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顾奚被窗外的亮光刺得动了动眼皮，就听见宋辞墨的声音。
“少爷，该起床了，不是说好今天去猎杀吸血鬼吗？”窗外阳光灿烂，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宋辞墨把拉开的窗帘用钩子挂好：“午餐您想要带什么？”
顾奚有些懵地揉了揉眼睛：“白天猎杀吸血鬼？”这东西不是晚上出没，见到太阳就成灰了的吗？
宋辞墨笑了笑，替他换上准备好的衣服：“您又忘了，那些吸血鬼不能在阳光下出现的传闻是假的，他们并不是黑暗中的一族，也并不全是魔鬼……事实上，除了以人血为食，有更加强大的力量，他们和人类并没有不同。”
顾奚眼皮一跳，还没说话，宋辞墨就自己摇了摇头说：“不对，是我失言了，以人血为食……只是这一点，就足够他们被称为魔鬼了。”
顾奚若有所思地看着宋辞墨——他对吸血鬼的态度很矛盾，对于目标宋辞惜的态度也很矛盾，甚至昨天晚上，他引导他握着枪对准宋辞惜的时候，有一个瞬间顾奚觉得他是真的想要杀死她。
虽然他的目标是宋辞惜，但是很显然，宋辞墨这个男人，才是通关这个世界的核心。
宋辞墨带他去的地方是远离庄园的一处乡镇，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门上挂着一串串大蒜和十字架，几乎没有一点人气，宋辞墨闲适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手里还提着一个装满食物的篮子，如果不是他们身上都配着装填了银质子弹的枪，顾奚几乎要以为宋辞墨是带他来野餐的了。
宋辞墨走到一片铺满草的山坡上，在一棵大树的树荫下铺开桌布，把篮子里的食物一样一样拿了出来。
顾奚：……
更像野餐了。
顾奚还没琢磨清楚宋辞墨到底想干什么，就感觉到一簇簇贪婪的，不怀好意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宋辞墨坐在草地上，微笑着朝他招手：“少爷，天气正好，过来吃点东西吧。”
随着宋辞墨的声音，那些视线感觉更加鲜明了，很多很多，像是带着钢针想要往顾奚身上细细密密地扎下伤口。
是吸血鬼。
而且跟宋辞惜不一样……是没有理智，只有本能的吸血鬼，他们本能地在畏惧着什么，所以暂时还没有靠近，但是顾奚直觉，他们快要忍不住了。
他们想要扑出来，把他撕成碎片，吸干他身体里的每一滴血。
顾奚抬起脚，无视扎在他身上的那些视线，毫不犹豫地朝宋辞墨走去，随手在宋辞墨摆了一桌布的食物里拿了颗奶糖往嘴里放。
奶香味在嘴里漫开的瞬间，宋辞墨突然按着顾奚的后脑，把他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大腿根。
顾奚：！！！
他差点噎着。
顾奚下意识想抬起头，但宋辞墨的牢牢地禁锢着他，带着笑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看来我们今天的客人有点多，用来做新手教学实在不太友好。”
随后顾奚听到了野兽一般的嘶叫，和连续不断的枪响声，好一会儿之后，枪响声和惨叫声才停下来，顾奚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只见满天飞灰，吸血鬼在死亡后没有尸体，只留下了一片像是燃烧过一样的灰烬。
宋辞墨温柔地笑了笑，但这样温柔恰恰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漠：“还是现在这个情况，比较适合教学。”
顾奚顺着宋辞墨的目光看过去，刚才扑过来的几乎所有吸血鬼都被杀干净了，只剩下一只，颤颤巍巍，牙齿已经掉了大半，脸上只挂着一点皮肉，显然是只已经命不久矣的弱鸡。
宋辞墨把枪递给顾奚，在遮天蔽日的黑色灰烬里笑得温柔和煦：“试试吧，击中他的心脏，很简单，不是吗？”
顾奚看向那只仅剩的吸血鬼，他甚至不能很好地站起来，指甲断裂的手指抓刨着地面，凄惨地发出低弱的哀嚎，顾奚又看向宋辞墨，他的目光里是温和的鼓励，但是更深的地方，仿佛有一盏将熄的烛火正在飘摇。
杀还是不杀，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重点不在于这只吸血鬼，而在于宋辞墨，到底想看到他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也就是说，宋辞墨，这个可以扭转局势的男人，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他的亲生妹妹是吸血鬼女王，按理说，他应该亲近吸血鬼，但他偏偏又是猎人，而且他刚才猎杀吸血鬼的行为，实在太干脆利落了，简直让人觉得他打从心底里恨这些东西。
顾奚举着枪指着那只吸血鬼，突然开口问道：“宋先生，你觉得，吸血鬼是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吗？”
宋辞墨愣了愣，轻声说：“不应该。”
没有一点犹豫。
顾奚又问：“那么，他们已经存在了，该怎么办？”
宋辞墨笑起来，他的声音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异常残忍：“杀灭，就像消灭害虫，消灭老鼠一样。”
顾奚看着宋辞墨，轻声说：“宋先生，你告诉我的，总是对的事情。”
顾奚扣下扳机，银质的子弹不偏不倚地射中吸血鬼的心脏，那只弱小的，却依旧贪婪地渴求着人血的吸血鬼，就这样在明媚的阳光中化为了灰烬。
顾奚问：“宋先生，我做的怎么样？”
宋辞墨从篮子里拿出一个苹果，递给顾奚：“您做得很好，少爷。”
宋辞墨看着顾奚的眼睛，又很快移开目光：“您变了很多，有时候我觉得，您完全变了一个人，但是我又觉得，这样的变化很好，现在的您……是很好的样子。”
顾奚咬了一口苹果：“宋先生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宋辞墨突然沉默了，他似乎有些茫然地低着头，慢慢笑了笑；“我想象中的您，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顾奚忍不住扬了扬眉毛。
他觉得宋辞墨这句话不像是仅仅捡着好听话给他听。
可是为什么？他还以为宋辞墨会怀疑他这两天的改变，毕竟他对原主实在算不上了解，虽然有试着装一装，但是大概并不像，很容易就能看出不对，这一点迟早要爆出来，迟不如早。
他甚至都已经想好借口来解释这一切了，但是宋辞墨似乎不需要他的解释。
或者说……宋辞墨的心里，对于“顾奚”这个人性格的转变，已经有了自己的解释。
宋辞墨静静地说：“有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总是给我带来奇迹……虽然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想不想要这样的奇迹。”
宋辞墨的叹息中有难以察觉的绝望：“我其实是不相信奇迹的。”
他说着，又笑起来，对顾奚温柔道：“少爷，我们继续吧，这里还有其他的吸血鬼，您可以自己试着去找他们，不用害怕，您只需要知道，我在这里，您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顾奚：我信了你的……
他这次还真信了。
只要宋辞墨想，绝对能在千军万马里保住他，他莫名地有这种信心。
所以按照系统说的，杀掉宋辞墨让目标痛苦这种法子效率太低风险还高。
真正的完美的局面，应该是宋辞墨和目标干起架来才对。
要达成这种局面，光在宋辞墨这里下功夫不太够。
还得目标自己作点小死才行。
顾奚一边在乡镇里寻找吸血鬼，一边思考着他得想个办法见见目标，但是见到目标之后又不能让目标抬手把自己弄死，这之间该有一个怎样的分寸去平衡……
突然，他想到了。
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他不需要费心思去见目标，因为她并不知道他想对她做什么，但是她却需要他，他们之间明面上，更加着急的那个不是他，而是目标。
所以目标自会来见他。
同时，目标是不会轻易杀死他的。
只要宋辞墨还想他活着。
一阵风突然拂过顾奚的脸颊，顾奚淡定地笑了起来，一点也不紧张地放松了自己，他猜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大概超出了宋辞墨的意料。
不过从宋辞墨仅仅只是拒绝，就能让目标的痛苦值上涨，就已经说明问题了。
这位目标，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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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群山之中，隐藏一栋传说中存在，却从未有人成功见过的古堡，传说古堡的墙上挂满了色点阴沉的油画，古堡的地上铺着酒红的地毯，古堡中辉煌的水晶灯发出暗淡的光线，古堡的空气中弥漫着新鲜的血腥味，古堡中住着可怕的恶鬼，尖利的獠牙上沾满浓稠的血液。
辞惜推开已经死透了的尸体，精巧的舌头舔了舔嘴角。
她看向窗外，城堡的花园里，一个男人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资料袋正在往外走。辞惜静静看着他，从窗户跳了下去。
她轻声叫到：“宋喆。”
男人赶紧回过头，看见轻巧地落地的女孩，她身后是繁花锦簇的花园，各个时节的花同时开放着，辞惜站在一片淡蓝的星辰花海里轻轻仰着脸。
宋喆恭敬地弯腰叫道：“王。”
辞惜：“宋喆，怎么突然到城堡来了？袋子里的是什么？”
宋喆不敢有丝毫怠慢：“是老大要的资料，关于顾奚的。”
“顾奚……”辞惜咋摸着念出这两个字，唇角冷淡地一扯，“顾奚的资料他应该已经看过一遍了，为什么又要你拿去？”
宋喆：“老大好像觉得顾奚身上还有什么我们之前没有发现的秘密，这是我新查到的东西……”
辞惜打断他：“给我。”
宋喆一愣，辞惜重复道：“给我。”
“是。”宋喆不敢反驳，赶紧将手中的纸袋递到辞惜手里。
辞惜伸着手，却是猛地拽住了他的手腕往下一扯，右眼瞬间变成血红色，对上了宋喆的眼睛。
宋喆的目光涣散开来，辞惜用手指在资料袋上轻轻一划，所有资料转瞬化成了飞灰。
她看着宋喆空洞的眼睛：“你没有查到新的资料，也没有遇到我，明白了吗？”
宋喆呆呆地点头。
辞惜：“去吧，别被宋辞墨看出什么。”
宋喆僵硬地转过身，一步一步朝城堡的大门走去。
辞惜眯起眼睛，抬头看着金色的阳光，许久之后，发出一声猫一眼的呢喃：“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