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在目瞪口呆的胖哥闻言忽而一愣, 小女孩清纯无辜的长相与嘴里怎么看也不像是开玩笑的凶狠话语形成了鲜明対比,倒是让他想起了一号人物来。无视赵昱瞬间暗下来的脸色,胖哥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你是……南椰?”

  在那个名字念出来的一刻, 反应强烈的唯有谢思宇和夏千阑, 其余人都还处在対她那前后反转的惊讶中。但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甚至让比之前一个关卡遇到无极荒漠设局要更为震惊,哪怕眼前的小女孩从外貌上看来的确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也让她真正发自内心地带了一丝警惕。

  女孩偏过头笑了笑没否认。

  黎明游戏有不少榜单,其中除却新人榜必须是实名制以外,其他都可以自我选择匿名还是真名上榜。在夏千阑进游戏的时候,恰好就是“南椰”这个名字在新手榜上挂着的最后一个星期, 起初实力不够的夏千阑并没有注意, 直至看到了论坛里対这个名字疯狂的讨论。

  他们给这位相貌可爱的小女孩取了个外号, 叫作死神萝莉。

  【她的武器没人扒出来, 因为每次的副本回放都会用大量积分购买下来,设置禁止播放。个人技是“潜鲤之影”, 偏向偷袭性技能,在水中效果特别恐怖。】

  【之前排名第三的公会会长的徽章被她顺走了,出了三万积分的悬赏令悬赏南椰项上人头, 结果进副本追杀的三个人都有去无回。后来不知道为什么, 那个会长选择了息事宁人,用积分直接把自己的徽章给换回来了。虽然说换回来倒也是和平换回……但到底是丢人丢大了。】

  【当时跟她一个副本的人全死了,出来的除了她只有一个, 那个人出来以后就疯疯癫癫的, 鬼知道他们在里面经历了什么?不过那个本身就是精神污染特别大的副本, 没想到南椰一个11岁的小家伙居然能抗住……总之这人比想象中要更可怕一些,没看人家宁愿掉面子都要和平解决了吗?】

  【有大佬分析说其实她不一定是武力型玩家, 很可能是技能特别好。】

  当时论坛中讨论南椰的源源不断,盖起了万层高楼,不过后来因为涉及到现实生活的隐私被全部和谐掉了。夏千阑只记得她在现实生活里似乎是个孤儿,至于是帖子里“说”的还是真的,这就不大清楚了。

  之所以很多人如此忌惮南椰,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这个家伙人小却鬼精,钻着黎明游戏等级评定时间段的空子,故意藏拙再占据年龄优势,让评定变成了低级玩家。像是这种副本,夏千阑被禁止使用那柄长刀,南椰就应该是限制很小,起码武器是绝対可以动用的。

  副本每次抽取到的都不一定,在黎明游戏下一次等级评定之前,谁也不愿意轻易得罪这人。

  谢思宇很小声地跟慕乔乔提醒了几句,慕乔乔面色一凝,也露出几分対南椰的忌惮来。

  其实到了现在大家也都明白,以慕乔乔谢思宇两人的身手,也不太可能是只过了一次两次副本的半个新人玩家,至于为什么隐藏,各自都会有各自的理由。就像夏千阑也在一开始报的是假名,不过新人榜榜首跟目前名声大噪的死神萝莉比起来,大多数人的关注力就都被南椰给吸引了。

  玩家想要出去一定是要守夜的,但至于南椰是什么时候跟出去守夜的,几人都不清楚。赵昱后知后觉地想到之前几次恍惚看见的身影,想到第一夜藏匿在龙爪槐那茂密枝丫间的那道娇小模糊的影子,当时他甚至还以为可能真的是自己的错觉,可那时候估计南椰正蹲在上面,用小巧身躯借着枝繁叶茂的遮掩藏住自己,他没注意到她,但一切的行径却在她的掌握之中……

  想到一个只是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居然能有这样的心机与智商,夏千阑也是满怀忌惮。如果南椰不主动暴露,指不定直到后面他们也不清楚这件事,甚至她自己居然也没发现南椰究竟什么时候跟着去坟地了。

  “那各位,我今晚能跟大家一起吗?”

  尴尬而危险的沉默主宰气氛之前,南椰开口打破了寂静,不过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估计在场也没人会対拒绝。费力地抬起头来扫视周围一圈后,南椰没有听到任何人的不允,就像是满足心愿的小孩一样,甜甜地笑了起来。

  这顿晚饭是在气氛低迷的沉默中度过的,其中慕乔乔简洁叙述了下午的发现——在夏千阑的示意下,她也隐瞒掉了夏千阑偷到照片的事情,只说孙家人收尸的时候哭天抢地,尤其是孙家老太太,痛失孙儿给她带来了很大的打击,几度哭晕了过去。

  慕乔乔到底是稍微有点于心不忍,就安慰了她几句。勉强在安慰中擦干眼泪的老太太死死握住她的手,那力道简直不像是一个七旬老太该有的,留长了的指甲深深嵌入慕乔乔的手腕皮肤,刺得她隐隐作痛挣脱不开。慕乔乔在那一刻萌生了惧意,就在她左顾右盼想寻找谢思宇帮忙时,老太太却又松开了她的手。

  那双叠满皱纹的倒三角眼里装满乞求的味道,老太太声音哽咽,対慕乔乔诉说起了她家里几代单传有多困难,好不容易到了这一代才有两个孙子在。自然,慕乔乔并不能理解这些思想古旧的老人们为什么那么执着于重男轻女,只觉得老太的手温有种异于常人的凉。

  老太又忽然问安魂仪式进行的怎么样了,说孙彬特别注重和安宁的感情,一定要将两人的冥婚进行到底。他们那边之后会开始购置新的东西,等到安宁尾七就如约进行。

  慕乔乔本来想跟她问娄天香相关的事情,但又感觉到老太的手温度和正常人的温差好像有些大,那逼近的倒三角眼里精光闪烁,总让人有种不大舒服的感觉。

  "娄天香在刚来的时候就被他们糟蹋了。"扒拉完碗里最后一粒米,南椰放下筷子,一开口却是语出惊人。

  这些是她从孙将那边得到的信息,在她用那根针在他薄薄的眼皮上比划,触感微凉锋利的针尖触碰到脆弱皮肤时,孙将饶是在颤抖,诉说起这个故事时言语中也满是対受害者的不屑。在他描绘的字眼里,娄天香肮脏不已,似乎天生就是个下贱坯子,任谁都能去踩一脚。

  哪怕事情的起初其实是因为他们,小小年纪的孙将也対这样的罪恶满不在乎。在他的世界里,因为性别就高高在上已经是刻入骨子里的腐烂。

  和这个村落里大多数长得还算可以的女人一样,娄天香是被拐骗过来的,之所以是拐骗不是拐卖,是因为她是自愿过来到山区里支教教书,为了能在数年后获得一个更好的岗位。

  听人说,她在来之前有个刚刚死缠烂打把她追到手、交往不到一个月的男朋友,男朋友在苦劝她不要来支教无果以后只得忍痛分手,不过这些并不是村民们关心的。当一个单身的漂亮女人出现在群狼环伺的地方,无异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惹得许多人都要过来一睹芳容。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从最初艳羡的窥探也终于演变成了真正下手。在一次所有孩子都放学以后,娄天香在简陋的小办公室内批改作业,办公室却被一个胡子拉碴的单身汉强行推开门闯入,那天狭窄室内昏黄的一缕光线,就成为了她此生挥之不去、烙烫在心里的的梦魇。

  交通闭塞的灰色法盲地带,强抢女人似乎已经是默认了的一条潜规则,没人会去干涉,反倒所有人都会沆瀣一气阻止偶尔的反抗。那天娄天香被强行拖走闹出了很大的动静,沿途一路上开着灯的人家却没有一个出来阻止,她撕咬抓挠,但这样力量的反抗対于一个兽.性大发的莽汉来说并不在意,他狠狠一巴掌扇过去,打得娄天香眼冒金星,再一巴掌就让她嘴角流了血,耳朵一阵阵嗡鸣。

  娄天香在被带进房间以后拼死反抗,甚至用茶壶碎片划伤了男人的胳膊,激烈的冲突引来了一些在外玩的小孩的围观。当天晚上还是莽汉的亲妈一边不耐烦地驱赶走那群小孩,进去帮忙把拼命挣扎的娄天香绑到了床上,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被一块破布就轻易堵住,被重重关上的门掩饰出天平景象。

  一盏昏黄的煤油灯直至后半夜才熄灭,几个尚且还有点懵懂的小孩就在屋后听了半夜的墙角,其中就包括孙将。听奶奶说,那个生育他的女人也是这样被征服的,现在他妈已经怀了第四胎,是主动要的,因为第三胎是个不带把的“拖油瓶”。起初,哪怕是干农活洗衣裳他爸还不敢放他妈走太远,现在哪怕让她去小镇上赶集,阿妈都会心里惦记着家里的几个孩子,早早去了早早就回来。

  女人终究都会被孩子束缚住,这是孙将的奶奶说的。坑蒙拐骗女人进来是很早之前不知什么时候就流传下来的习俗,如果不是这样,全村那么多男人有几个能延续后代?起初村子里还会用姐姐跟邻村的互换,但久而久之,贫穷的家庭再也难负担得起対女孩十几年的养育,唯有外面的那些天真单纯的少女,才是更好的选择。

  问到这里的时候,南椰抬起头来看向灰雾蒙蒙的天。她在一株树上看到了模糊的一道身影,隐匿在繁枝茂叶的遮挡间,偶然闪过的一缕红光宛如潜伏起来的毒物,呼吸冗沉,随时准备着向下扑越。

  “那后来呢?”

  孙将摇摇头,颤巍巍说自己也不清楚后来。哪怕是南椰将一根尖针猛然刺入眼球,浓稠的血花在她白皙的掌心迸溅盛放,被控制住的人也只是发出野兽般凄厉的惨叫在地上打滚,等到她再次询问的时候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空气中有湿漉漉的水腥气蔓延,那种奇异的味道并非是雨天,倒像是井水里有尸体被浸泡很久后酝酿出的酸腐沤馊,一点点地掠夺走在场人的呼吸。两只眼都瞎了的孙将被一块破布堵住了嘴,和当时的娄天香如出一辙,不过那破布着实是不大结实,为了防止他太吵,南椰只能耐心地先把破布用针线缝入肉里,让他每一次的挣扎都扯出血肉模糊。

  之后发生的事情也不必多说,危机感悄然逼近时,南椰就已经爽快地抛下宛如死尸一样的人走了。

  不过线索到这里也是真的没了,南椰无奈地总结道。

  在她说完以后,室内陷入久久一片沉默。

  “我们……还点灯吗?”

  再次打破沉默的是乐玉珊,望着窗外逐渐变得浓郁黑沉的天色,压迫感随同黑暗吞噬光彩般,一点点地把神经里的安定侵蚀殆尽,余下的是越来越多的惊慌。尤其是今天晚上乐玉珊和那个男新人还要去守夜,在听过南椰的描述以后也能有所察觉,这煤油灯……起码対于娄天香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倒不是同情心泛滥到会为了鬼魂放弃生命,而是经过这几日可以发现坟地里和别墅内分别是两只鬼,如果坟地里不是安宁而是娄天香的话,煤油灯的存在就可能是救命之物,也可能会是招鬼。因此在不确定的情况下,随意有所动作往往会是致命的行为。

  “为什么不能点灯?”男新人倒是没想那么多,他扫视一圈有点急了,“前两天其他人去都点灯了都没有事,我们依葫芦画瓢不就行了!”

  乐玉珊嘟囔了句:“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大不了我点你别点!”男新人対乐玉珊的优柔寡断显然有所不满,兀自走到一边去坐下来就开始检查背包,主要看的就是桃木剑和煤油灯。

  这栋别墅什么都有就是没灯,墙上连个开关都没有,明摆着是为了浪费他们点燃煤油灯的时间而设计。男新人的煤油灯在经过两个晚上的燃烧后只剩了一半,细腰大肚的葫芦形外壳是透明玻璃的材质,但因为燃烧,里面密密麻麻黏满了扑火的飞虫,此时他正在用纸巾清理掉里面的虫蛾残躯,死死皱着的眉头写满厌烦。

  谢思宇燃起了自己的煤油灯,为室内带来了一线光明。在黯淡的灯光下,夏千阑百无聊赖地打量着那个男新人的灯,见他不耐烦地还在从里面一点点抠出飞虫,稍稍凑近点眯着眼一打量,却是忽而道:

  “你这油灯今晚最好别点了。”

  “嗯?”男新人略有不满地看向她,“为什么?”

  “因为里面的燃料不是煤油,是尸油。”

  “啪!”

  随着她话音刚落,男新人手猛地一抖,手中捧着的煤油灯哐当一下落地了,原本就脆弱的玻璃表面上出现一层裂纹,黏腻的油膏在里面晃荡了下。他的脸色隐隐发白,看向夏千阑的眼神满是难以置信,又因损坏了油灯而有些愤懑,登时气势汹汹地吵嚷起来:

  “这油灯好好地怎么可能成那个油了……你有病吧?是不是想从我这偷走油灯?”

  男新人气鼓鼓地,好在他刚才那一下没有摔得很严重,估计捡起来拾掇拾掇还能继续用,于是瞪了夏千阑一眼就立马弯下腰去想要捡起油灯。可在低下头的刹那,却看见油灯从手里脱离出去后,不知什么时候从四面八方飞来的蚊虫都涌入了玻璃口,地上的蚂蚁更是成群结队地集结,从瓶口往里面钻进去。

  里面的油不再和之前一样是清透的淡金色,厚重的油脂呈现出半固体半液体的状态,是一种浑浊的深黄。蚂蚁和飞蛾贪婪地踩在上面半天都没动弹,黯淡的光线下并不能看清楚它们的动作,但他本能察觉到这些东西是在吮吸。

  吮吸……什么?

  “今天我们不在的时候,你做了什么?”

  无视他思索过后渐渐变得苍白难看的脸色,夏千阑开门见山地直白问道。男新人愣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见他支支吾吾,乐玉珊倒是先开口回答:

  “他上午的时候跟胖哥说总觉得那槐树不太対劲,槐树一般都会有邪气,是不会种在院子里的。而且那上面居然还开了山茶花,他就把槐树上面几根他觉得不太対劲的有山茶花的树枝给砍了。”

  在第一夜,槐树上的山茶只是含苞欲放,第二夜夏千阑没时间去注意,第三天白天的时候去院子里检查,发现那山茶花已经开得如火如荼,如果单单放在田野里一定是赏心悦目的景色。

  但色泽明艳的红山茶与洁白的龙爪槐长在一起,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尤其那过于鲜艳夺目的山茶红得像是鸽血宝石,与纯白的槐花更是形成了强烈対比。这一红一白,远远望去倒是莫名让人联想到喜事丧事一起办的场景,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交汇,滑稽中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这家伙在新人当中还算是胆子挺大的,刚进来之后没有鬼哭狼嚎也没有十万个为什么,看似比那些问东问西惊慌失措的好一点,但并不代表这种人一定会活得比前者久。大多数东西在没有确切线索的情况下不能乱动,这一点是老人们都知道的默认规则,但总会有些新人喜欢自作主张肆意破坏,运气不好的话,很可能连活到第二天的命都没有。

  夏千阑看了眼胖哥,胖哥自我介绍说算是半个老玩家,可明明跟他在一起却没有阻止这男新人的举动,说是対那些不成文的规定一点也不清楚肯定不可能。男新人看向几人神色各异的眼神,终于在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感到了畏惧:

  “那我……”

  南椰忽而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小手指向已经被一地落银洒满的窗外:“你确定,那些树枝是被你给砍了?”

  那里依旧伫立着一株枝叶扶疏的龙爪槐,色泽浓郁如血、大片大片的碗状山茶花绽放在枝头的苍翠间,红白绿三色的交汇诡异得出奇。清凉的夜风穿过空旷田野卷起槐花朵朵向上抛起,簌簌如下了一场雪白的小雨,时而碰到那鲜艳的红山茶,槐花被卷入重瓣里。

  明明是能算得上美好的夜景,落在那位男新人的眼里激起惊疑的涟漪。

  他明明记得自己已经把槐树的许多生长出山茶花的枝丫给砍了,怎么现在……

  “时间快到了。”低头看了眼晚上手表的胖哥忽然催促了句,在他话音刚落时,那院子里的门就吱呀一声开了,敞开的道路示意着两人今晚可以前往另外一个场地。可不久前还信心满满的男新人在这时候已经萌生了退意,还是在乐玉珊小心翼翼的搀扶中,勉强拖着身躯朝外走去。

  门在他们走掉以后就“砰地”被风吹得关上,发出重重一道声响。与此同时,可以看到院子里的风越来越大,吹得槐花飘零满地。绽放在枝头的山茶灼灼如会跃动的火焰,在风中摇摇欲坠,眼看着也要被吹着落下树来。

  槐树底下的土在隐隐震颤。

  率先伸出来的是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或许用“瘦”来形容不太恰当,那只手看起来并没有一点的脂肪肉块,而完完全全是皮囊贴着骨头,指甲不知被什么给抠掉了,指尖是一块烂乎乎的肉。枯枝般的手腕连带着细瘦胳膊一起撑起摇摇欲坠的身躯,那胳膊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残破黄斑像刷了很久的油漆似的,一直在往下掉皮。

  从土里钻出来的半截尸体却还有着污水的腥臭,那颗裹满肮脏发丝的头颅里隐约可见一星红光闪过,先是捏碎了被风吹落的一朵山茶,复又朝屋子内望来。凝聚在眼神中的恶意还没来得及无差别地泛滥,视线就牢牢地贴在了夏千阑不知什么时候拿到手中的那张照片上。

  清冷如水的淡银月光下,半截躯体仿佛注入了生机般,歪歪扭扭地从泥地里钻了出来。夏千阑只感觉到无形的视线落在身上竟是隐隐发烫,下一刻,野兽般的嘶吼从残躯的口中爆发,只能勉强看出应当是个男性的残躯两手抓地,迅疾地朝这边扑来!

  "大家分散开来跑!"

  夏千阑听到慕乔乔的喊叫,立即勾了下南椰的手把人给扯到了自己面前低声嘱咐了两句。在看到怪物的注意力完全是定格在她的身上之后,那几位立马动作迅疾地和她拉开了距离。

  所幸这时候哪怕不能动用武器,原先的武力倒也还在,夏千阑身手灵敏地翻身越过桌椅的障碍就往楼上狂奔,然而在一只脚刚刚踏上楼梯的刹那,肌肤冰凉湿润的触感就突兀黏上脚踝。

  时间都在这一刻变得很慢。

  一节节楼梯伫立在黑暗里,却仿佛望不见底的深渊,稍有不慎就会陷落进去。台阶两旁的扶手在混沌中已经模模糊糊看不清晰,视觉像是被剥夺淡化的同时,嗅觉却有着异样的过度清晰。

  夏千阑垂下头去。

  目光在落到黑暗中那只拽着自己的惨白五指的刹那,一股浓浓的烟味窜入鼻腔,灼灼燃烧的火苗从底下开始不断扩散着向上席卷来,很快舔舐到攥着自己的手指上。那股浓烈呛人的烟熏让她毫不怀疑自己如果再不离开必然就会窒息而亡,然而冷冰冰的手指依旧扣住脚踝,甚至在上面留下了不浅的淤青。

  凶恶无比的那具残躯只能避让开火焰,靠着手来牵制住她,但在火海附近徘徊不前,显然是対这东西有着浓浓的畏惧。但在她从口袋中再次掏出那张照片时,已经看不清原本模样的残躯却怒啸一声冲了过来,巨大的冲击力让夏千阑甚至都准备不及,踉跄两步后差点被推倒在火海里。

  只消轻松的那么一下,残躯就从夏千阑的手中把照片夺了过去。熊熊燃烧的烈焰疯狂舔舐着“他”的身躯,顿时肌肤如凝结的油漆块般片片剥落,露出了里面猩红的纹理。

  残躯的手上有先前破土时沾染的泥泞,还有被火烧过以后烟熏火燎的脏污痕迹,纵然火焰灼烧着身体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那半截身躯都在被缓缓吞噬着,“他”似乎也不甚在意。

  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浮现出或许勉强可以解读为“温柔”的表情,残躯用面部算得上完好的皮肤轻轻在照片上贴了贴,甚至一时间都忘记了対夏千阑的攻击。如果在此时夏千阑抬腿就跑,身后得到了照片的残躯应当大概率就不会再来追逐,可当她目光稍一下移时,眉头却是紧紧一皱,手中煤油灯已经咻地掷出!

  汹涌的火浪在煤油灯从楼梯间掉落下去时渐渐退去,视线恢复了原先的开阔清明。

  楼梯的拐角处是一扇敞开的小窗,浅淡的月色将那只残躯映照得愈发惨白可怖,凌乱乌漆的发丝包裹着残躯的面容,但依稀也能看清下面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番惨状。那具尸体被刮掉皮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照片,须臾,竟是忽而抬起头,対着夏千阑露出个凄惨狰狞的笑容来。

  “接着!”

  但随着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禁锢着黑白照片的相框落进夏千阑怀里时,那具残躯就不笑了。交织着种种复杂情绪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夏千阑的脸,“他”看到更为灿烂的笑容呈现在她的脸上。

  “你是孙彬?”夏千阑胸有成竹地把遗像在“他”面前一晃,“我们聊一聊,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