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遗像上那张笑容灿烂的脸, 居然和今天他们在村子里看到的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那个姑娘生了一双宜喜宜嗔的桃花眼,相较于其他人非常罕见,绝不会轻易认错。只是这个叫作安宁的人不是已经结婚后就死了, 怎么又会忽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而其他人毫无察觉?

  在赵昱惊慌失措地说出自己的发现时, 其他人也是齐齐一愣。原本还在慢悠悠吃饭的乐玉珊脸色勃然变幻,立马放下筷子离那张遗照远了点, 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会被这东西给沾染上。

  “昨天夜里院子里有人在哭,”胖哥闻言也是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他并不算是经验特别多的人,充其量也就是比新人多了几个副本的经验罢了, 直至现在才想起来跟错失信息的两人来分享情报, “当时我们每个人房间里都点了灯, 但还是没用……那小伙子是跟我住在一起的。”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胖哥直至现在还是会心颤发慌。尤其是在看着外面的天色一点点从夕阳灿烂的黄昏转变成黑夜,当最后一缕光明被暗色所吞噬时, 昨夜的惊魂一晚再次让恐慌侵袭了神经。

  在夏千阑和赵昱主动前往守夜时,其实大多数人心里是觉得挺庆幸的,毕竟去坟地守夜这种事明显要比在别墅中等待要可怖的多。谁都希望自己不是第一个被怨灵缠上的倒霉儿, 于是在包里搜索出副本给予的道具以后每个房间都点了灯, 在床头放了桃木剑,可惜,用途并没有想象当中那么大。

  从十二点多开始, 外面的哭声就断断续续响起, 听着应该是个年轻女孩的哭腔。那声音随风四散传入窗来, 却没人胆敢打开窗帘去一探究竟,大多数人只是坐在床上打起精神随时准备应对着袭击, 在没有线索的第一晚,谁也没贸然行动。

  不过半夜迷迷糊糊中还是被困意打败,胖哥睡着了的时候模糊地听见一阵怪异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板上爬行发出的拖拉声音。胖哥立马被声音惊醒,推了推跟自己睡在一张床上的贝雷帽小伙,可手往头部伸过去的时候,碰到的却并不是毛茸茸的脑袋,而是脊背。

  那声音在他们醒来的时候就消失了。

  正常人睡觉的姿势都是脑袋放在枕头上靠着,脊背凸起本就是个很奇怪的姿势,胖哥先是小心地借着灯光观察了下周围,发现并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后才更加用力地推了推贝雷帽,男生迷迷糊糊地醒了。胖哥这才发现他的睡姿呈现出一种像是母体中婴儿蜷缩起来的模样,那么大一个人完全蜷缩起来还是很难受的,可贝雷帽却毫不在意地在舔手指。

  被胖哥吵醒以后,睡前还惊惧慌张甚至恨不得把桃木剑抱在怀里的贝雷帽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倒头就睡回笼觉。他把手指塞进嘴里,活像个婴儿似的吮吸着指尖,在煤油灯并不明亮的光线下,胖哥注意到他的口中有津.液滴落,手指上沾染的呈现出些许黯淡红色的黏糊却像是甜美的蜂蜜……

  “后来呢?”夏千阑问。

  “后来啊……后来我就跟他分床睡了,这不是每个房间里都有两张床嘛。”胖哥心有余悸,“等到后半夜我实在撑不住睡着了,那时候估计天也快亮了,我迷迷糊糊好像听见他说去上个厕所,然后就没回来了。”

  贝雷帽和胖哥并不认识,再加上黎明之前的那段时间的确也是瞌睡虫精力最为旺盛的时期,对临时室友的行踪漠不关心沉入睡眠倒也还算是正常,没人会因为这个指责他。但在说到这里时胖哥还是稍稍有些懊恼了下,说自己要是当时撑住了没睡把他给叫住的话,估计就没事了。

  夏千阑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指尖轻轻敲击着桌边。

  该说的线索已经全部分享完,在吃完饭后,大多数人都回到了屋子里。这种时候没人会有心思讲什么男女有别,再加上有两张床,夏千阑和赵昱是住在一间。

  这个房间内被或火烧过的痕迹比较严重,从卫生间到墙边那一片全都黑了,胆小的赵昱甚至都想换个房间住,但在提出以后就被夏千阑怼了句不可能有人跟他换,只得硬是忍了。

  赵昱一屁股坐到了床上,他两眼无神,显然是今天一整天下来对他造成的冲击有点大。尤其是在看到那张黑白遗像后,情绪更是不稳定,甚至晚饭都没怎么吃就放下了筷子。

  既然死掉的闹事的姑娘是安宁,那安宁为什么会跟那个生完孩子的女人长得一模一样?没有人说过安宁有双胞胎姐姐或是妹妹,可那些村民在看到一张跟安宁一模一样的脸时,又怎么丝毫察觉都没有?

  赵昱觉得自己脑子快爆炸了,但却见夏千阑还在不紧不慢地趁着十二点没到来之前去洗脸刷牙。房间是在二楼,窗帘还没拉,刚刚从天边冒出的一轮弯月照着院子里那株枝繁叶茂的龙爪槐,清冷月色让大片大片在风中摇曳的洁白槐花投下阴影,如缓缓收缩的鬼爪,等待时机到来就会死死抠住房间里人的脖子掐紧。

  赵昱打了个寒颤。

  里面的水声很快停了下来,夏千阑从洗手间走出。这边的洗手间只是单纯能用来洗漱,小小一亩地极为简陋,但这位大名鼎鼎的影后却丝毫没嫌弃。在看到坐立不安的赵昱时,夏千阑却已经不像是第一晚一样再那么顾虑他的感受,在她料想的节奏中,该适应就早该适应下来,否则拖再久也是没用,在对方有些惊诧无助的目光下,夏千阑直接开口:

  “院子里的声音,没猜错的话有可能会是那个安宁。为了确认情况,我会把安宁的遗像拿过来放在这边,等着跟她对比,如果不是安宁的话,起码我们得知道副本里到底有几个鬼。”

  她说得极其自然,就像是在叙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可在听到“遗像”二字时赵昱已经瞪大了眼睛,猛地从床上窜起来:

  “不,不行!”

  夏千阑到底是怎么想的!哪怕是在现实生活里把一张遗照给拿到房间里来他都觉得膈应到不行!赵昱拒绝了夏千阑这个提议,虽然夏千阑平静地再次给他分析了一遍原因,赵昱还是果断坚决地说不行,他是雇主,怎么可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看着夏千阑带着自己在刀尖上跳舞?

  在经历过几次意见不合后,赵昱对夏千阑的印象已经从起初的满分渐渐开始下降,毕竟在没有进入游戏之前也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少爷,语气里也带了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傲慢:

  “千阑姐姐,我要是没命了,你以为你能赔得起?”

  此话一出,原先还算平静的女人目光陡然一冷,看向他的眼神像是掺满了碎冰。

  之前的隐忍只单纯是因为赵昱还没有触犯到她的底线,而她早在之前就跟对方说过进来的时候必须要对她言听计从,接下这笔单子时,这个看着还比较听话的男大学生是点头如小鸡啄米,再三保证了什么都会以夏千阑为优先级。

  两人签订下协议,夏千阑这才同意下跟他一起进副本的。要知道带人最忌讳两点,一是雇主没有一点能力只能处处靠护着,二是雇主不听话非得按照自己的想法胡乱前进。恰好,赵昱完完全全地把这两点都给占据了,偏生还喜欢自作聪明。

  他仗着人高马大站在门口,摆出一副困兽犹斗的架势,坚决不准许夏千阑越过自己去把遗像带到房间里。濒临崩溃的神经让赵昱这次格外坚决,对他来说,这样获取信息的方法实在太过危险,或许夏千阑有什么底牌保命,可他身上真的是空空如也,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同意夏千阑用他的命去冒险的,赵昱想。

  一股怒火油然烧起,夏千阑看向他的目光不再像是先前一样温和平静,沉下来的视线酝酿着山雨欲来的阴沉。纤细的五指已经紧握成拳头,就在夏千阑已经蓄力欲要逼近时,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却突兀响起!

  赵昱吓得腿一软,先前的气势立马消失不见,跌跌撞撞地朝夏千阑这边扑了过来。与此同时响起的是乐玉珊娇滴滴的呼喊,穿插在敲门的“笃笃”声里:

  “阑姐阑姐!”在门被打开的刹那,乐玉珊略带委屈的声音清晰传入耳膜,“我和那个女的吵架了,我想跟你住一起行不行?”

  话虽然是这么说着,女人的怀里却还抱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的是她的洗漱用品。那双漂亮的猫儿眼视线微微扬起,乐玉珊捋了把空气刘海,略带不满地抬头看向站在夏千阑身边的赵昱。

  她仿佛是没记住两人之间的雇佣关系,又可能是记住了也并不在意,在赵昱带着不解和敌意的目光下撇撇嘴,竟是无比自然地把走到床头把生活用品收拾收拾塞到了他的怀里:“喏,你一个大男人晚上跟她睡一起安的什么心?想占便宜?”

  赵昱:“……”

  没等他想到如何反驳的话,乐玉珊就已经理所当然地把自己的东西放到屋子里,俨然一副她才是主人的模样。赵昱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蛮不讲理的人,气得卷起袖子就要拦着她把东西搬出去,可下一秒,却听夏千阑忽而淡声道:

  “我现在要下去把那张遗像拿过来,你们谁能接受谁就住在这里。”

  赵昱气势汹汹走到一半后动作猛地收住,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夏千阑,但在看到她无视了两人的争夺直接转身向楼梯的方向走去时,才知道这女人是真的不会考虑他的看法了。

  他黑着脸站在门口,一直不死心地等到夏千阑手中拿着一只相框上来。在目光触及到那张熟悉的面孔上灿烂笑容时,像是被火烫了一样移开视线,匆匆摸向乐玉珊的房间。后者面带得意地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走到干净的床边坐了下来。

  昨天两人去守夜了,因此这个房间还是全新的没用过。

  室内光线很暗,那张黑白分明的遗照上,少女灿烂的笑容在不知哪一刻彻底成了定格,煤油灯的光线徐徐跃动映照在她的脸上,为黑白照平添一抹淡淡亮色,就好像多了点诡异的生机似的。看着夏千阑用一张干净纸巾细细擦着遗照表面,乐玉珊揉了揉泛起的鸡皮疙瘩,乖乖看着她没敢多言。

  安宁那双漂亮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蒙上了层灰,夏千阑细心地帮她擦干净了。

  这种不吉利的东西胖哥也没敢拿着,吃晚饭的时候拿出来给两人看了眼就直接放在那边了,没想到夏千阑居然丝毫无惧。

  她过的当然不止四个副本,除却自己的以外在平时也会接一些其他人的副本来磨砺提升,一次次的生死磨难让实力足以与一些鬼怪抗衡以后,自然就会多些寻常人不可能有的胆量。夏千阑仔细擦完了每一寸角落,包括后面支撑架子都拂去了灰尘,做完这一切后才把照片正面摆好,直对着床头。

  安宁温和的桃花眼里笑意泛滥,仿佛并不是传闻中绕着村庄挣扎不休的恶鬼,死亡对于她来说只是平静的长眠一般。

  夜色渐渐深了,夏千阑敏锐捕捉到了有人开门的声音,于是走到窗边往下看去。为了能够清楚观察,窗帘是半遮半掩的,保持着一个屋内人可以看见屋外,但屋外轻易不能窥伺屋内的恰当宽度。

  楼底,一娇小一高大的身影明显是慕乔乔和谢思宇,两人边走边低声说着些什么,在走到老槐树那边时停下了脚步。浓稠黑暗里摇曳的白影让人更是胆战心惊,轻易不会有人敢在夜间靠近这个地方,谢思宇起初似乎是想触碰看看,但慕乔乔不知道在他耳边叮嘱了什么,男人也是鼓起勇气片刻后就退却,两人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连忙朝外赶去。

  一地清幽的月光笼罩在槐树上,深夜在此刻却难得宁静。

  **

  赵昱今天晚上憋了一肚子的气。

  夏千阑是个厉害的老玩家,他有所耳闻,在现实世界中砸了很多钱才找到能够跟她牵线搭桥的方法,本以为作为女性,她的玩法会比男人稳重谨慎些,这也是赵昱先前如此看重夏千阑的原因。但没想到自从进来以后,对方的态度却和他想象当中大相径庭。

  他可是雇主,夏千阑拿了他有接近七位数的钱,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现实生活中的娱乐圈并不能算得上日进斗金,九万多一次“游戏”算是令人惊叹不已的天价了。如果他把十分之一随便给哪个人,那人不说把他当上帝供着,起码也是会和声细语的。

  可这女人一次又一次地对他冷言冷语,明明有足够能力,在看着那个可怜女人被殴打的时候甚至无动于衷。起初,赵昱只是有些同情,但毕竟是在副本里倒也能理解她的袖手旁观。可在吃晚饭时看到那张遗像时,赵昱彻底慌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人居然还跟死者安宁会扯上关系!

  赵昱想说万一那人就是安宁附身,而安宁记恨他们当时没有出手帮忙,夜里会找上他们怎么办?可夏千阑根本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赵昱也没了再跟她掰扯的耐心,怒气上头的时候直接走了。

  既然夏千阑要作死,那他就让她去作。反正遗像是在她那边不在自己这里,要出事肯定也是她先出才是。

  不过没了夏千阑的保驾护航,夜晚就变得格外难熬。

  和他在一个房间里的那个女人根本不说话,哪怕看到他跟乐玉珊换了房间也没什么意见,起初赵昱还商量着守夜,结果对方根本对他爱答不理。夜半,坚持了很久没睡着的赵昱最终还是承受不住,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被一阵动静吵醒。

  赵昱被莫名的响动吵到睁开眼睛时,天好像已经亮了,他像昨晚一样一觉睡到天亮却相安无事,这样的好运让赵昱缓缓吐了口气出来。他看到原本睡在另外一张床上的女人已经起来了,正在朝卫生间里走去,虽然有些尿急,他也没好意思跟一个女生抢厕所,只得把被子盖严实了强行忍下那种感觉。

  卫生间内有水声哗哗传来,同时伴随着富有韵律的“咔吧咔吧”声音,一阵接着一阵。那声音像是人在用力掰着自己的手骨,骨节碰撞错位,发出的咯嘣响动令人牙酸难受。赵昱现在还有点迷迷瞪瞪的,忍不住用双手捂住耳朵,全身都在抗拒着这股声音的摧残,但里面人就像是感觉不到自己这样是在扰民一样,依旧我行我素。

  “嘎巴、嘎巴、嘎……”

  赵昱最终还是忍无可忍,怒意与绅士风度的交战中前者很快占据了上风,让他猛的一下掀开被子下了床,气势汹汹朝洗手间里走去。在这短短时间内,他已经受到了三个女生的欺负,他要是不让她们知道自己的厉害——

  似乎是一阵凉风徐徐从脑后扫过,吹动起柔软的发丝挠了挠后脖颈,如母亲的手轻柔如水的抚摸,泛起淡淡的痒。视线就在这样的微小感官细节中天翻地覆,越来越刺眼的光线变作了浓沉深不见底的黑,那一阵“嘎巴嘎巴”的声音还在并且越来越大,但赵昱却发现自己是身处一片黑暗里,煤油灯已经被扑灭。

  指尖触摸到冷冰冰的水泥墙壁,赵昱才反应过来此时此刻是身处现实。先前的幻象褪去以后,天色依旧是化不开的黑,那阵声音却仍旧越来越大,几乎是快要贴着他的耳朵边响起。一阵寒意顺着尾椎骨缓缓侵袭而上,赵昱手足冰凉,呆滞地顺着声音的来源缓缓扭过头去。

  另一张床上原本睡着的女人似乎已经不见踪影,可本该无人操控的煤油灯再次猝不及防地亮了,一道黯淡的光线自床边熊熊燃起,让赵昱看清楚了点燃灯光的是一个体格格外娇小的女孩。

  脚踝蓦然一痛,赵昱再次低下头去,对上一截被水泡得惨白肿胀的身躯。

  **

  “阑姐!!夏千阑救命——”

  一阵猛烈的撞击声打破了暗夜原本的寂静,外面惊慌失措的人甚至一时间忘记了潜规则,激动无比地叫起了她的本名。原本就靠在床边盯着黑暗的夏千阑听到声音后直起身来,轻易辨别出那激烈的“咚咚”敲门声后跟随过来的声音。

  来者似乎是不能跑步,只能像蛇一样用肢体贴着地面游移,挤压出“嘎吱咯吱”的细微摩擦声。事不宜迟,夏千阑迅速下床,在乐玉珊惊恐的眼神下一把将门推开,拽住两眼发黑的赵昱给一把扯了进来。赵昱身形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但在看到夏千阑的时候目光里再无一丝愤怒,唯有劫后余生的依赖与庆幸。

  “阑姐,门!”

  在一道白色影子一闪而过的刹那,乐玉珊尖叫着出声提醒。眼见着地板上游走的那道身影欲要顺势钻进门来,夏千阑一抬脚狠狠将其踹上,只听“砰”地一声,那东西似乎是也拼尽全力撞到了木门上,本就不算特别结实的木门震动了下,但好歹撑住了攻击。不过外面那东西并没有就此要罢手的意思,依旧在坚持不懈地“砰砰”继续。

  灰尘飞扬四溅,木门在强烈攻势下发出“吱呀吱呀”痛苦的呻.吟,眼看着没多久就要再难支撑下去。夏千阑拖过屋子内能移动的东西挡在了门口,又把煤油灯捧到了手里,只可惜在离得近的时候那东西依旧撞击猛烈,哪怕她把桃木剑也拿了过来,那东西对此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咚!咚!咚咚咚咚咚!”

  又是接连几下剧烈的撞击声响,木质的门本就经不起多大的冲击,黯淡光线下依稀可见开始分裂的痕迹。顶多再过几分钟,面对外面那家伙不懈的攻击,木门很快就会彻底散架下来,夏千阑的武器在这一个副本中是禁止使用的,届时,将无人再能挡住这东西。

  赵昱面色惨白如纸,望向夏千阑的眼神满是不安与歉意。

  “滚后面去!”

  如果不是这家伙一个劲地在作,说不定就不会有这样的麻烦出现,夏千阑起初对他的态度还算可以,现在却按捺不住脾气直接凶人了。如果说之前赵昱还有几□□为雇主的底气在,现在就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命其实是掌握在夏千阑的手上,确切来说并不是他花了钱就是上帝,仅仅是他朝夏千阑买命而已。

  固然他给他爸爸简单透露了点自己在做一些事情,到时候他要是死了他爸应该能顺着蛛丝马迹查到与夏千阑有关,可哪有又什么用?他死都死了,之后的事情已经与他无关,想到这一点的赵昱脸色惨白,浑身觳觫着蜷缩了起来。

  副本给予的道具煤油灯和桃木剑在此时都失去了作用,夏千阑稍稍向后退开两步,将那张遗像紧紧握在手中。

  撞门的速度加快了,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终于是不堪一次又一次重重的撞击,在下一次轰然碎裂崩开,首先从裂缝里探出的是一双被水浸泡到几乎快要完全腐烂的手。浮肿的双手惨白如纸张的颜色,在黯淡光线的映照下却已经看不清骨头。

  那只手迅疾地攀住破洞的边缘,即使被木屑扎穿也像是没有痛觉一样继续向下施加压力,很快,被扒开的木洞里又塞进了一条细瘦惨白的手臂,同样也是被水泡得皮肤溃烂,看不清生前究竟是什么样子。

  一股独属于腐烂尸体的臭味从它的身上扩散开来,浓稠到已经看不见窗外景物的夜色里,唯一的一点光线照耀着那只正在对里面攀爬的惨白臂膀,正在竭力蠕动的身躯从肩颈处就被什么东西残忍地切割开来,竟是没有最重要的头颅的存在。乐玉珊和赵昱争先恐后地向后退却,前者死死掐住了后者的手臂,眼看着就要一声尖叫爆发出来。

  “嘘!”

  夏千阑却忽然回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阻止了眼看着就要爆发的二重奏。她眼尖地看见那只手在他们动静小了些以后就停止了继续往里塞躯体的动作,只是不安地在原地掏挖着什么,尖锐的指甲划过木地板,发出“滋啦滋啦”的怪异响声。

  没有摸索到想要的东西,那截断裂的躯体似乎是有些烦躁,长指甲抠住稍稍翘起来的一片地板在往外徒劳地拉扯。但这里的地基建造还挺坚固,区区一条手臂自然没法撼动,这个副本的NPC比起上一关的来说肯定是攻击要差很多的。夏千阑小心翼翼地越过地面上的狼藉,拾起桃木剑来,找准机会往它手上狠狠一戳——

  惨白手臂仿佛被烫了一样猛地缩回,所过之处飞溅起来的木屑落到了夏千阑的手上,带着点湿漉漉的黏腻的水。与此同时,桃木剑的尖端开始迅速泛起漆黑,被侵蚀了的桃木剑对于鬼怪就没有镇压驱逐的效果了,原来这种东西需要零距离接触,而且还只能用一次。

  在桃木剑完全化作黑色时,夏千阑将其丢到了门口那个破洞处,不过那东西也没再来。须臾后,屋内的人听到屋外响起一阵物体在地面上攀爬的摩擦声,听起来像是那断裂的身躯离开了,整栋小别墅再度归于寂静。

  惊魂甫定的赵昱一屁股瘫倒在地板上呜咽出声,他看到夏千阑在收拾完现场后朝自己扫过来的眼神是冷冰冰的,先前那点稀薄的怜悯早就随着他之前的一通作乱而消失殆尽。在这样的环境中,哪怕是至交好友也很难保证可以容忍一个拖后腿还爱指摘人的存在,更别提他和夏千阑之间并没有什么牢不可破的关系,仅仅是靠那点金钱维持而已。

  夏千阑如果想把他丢掉,只需在下一次那些东西过来的时候直接转身离去,在她眼中或许不值一提的小鬼就会轻易勾走他的性命。

  “阑姐……”

  “阑姐。”

  赵昱哽咽着开口,但与此同时乐玉珊也说话了,她抢先一步走到了夏千阑的身边,直接无视了赵昱的存在紧紧勾住她的手臂,不过夏千阑居然都没躲开。

  “刚才在那个尸体要摸索进来的时候,我看到安宁遗像的眼睛好像动了下。”乐玉珊紧张兮兮地汇报自己的发现,似乎是怕夏千阑不信,想用手指一下那个遗像,不过担心会触犯到什么禁忌又紧急缩了回来,“就、就是之前那眼睛好像往门口看了下,你看她现在也是……”

  夏千阑和赵昱闻声齐齐朝遗像望去,光线昏暗的煤油灯映照出少女灿烂依旧的笑靥,只是那双原本看着正中央的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真的在悄无声息的时候移动了下位置,原本位于中间的圆溜溜的眼珠子往门的方向稍稍偏了点。

  安宁依旧在笑,可那原本愉悦单纯的笑容里似乎多了点别的味道,翘起的唇角随着眼珠位置的变化反倒像是对什么东西的冷然嘲讽。注意到这一点的夏千阑面色也变了变,原本想要去拿遗像的动作顿住了,她之前一心都扑在门口的那具无头尸体上,却没有注意到遗像,现在是看到遗像快要掉到地上才下意识想要往里推的。

  可遗像明明之前是放在正中间,怎么会一下子挪到边缘来了?

  等等。

  夏千阑压制住有点急促起来的呼吸,在瞬间全然安静下来的室内紧紧盯住那张有架子支撑住的黑白照片相框。因为离得不远,哪怕光线暗淡,她也能依稀感觉到那只架子是在以极其缓慢的肉眼很难辨别的速度在一点点朝前面挪动,甚至在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都屏住呼吸时,听到了极其细微的摩擦声响。

  “沙沙”声大过了再也难以压制的呼吸,安宁巧笑倩兮的遗像终于扑通落地,表面镶着的一层玻璃摔到四分五裂。窗户没关,有夜风徐徐而来,吹得遗像向前飘了两下,在触碰到地面的刹那,就被之前那具尸体遗留下来的肮脏痕迹给黏住了。

  黑白分明的正脸向上,安宁依旧是笑着,但眼角竟是流出了暗红的血液来。那脸上的笑容正在不可思议地逐渐扩大,渐渐地、嘴角咧到了耳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也染上一丝邪异的猩红,在风中舞动的照片里那张脸挣扎着跃跃欲出。

  “啪!”

  夏千阑的煤油灯被风吹得熄灭,世界霎时间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躲在后头的乐玉珊和赵昱都是一惊,乐玉珊的煤油灯肯定是要等到去坟地守夜的时候才能用的,于是后者急急忙忙从口袋里掏放在里面的煤油灯——

  在来之前还鼓鼓囊囊的口袋此时却空无一物。

  赵昱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来不及再去翻找煤油灯究竟在匆忙间落在了哪里,在照片里的人隐隐欲要伸出手之前,赵昱猛地将桃木剑丢给了夏千阑,夏千阑在黑暗中听声辨位牢牢接住迅疾向下一刺!只见一点零星的幽暗火光闪过,一只苍白纤细隐隐显形的手很快又缩了回去,之前在黑暗中已经快要触碰到夏千阑的眉心。

  这一只桃木剑也就算是废了,一晚上用掉两个道具并不是什么好兆头,毕竟之后还有长达三天的时间。

  夏千阑一把丢掉被漆黑逐渐侵蚀的桃木剑时,那边的乐玉珊再也顾不得其他,也手忙脚乱地点燃了自己的煤油灯。盈盈一抹光线照耀起来时,所有人这才松了口气。

  这栋别墅里的住宿房间都没有灯,晚上只能依靠煤油灯来照明,然而煤油灯最多也只能撑住两个晚上,夏千阑那一盏灯已经被烧到只剩下些许线短短的线,估计这时候再续上都到不了天明。

  赵昱龟缩在床边拼命大喘气,同时在身上的每个衣兜口袋里翻找,但找了一圈的确没有发现煤油灯的存在。他有些怀疑地看向了乐玉珊,后者坦坦荡荡地同时朝他看来,目光平静。

  赵昱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在看到夏千阑以后又把涌到嘴边了的话给咽了回去。乐玉珊今天要特别作些,在感觉到他的目光以后就翻了个白眼,掀开被子在赵昱的注视下跟夏千阑躺到了一起。而令赵昱有点惊讶的是,面对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越界,夏千阑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怪事。

  暂且维持的和平是在早上被打破的。

  昨天三个人在一个房间里坚持了一夜,赵昱还是回到了那张床上,不过折腾了半宿都没睡着。旁边夏千阑和乐玉珊有了人守夜倒是睡得很香,一清早起来时已经天色蒙蒙亮,算着差不多是能集合的时候了。

  没有用完的煤油灯是个重要道具,且听赵昱说昨天夜里似乎是中了幻境,三人便一同去乐玉珊的房间看看。走到门口,赵昱轻轻去敲门,敲了半天无人回应只得上手拉开,却见里面的场景与他逃走之前是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那个女人已经不在房间。

  “诶,奇怪,”站在后头的乐玉珊嘀咕一句,“羚贝去哪了?之前我去阑姐房间的时候看她不是还在的么。”

  羚贝是那个女新人的名字,她和乐玉珊在第一天选择分房间的时候是住在一起的,据乐玉珊所说胆子很小不爱说话,也不像是一大早就会单独出去的样子,一般都是等着人来喊确定外面情况才会出现的。说到这里她略带疑色地打量了下赵昱,毕竟昨天就是赵昱跟她住在一起的。

  赵昱被她看得有点恼火:“你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让她走的!”

  乐玉珊明艳张扬的眉眼间闪过一丝挑衅:“我又没说是你让她走的,怎么自己飞身挡子弹呢?”

  “你!”

  “好了,别吵。”夏千阑适时打断了两人无聊的争论,一脚将门彻底踹开进去巡视。

  此时的天际只是晕开些蒙蒙亮光,室内被笼罩在半明半昧的朦胧光线中,人眼的辨识度在阴暗处也只能看见个大概的轮廓罢了。夏千阑小心翼翼走在前头,在房间里搜寻了一圈一无所获,但当视线落在一直没有被注意的地板上时,又忽然发现了些许脚印。

  一双双脚印复杂凌乱,但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应该是几只异常小的脚印,踩在地上印下的灰尘也最浅,如果不仔细看甚至没法发觉。夏千阑的脚是正常成年女性38的码数,可那几双一直延伸到洗手间门口的脚印却比她的脚要小上很多。

  成年女性的身高大众范围区间在一米五几到一米七几,哪怕很矮的个子,发育完全的骨架也不太可能会是这样的玲珑小脚。夏千阑还记得那个女人的个子不算很高,但脚肯定不至于才到这种程度。

  杂乱无章的脚印进了洗手间,还在里面留下了些许泥泞。赵昱见状冷哼了声捋起袖子就要去把那泥泞给刮起来,在抬脚迈步进去的刹那,一滴冰凉浑浊的污渍却自上而下滴落在头顶,化开浓稠黏腻的水腥。

  说时迟那时快,夏千阑眼疾手快向前一伸手,在揪住男生后背的衣服把人向后扯出来的同时,惨白如纸的庞然躯体便重重砸落在地,柔软如蛇的身躯外面的皮肤却像是油脂堆聚,鼓起瘆人诡异的浮肿。

  苍白虚肿的手指因坠落被震得抖了抖,借着朦胧暧昧的光线,距离很近的夏千阑终于看清那鼓起来的五指里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徐徐蠕动。一阵寒意突如其来掠上心头,本能的危机感让哪怕有保命底牌的夏千阑也不想此时此刻在这里与这样的东西共处,于是先在离自己最近的赵昱身上推了把:

  “快走!”

  赵昱不顾一切夺门而出,一时间跑得比谁都快,甚至于在楼梯的拐角口突兀碰到人以后都没来得及刹住脚步,整个人猝不及防撞到了女人的身上。

  男生有力的胳膊无意识地与她擦身而过,但还没等赵昱反应过来那冰凉坚硬的触感与人体完全不同时,就眼睁睁地看着身材娇小的女子向后倒去。

  他明明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倒在地上的人面上竟是开始出现了纤细的裂纹,继而由面部开始飞速蔓延到全身。

  当夏千阑后一步赶到时,看到的就是呆若木鸡的赵昱,和支离破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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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团最后一个人已经出来啦!其实之前就有出现哈哈哈

  万更结束了,之后先日六再说感谢在2021-11-11 19:33:35~2021-11-16 12:4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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