真没想到你和俞棠都是一家的,你却心狠如蛇蝎,既然你总喜欢挑唆他人做坏事,那么我就弄哑你,让你再也无法作恶!”

  “呜呜呜!”俞栗发觉自己真的无法发出声音了,整个人慌了起来,他不顾疼痛央求着已经被打趴下的父母带他去医馆,可没有一个人能够动弹,一时绝望的他跌坐在院子里无声的哭泣着。

  可塞壬完全不在乎俞栗,收拾完所有人,俞里正醒了过来,他整理好自己的计划,气若游丝的说道:“告官!我要告你!你私自带走俞森就是拐卖!我要让你卖不了鱼赚不了钱!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哼,我怕你们?想告就尽管告!”塞壬镇定自若的带着俞棠和俞森离开,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观文愉快啊~朝六晚八的搬砖党打算请一天假,最近总是头疼,写不出来,打算搬完砖休息休息~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