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下楼, 婉拒了上前搭话的人,独身走到放着饮品和食物的桌子前。视线从红酒、香槟,扫向了各种果汁饮品。

  最后目光重新落在了那排酒上。

  舌尖抵着上颚, 方白不是口渴,而是觉得现在只有糖或者酒能舒缓她的心情。

  但她没有糖。

  只喝一杯应该醉不了吧?

  方白心里做着建设, 手伸向香槟酒。

  手指指尖刚碰到了酒杯,方白的手腕被人轻轻握住, 阻止了她拿酒的动作。

  突然伸出的手吓到了方白,手哆嗦了一下,方白循着那只手的伸来方向看去。

  纪郁柠的侧脸出现在了方白眼中。

  “小柠。”方白叫道。

  纪郁柠低声:“还想头疼?”

  说着手控制方向, 将握着的手移到了果汁前。

  头疼?

  方白想起上次宿醉后醒来,头不是很疼,“不是还有解酒药吗?吃了后第二天头不会疼。”

  虽然这么说,方白还是端起了一杯橙汁。

  小孩子面前她得以身作则, 不能喝酒。

  方白全然不记得她指挥纪郁柠给她按揉穴位的事情。

  纪郁柠没有解释, 松开握着方白的手, 继而又张开了另一只握着的手,“要吗?”

  方白低头, 看清事物后挑了下眉。

  纪郁柠的掌心里,躺着一颗西瓜图案的糖。

  “谢谢, ”方白说着拿起糖, 撕开包装, 将糖送进嘴里,靠向纪郁柠笑了笑,“我正好想要吃糖。”

  甜味在嘴里绽放, 方白想起一件事,她又向后退了半步, 上下观察着纪郁柠。

  随着方白的后退,纪郁柠眼底的光暗了暗,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方白又靠了过来。

  端详着纪郁柠脸上的表情,没有发现异样,刚才看了纪郁柠身体外露的皮肤,也没发现受伤的痕迹,说明跟她猜想的不同。

  方白心里松了口气,询问对方:“你去哪了?”

  “打电话。”

  纪郁柠是在打完电话之后被贺紫颜叫走的。

  解释通了为什么给纪郁柠打电话没人接了。

  方白舌尖顶了顶嘴里的糖,“谁的电话?小木吗?”

  纪郁柠头疼了一下,双唇抿起看不出情绪:“阿姨很想雪柔?不如我把雪柔的联系方式给阿姨?”

  给我做什么?

  方白摇头:“不要。”

  被拒绝了,可却让纪郁柠眼底升起的戾气淡了下去。

  但头又疼了一下。

  就在这时,朱萍豪爽的声音响彻大厅,“各位,马上就切蛋糕了,大家往蛋糕这边靠一靠啊!”

  方白循声望去,与站在朱萍旁边的贺紫颜对视。

  在她看过去后,后者面无表情地将头扭向了蛋糕。

  方白轻微晃动手中的杯子,对于拒绝一个小孩,她心里还是过意不去的。

  “阿姨。”

  方白听见了纪郁柠叫她。

  “嗯?”方白先是应了一声,顿了几秒后才转头。

  不知何时纪郁柠靠向了她,悄无声息的,方白都没有发现。

  看着赫然出现在眼前的脸,眉目清冷,方白轻声问:“什么事?”

  纪郁柠眸垂下:“头疼。”

  方白一怔,细看了眼,纪郁柠的脸色确实不好,双唇的血色淡了许多。

  其实刚才观察纪郁柠表情的时候她就发现了,但那时没多想。

  心中的歉疚瞬间被紧张代替,方白放下杯子,手贴上纪郁柠额头。

  有些热。

  方白另一只手贴上她的额头,比对后确定,纪郁柠确实是发烧了。

  方白眉蹙着,“怎么回事?”

  “可能…被风吹的?”纪郁柠哑声说。

  方白询问:“你在外面打的电话?”

  纪郁柠颔首:“嗯。”

  方白拿出手机,找着李叔的号码,边说:“去医院吧。”

  纪郁柠出声:“回家吃药就行。”

  方白点了下头,心里却还是觉得去医院好点,看了眼正在切蛋糕的人,方白轻咳一声说:“那等小贺切完蛋糕,你去和小贺说一声,咱们就先离开。”

  纪郁柠瞥了眼贺紫颜,“嗯。”

 

  回去的路上。

  纪郁柠身上盖着方白的外套,眼皮沉重,似乎下一秒就会睡着。

  纪郁柠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发烧了。

  被贺紫颜叫上阳台的时候,纪郁柠就察觉到了身体的不对劲。

  冷,头晕。

  不过纪郁柠什么也没有说,她等到回家吃药。

  可是切蛋糕的时候,纪郁柠无意看见方白面上的愧色,那是纪郁柠不想看见的,更别说悲伤的情绪还是因为别人。

  纪郁柠心里涌上莫名情绪,只想做点什么转移方白注意力。

  而她能做的,只有在方白面前示弱。

  撩起眼皮,浓密的遮挡视线的睫毛睁开,纪郁柠看向坐在她身侧打电话的人。

  面上挂着的担忧和关心,是因为她。

  忽然涌上心头的愉悦让纪郁柠嘴角翘了翘,而愉悦的不仅是方白关心她,还有今晚叠加在一起的快乐。

  她站在阳台的角落,听着别人对方白诉说心意。

  纪郁柠不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此时手掌心里如月牙儿般的指印还没消退。

  努力的隐忍到心里泛着痛。

  但当方白说出她不喜欢小孩时,纪郁柠庆幸她没有走出阳台。

  方白说的是她不喜欢小孩。

  不喜欢小孩,而不是她不喜欢同性。

  “…”

  “吃了药就行是吗?”方白再次向廖黎确认。

  电话那边的人睡意朦胧:“嗯…”

  方白听得出廖黎还泛着困,声音不自觉放低:“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没,我也准备起床了,”廖黎说着坐起身,“今天有两场手术要做。”

  方白一听,立刻说:“那我不打扰你,先挂了。”

  廖黎说了句别着急,问:“我还没起床呢,你着急挂什么电话?我先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再来找我玩?”

  方白轻笑了声,语气少有的指责:“好意思说?我上次找你,你有陪我玩吗?”

  去国外两周,廖黎就陪她玩了两天,其余都是方白自己打发的时间。

  “你来的突然,我什么都没安排呢,下次来提前告诉我,我这次肯定安排好。”廖黎说,“你来我带你去继续去上次的那个酒吧,各种高质量男人任你选。”

  方白想回一句她不感兴趣,话到嘴边,突然记起了纪郁柠在旁边,虽然不确定纪郁柠听不听得到她和廖黎的通话,但还是说:“好,去找你会告诉你的。”

  纪郁柠没听到方白的通话内容,可她知道方白是在和谁打电话,听到方白可能要去找对方,纪郁柠下意识叫道:“阿姨。”

  方白听到纪郁柠叫她,跟廖黎草草说了再见,收起耳边的手机看向纪郁柠。

  “我给廖黎打了个电话,问了问你用不用去医院。她说吃点药先看看,如果明天没退烧再去医院。”

  纪郁柠不关心去不去医院,她抿声问:“阿姨还要去找廖阿姨吗?”

  “就是说说,”方白顿了下又说,“不过等你放暑假了,可以考虑去几天。”

  去国外的两周,是方白身心最放松的两周。

  不用去想纪郁柠怎样怎样,一切都很放松,享受着自由。

  “…”

  车里静了三秒。

  方白没意识到车里怎么就安静了,毕竟方白的认知中,她去哪里,纪郁柠不会关心。

  看到纪郁柠收起了盖在身上的外套,方白问:“怎么样,你感觉好点了吗?”

  接收到关心,纪郁柠收衣服的动作停了停,“嗯。”

  “我看一下。”方白手贴上纪郁柠额头,温度与刚才相比没有退下的迹象,“还是有点烧,不过快到家了,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方白冰凉的手贴在纪郁柠温热的额前,带给纪郁柠的是丝丝凉的惬意,发晕的脑袋有了丝清明。

  漆黑的瞳孔微缩,纪郁柠叫道:“方白。”

  淡薄的语气,低而沉。

  突然被叫全名,方白心慌乱地跳动了两下,贴在纪郁柠额头的手下滑,故作娴熟地捏了捏纪郁柠的脸颊,笑着说:“没大没小,叫阿姨。”

  方白脸上笑着,心里却很慌,就连捏纪郁柠脸颊的手都很僵硬。

  生搬硬套的亲近,宛如穿了大两码的鞋,极其不自然。

  虽然手感很好,可这不是她能捏的。

  方白压下想再捏一会儿的心思,收回手,“想要跟我说什么??”

  脸颊被捏起的地方好似烙印,灼着纪郁柠的皮肤,血液滚动到身体发起了热。

  纪郁柠敛眸看着方白,内心的翻滚与表面的冷淡形成对比,只不过只有纪郁柠一个人知道。

  方白同样看着纪郁柠,与人沟通时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学会倾听。

  可等听到纪郁柠说的是什么后,方白宁愿不跟纪郁柠沟通。

  纪郁柠对方白说:“我很快就成年了。”  ?

  什么意思?

  要是不知道剧情,还以为纪郁柠在跟方白分享喜悦,可她知道剧情。

  是提醒她死期快要到了吗?

  不就…捏了她一下脸吗…

  不知是因为没有预想中暖化纪郁柠还是别的,方白心里说不出滋味。

  收起嘴角的笑意,方白佯装平静地说道:“我知道,还有差不多五个月。”

  “嗯。”纪郁柠转眸望向窗外,她知道方白没有懂她的意思。

  但没关系,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