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道声音沉寂了一瞬。
“你确定不和我合作？”那道声音满含着诱哄：“可我现在能感觉到你的窃喜如今这个神女受了伤只能依赖你，你终于可以和她处在同等的地位。你大可和我合作，那样你就能对她做更多你想做的事情……”
“我知道你是看中了我这具身躯。”姜若羽毫不意外这道声音能明白自己的心思但有些东西一向只能想想所有的妄念都是建立在许意姐姐欢喜顺遂的基础上。
自己宁愿死，也不愿意忤逆许意姐姐。
这一刹姜若羽的脑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速运转：这邪神法力滔天完全有能力强占自己的躯体，却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说服自己……
这只能说明一种可能：如若说这些‘圣女’是某种祭品的话必须要这些祭品心甘情愿，才能被这邪神完全占据躯体。
姜若羽决定赌一把。
她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扶住脸色苍白的宋许意，斩钉截铁地打断了那个声音：“但你若是伤害了许意姐姐，我这一生都不会归顺于你——”
“真是感人至深的姐妹情谊！”
那道声音顿了一瞬，终是不甘不愿，阴阳怪气地开口紧接着，姜若羽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被钉进了自己的躯体里，整个人变得无比冰冷僵硬。
“我可以停了这场大火答应你并不伤害你的许意姐姐，你也确实聪明认识到了你是这千年来最和我配适的躯体这让我越来越舍不得放弃你。”
那一道声音似乎能完全读取姜若羽的思绪在姜若羽脑海里继续开口：“但我给你反悔的机会。你这些年来都活成了小可怜所以你才会觉得这个神女是你的唯一。当煊赫的权势摊开在你的面前你总会做出正确的抉择……”
“我会帮你熄了这大火作为条件即便你不是我的信徒，你也得依照隐月教的规矩，接下来五年都要为我所用！一旦背弃，你的躯体，可能就会永远属于我了……”
“敢不敢和我赌一赌？虚伪的小孩？”
姜若羽眸光闪烁了一下，望着一旁的宋许意，终是点了点头。
*
当宋许意竭力想要摆脱桎梏的时候，就在某一瞬间，姜国皇室的大火突然消了下去，四方前来救援的兵将们跑进了皇宫，火势很快就被控制……
纵然损失惨重，但姜国皇宫仍然有不少人活了下来。
宋许意心中松了口气，收回了神识。
这时候宋许意勉力维系的灵力已然用尽，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帼洲上空的屏障壁垒似乎又加深了一些，宛若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罩子，整个城市笼罩在密不透风的暴戾气息之中，宋许意的元神根本透不过去。
宋许意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似乎坠入了那邪神的圈套，姜国的这场大火很大可能和这个邪神有关。
是自己大意了！自己想着动摇帼洲皇帝的信仰根基，却被邪神差点端了后方……
这帼洲的邪神究竟是个什么存在？
“许意姐姐？你以后能帮我照顾我娘亲吗？”
一旁的姜若羽突然轻声开口，打断了宋许意的沉思。
随着姜若羽这句话说出口，她心底里那道声音便跟着冷笑出声：“在我占据你的身体期间，你的娘亲也是我的娘亲，我自然不会慢待她……”
姜若羽却没理她，一双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宋许意。
宋许意这时候才发现姜若羽一张脸同样白得吓人。
“若羽，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忽然间想到了我娘亲，我离开这么久了，不知道她现在是否安好，又想起我娘亲只有我一个孩子，如若我因为意外不在了，不知道我的娘亲会如何伤心……”
姜若羽脸上浮现一个虚弱的笑，不知为什么，宋许意总觉得这一瞬的姜若羽看起来极为难过。
“你娘亲好好的，没有遭受劫难。”
“若羽，你也会好好的，我会护住你的。”
小小年纪就要在生死关头历练，难免会胡思乱想。
宋许意觉得自己能理解姜若羽突如其来的多愁善感，心中却莫名地觉得不安，想了想，宋许意皱眉探了一下姜若羽的脉息。
姜若羽的脉息却极为正常。
是太累了吗？
宋许意皱了皱眉，又自然地握住了姜若羽的手，想要如若以往一样往姜若羽身体里输送神力——
神力有提神醒脑，蕴养躯体之效，能减轻身体的难受症状，这些年来有神力的蕴养，姜若羽这些年来身体也比一般人要更加强健一些。
然而出乎宋许意意料，姜若羽这一次不着痕迹地推开了宋许意的手，对上宋许意错愕的眼神，姜若羽弯了弯唇：“姐姐看起来也很虚弱，我不想再让姐姐为我担忧。”
姜若羽素来体贴，宋许意只当她又懂事了一些，见到姜若羽确实抗拒自己的接近，宋许意也没勉强，和姜若羽一起回了客栈。
其余通过第二轮的女子们大部分喜笑颜开，因为她们能进入第二轮，在隐月教的教众看来她们已经具备着神缘，即便通过不了第三轮成不了圣女，她们之后也能在隐月教之中担任不低的职务。
宋许意和姜若羽两人都是成为圣女的热门人选，自然引起了各方注意。
宋许意知道那个邪神借这一次机会将了自己一军。
但不知道是狂妄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这邪神没再继续对着自己出手。
在反思过后，宋许意决定继续自己先前的规划：仍旧在帼洲城内一点点撬动邪神的大本营。
这个过程虽然可能极为缓慢，但也并不是不能实现。
这种决定来自一个偶然的发现。
因为整座城极端笃信神女的传闻，贫困的百姓遇到重病没钱医治，往往会供奉槐树月亮祝祷，恳请隐月教的巫医占卜给予指引。
如若占卜出吉兆，百姓们便会耗尽家财为病患去医治，或是占卜出凶兆，百姓们大多都会放弃医治，开始准备丧仪。
这种万事都由引神来决定的处世观太容易钻空子了，尤其是巫医的水平良莠不齐，更是存在很多妄图蒙混过关的江湖骗子。
宋许意就亲眼看到过一个孩童明明只患了最普通的伤寒，却被巫医判定成了绝症，小孩的父母们当着小孩的面就开始悲痛地准备丧事。
因而纵然此时神力微弱，但宋许意之前几个世界累积下来还有一身医术，宋许意想了想，之后三天干脆在城南的贫民窟开始坐诊。
不管能不能治，宋许意都会努力试一试，也多亏她在第二关的表现让帼洲城的人都认识了她将她看成了半个圣女，这群人抛却了顾虑，往来就诊的人络绎不绝，宋许意从早到晚，忙得几乎无暇他顾。
而她的努力也有了一定的成效，信仰之力开始一点点汇入她的身体，加速伤势的恢复。
姜若羽这几天并没有陪在宋许意身边，她似乎有些不舒服，窝在房间里休息。
以往不舒服的时候，姜若羽总会撒娇卖萌让宋许意过来看着她，宋许意听着姜若羽故意放出的“哎，其实有点难受想要装病，但许意姐姐这么忙还是不要劳烦她，多睡几觉调息一下就好了”的心声，也熄了打搅姜若羽的念头，让她好好休息。
因此在三天之后，看到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的姜若羽的时候宋许意愣了一瞬，几乎是下意识捏起了姜若羽的手把起了脉。
然而姜若羽的身体看起来极为健康正常，只是双手出乎寻常地冰冷，宋许意又想要往姜若羽体内输一些神力，然而手一触碰到姜若羽就被姜若羽捏住了手腕：“傅盛过来了！”
紫金崖就在客栈不远的地方，傅盛为表虔诚，决定带着十个备选的圣女步行上紫金崖，一行人一路招摇过市，所过之处，街道两旁的人悉数跪拜，尽呼“恭迎圣女！”
对于某些人来说，这种万人跪拜的场面着实让人心动，宋许意却根本没有留意，一心只关心着姜若羽的情况。
一路上被百姓们注视着不好动手，等到到了紫金崖等侯在测神洞洞外的时候，宋许意还是忍不住将手碰上了姜若羽的躯体将神力输入姜若羽体内，然而神力一进姜若羽的躯体，就像是碰到了一个无底的漩涡，宋许意无法再控制自己的力量，神力源源不绝地被这个漩涡给吸入了进去……
宋许意瞪大了眼！
姜若羽忽然侧过脸来，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靥。
宋许意从没在姜若羽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这一刻的姜若羽和宋许意之前见到的那个圣女完全融为了一体，甚至气质更为冷清暴戾。
然而转瞬之间，那股吸收宋许意神力的力量突然停了下来，姜若羽痛苦地皱紧了眉，闭上了眼。
“她是被邪神附身了吗？”
系统惊恐地瞪大了眼，尖叫出声，没想到这个世界会是这个走向——
系统之前在这个世界一直极为安心，因为小反派看着许意的眼神和之前一模一样，原本以为在这个世界会和之前的世界走向一样，完成任务指日可待，却没想到会突然跑出来一个邪神。
这个邪神可不是小反派，她真真正正能威胁到许意的生命！
宋许意的心也在这一刹沉到了谷底。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姜若羽：小姑娘仍是之前精致无双的模样，可她整个人的气质在这一刹明显发生了改变，明明是一颗耀眼的明珠，却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翳。
“宋许意。”而这时候，傅盛喊到了宋许意的名字。
宋许意一点儿也不想进入那个测神洞。
是自己将姜若羽带到了这里来，如今她陷入了危险，自己总得带她离开，而且宋许意心中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一旦小姑娘进入了这个洞穴，很多事情都会发生变化……
小姑娘却似乎也在做着艰难的斗争，脸上的表情一下子阴翳一下子哀伤，最后她脸上的神情变得无比冷漠，不再看向宋许意，转头望向傅盛：“我想要先进测神洞。”
“若羽你——”宋许意伸手想要去阻止姜若羽，然而宋许意的身体此时刚被吸干神力极为虚弱，刚碰上姜若羽的手，一道强劲的力量从姜若羽手中传过来，宋许意瞪大眼，下一刹便软绵绵倒了下来——
姜若羽的眼神又开始挣扎，最后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又一次抱起了地上的宋许意，迎着傅盛探究的眼神，走进了深沉的洞穴之中。
*
“你为何出尔反尔？”
进了测神洞之后，姜若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将漆黑的神力输入了宋许意体内，她奋力挣扎，好不容易获得了身体的掌控权，宋许意已经陷入了更深的昏迷。
姜若羽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昏迷的宋许意，冷下了眼眸。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那一道声音却是从洞穴的四面八方传来：“你重视这个没用的神女甚至超越了性命，你原本打的便是在测神洞中自戕的主意！”
“你若是打算好好遵守诺言，我也不至于此！”
“都是这个女人！”深浓的戾气参杂着人世间的万般怨念，从洞穴的四面八方涌入，如同一个狰狞的怪兽停在了姜若羽面前，仿若下一刹便会将两人吞没。
“这都是我谋划的，与她无关。”
一切被邪神拆穿，姜若羽的神情看起来却极为冷静——
“我们长话短说，此时追究对错无益，你要怎样才会放过她？”
“十年！”那道声音狞笑着开口：“我要你的身体掌控权十年！”
姜若羽没有说话。
她垂下头静静地看着怀里的宋许意，拨开宋许意颊边的长发，唯有颤抖的手显现着她此时不平静的思绪——
这是很久以来便想要做的动作，以前只觉得亵渎，然而此时梦中的情境成了真，却是在这般身不由己的状况下……
但为了许意姐姐，她什么都是甘愿的。
“好！”姜若羽垂下眼，终是轻声开口：“你不能伤害我的母亲，也不能伤害许意姐姐！”
邪神自是满口答应。
“但我不信任你，我要看你送她回家。”姜若羽却再次开口。
邪神似乎对姜若羽有极强的耐心。
洞内传来一声冷哼，黑雾拢了上来，等到姜若羽再次睁开眼，便来到了一处山清水秀之地。
“这是她的故土，她父亲就快过来了！”见到姜若羽眸底的流连，那道声音再次在姜若羽心间急促地响起，姜若羽只来得及看到靠近的一道玄色身影，便再次回到了洞穴之中——
黑漆漆的洞穴之中，那一道声音显得尤为不耐。
“我不会再动手脚，她毕竟是九尾狐族，只要她不主动招惹我，我现在不会凭空树敌，她只要修养几年就会醒来……”
“现在！到你给我借力的时候了！”
……
无数的黑雾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将姜若羽包裹，身体的每根经脉似乎都在被巨力拉扯，姜若羽死死咬紧下唇，直到流出鲜血晕倒在地……
灵魂被挤压在了心底的一个角落，她明显看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影子进了自己的身体，而在融合的一刹那，姜若羽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是一团无知无觉的戾气，吸收着人类所有的情感，一点点日益壮大。
有一日她和一个法力高强、叫做将白的男人打了一架，男人喊她为‘引神’，她毕竟年幼，不敌将白受了重伤，被那男人关进了镇神塔。
将白发现她已经生出了神智，一刀下来将她劈成了两半，将她性格里那些纯善的部分投入了轮回，剩下的一大半仍然关在镇神塔上——
于是，投入轮回的那一半洗尽了浊气，投胎到了姜国皇宫，成了姜若羽。
将白却不知道，作为天地间第一个非胎生的神灵，除非自我消亡，引神杀之不尽，人界的所有负面情绪聚集在了一起，又一次在凡间衍生出了新的引神……
新的引神虽然生成了神智，但必须依附人体，而最合适的人体，也只能让她寄居最多五年便会彻底消亡。
只有同样出自引神的，姜若羽这具身体，才能和引神有着最高的配适度，所以引神才对姜若羽无比耐心。
引神残存的善念全部在姜若羽身上，新的引神贪婪又恶毒。
但是，将白没有想到，再纯善的灵魂也会被环境玷污，如若没有遇到宋许意，原著梗概里备受折磨的姜若羽遇到了新的引神，自然会和引神一拍即合，祸乱三界——
然而姜若羽遇到了宋许意。
既然引神是人族污糟情绪的化身，能通过情绪控制帼洲人，为什么自己不能通过自己的意志在脑海里蚕食、控制她？
毕竟自己来源于千年前更老的引神！
……
姜若羽睁开眼，敛起眼眸，尝试着根据梦中的方法，一点点开始调用着元神……
*
而同一时间，宋许意这具身体的父亲发现了昏迷的她，用尽灵药为她疗伤，八年后，宋许意重新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嗯，有良心的作者预告一下。
这个小世界He。
然而我近期重温了《活着》、《悲惨世界》，咳，所以下个小世界的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