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陆敦一回山门便又一次找上了傅惜语。
当时宋许意正在找傅惜语指点武艺，陆敦脸色沉沉地走进门，示意宋许意回避。
十年过去了岁月在每个人身上都留下了痕迹却只有陆敦一如往日那般，仍旧风度翩翩、相貌英俊除了眼角生出的些微鱼尾纹暴露了年龄乍一看过去陆敦跟青年男子并没有什么两样。
宋许意心中倏地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看着陆敦比平日更为苍白的脸色，抿起了唇。
宋许意依言走到了门外手心不由自主地渗出了汗，她隐隐有种感觉心中的许多谜团都会在这一日得到答案，而借助着系统，宋许意听到了那些原本不该她知道的消息——
“反派的语气极为平静，告诉了陆敦说三师弟死了。”
“卧、卧槽——”系统忽然爆出了脏话，急剧地呼吸了几口才继续开口：“陆敦说人是他杀的还笑着反问反派“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宋许意呼吸一窒，纵然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有了心理准备，却没想到陆敦会真的这般人面兽心对自己养了十多年的弟子都下得去手。
那傅惜语呢？她为什么又要帮陆敦调理紊乱的真气？
“反派接受得极为平静，仍旧板着那一张脸问陆敦说什么时候开始——”系统的声音有些飘接着往下说。
“陆敦说越快越好他……他说他吸收了反派三师弟的真气身体里的真气现在极为紊乱撑不了多久了说……说最好明天开始——”
系统的声音变得结结巴巴声音越来越小，显然受了极大的冲击：“陆敦还假惺惺反问反派，问她现在要不要找个炉鼎把体内紊乱的真气传出去，反派说不用，然后陆敦说，说什么这次非同以往，反派毕竟是他唯一的孩子，他还是不忍心让、让反派去死，反派说她自有成算，陆敦……陆敦就气哼哼说了声“你调理一下，我明日再来！”然后……”
系统没再说话，因为陆敦已经出了门。
他原本是要往另一个方向走的，看到这个方向的宋许意，忽而眯起了眼走到了宋许意面前。
宋许意恭敬地站起喊了声“师父”，竭力保持着镇定。
陆敦在宋许意身边站定，宋许意能感觉到陆敦在打量着自己，眼神宛若是盯准了猎物的鹰隼，宋许意只觉头皮绷紧，背后甚至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好一会，直到傅惜语从房间里走出喊了声‘师父’，陆敦才轻‘嗯’了一声，迈步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直到看不见陆敦的背影，宋许意才松了口气，回过神之后只觉得整个人膝盖都软了，整个人绷紧成了一根弦，系统也在宋许意脑海里哆哆嗦嗦开口：“许意，陆敦看你的眼神……真的好恐怖！他想对你做什么？没想到他居然是傅惜语的爹！他……究竟是什么魔头……”
宋许意抿起了唇。
事实上，刚刚那段对话对宋许意而言同样充满了冲击，宋许意知道陆敦不简单，但她从来没有想过陆敦会练灭仙劫……
仔细想起来，一切其实全部早有端倪。
陆敦当年是从雨如蝶手中逃出来的，或许他早就从雨如蝶手中学会了灭仙劫这门邪功，联想到陆敦逃出来之后功法一下子变得极为厉害的事迹，宋许意甚至怀疑太极宗上任宗主和陆敦的义兄莫文都是死在了陆敦手中，所以他才能成功继承太极宗……
难怪陆敦这么信赖傅惜语——因为傅惜语就是陆敦的女儿，两人练同一门邪功，自然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但这其中还有一些让人不解的地方——比如说，傅惜语的母亲。
傅惜语如今已经二十多岁，那么她的母亲又会是……
联想到傅惜语最后归于魔门的行为，宋许意心中一跳，猛的想到了某种可能。
*
而不觉间傅惜语也走到了宋许意面前。
“走吧！”
傅惜语的声音一如以往一般平静。
这几年来两人已经有了默契：一旦陆敦出现在傅惜语面前，便意味着傅惜语即将要去医谷医治。
宋许意觉得傅惜语应该是知道自己知道点什么的，但两人有默契地从没提起过这件事。
仔细想想，十年的时光过去了，傅惜语整个人似乎一直没变，除了眼角眉梢带上了一种偏于成熟女子的娇媚，一如当年那般冰冷淡漠。
她在这世上活着，却似乎只是活着，就像是每年过年的时候，大家都会许下新年的愿望，而傅惜语从来都只是笑着，从来没有吐露过任何关于未来的期盼。
宋许意原本以为自己算是熟悉傅惜语的人，然而宋许意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其实根本不知道傅惜语在想什么……
宋许意更明白：傅惜语是不会主动说的。
但这天下，总有人知道傅惜语的想法……
宋许意看着傅惜语的背影，微微抿紧了唇。
……
这一晚，傅惜语房间里的灯亮了一整晚，宋许意也一夜没睡。
第二天早上，宋许意看到傅惜语出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她：“师姐！”
宋许意深吸了一口气，大喊出声：“我哥说不久之后让我下山和他一起游历，我想邀请你一道去——”
大概是宋许意一向极为乖巧，很少主动提出要求，傅惜语似乎有些惊愕，抬头望了宋许意一眼。看到宋许意游移的眼神之后，似是忽然明白了什么，绷紧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笑。
“好。”傅惜语轻声开口。
这一刹，宋许意一颗心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因着脸上的疤痕，傅惜语整个人算得上是生得丑陋吓人，但她时常会有一种感觉，觉得傅惜语长得十分漂亮，正如同此刻，宋许意看着傅惜语的笑容，竟差点看痴了去……
*
宋许意这些年来已经接了钱贺的班开始带弟子们的早课，在训练完弟子之后，往常时候宋许意都会自己练功，然而这天宋许意却怎么也聚集不了心神，索性收拾好行李细软，等在了通往大门的道路两边提前联系了医谷的马车过来接人。
陆敦此人无比狡诈，他知道每年傅惜语的情况瞒不住人，便对外颠倒黑白，宣称傅惜语身体有旧疾，他每年需为傅惜语调理真气才能让傅惜语继续维系性命，其余弟子深信不疑甚至还赞他是菩萨心肠，却只有宋许意明白：陆敦才是造成傅惜语病症的罪魁祸首。
时间一点点逐渐流逝，入夜之后，道路前方突然一阵喧嚣，钱贺的声音带着哭腔传来：“师姐你千万不能有事，三师弟才刚刚遭遇不测，若你也……我实在是承受不住……”
宋许意心中一紧，连忙上前：傅惜语面如金纸，唇边还有斑斑血迹，情况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危急……
宋许意咬紧牙，想起宋谷主教给她的吊命的针法，也顾不得陆敦还在一旁，当即便掏出银针封住了傅惜语几个重要的穴位。
“师父。”在施完针之后，宋许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深吸一口气跪在了陆敦面前：
“师姐身体羸弱，应多加散心调养，弟子恳请师父，如若师姐这一次能痊愈，还望师父能应允让师姐随我下山游历，调养身体——”
不同于之前的虚弱憔悴，陆敦如今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慵懒的气息，仿若饱餐之后餍足的野兽，而他的内息也愈发深厚，让人难以猜测。
此时一众弟子和几位门主都聚集在一旁，宋许意知道自己的这番话会让陆敦不悦，但这是宋许意能找到的最好的机会，依照陆敦平时表现出来的宽仁模样，陆敦必不会拒绝。
一定要想办法将傅惜语调开陆敦身边！傅惜语的身体已经消耗得极为厉害，如若再来一次，傅惜语必定内息紊乱，滋生心魔。
陆敦目光沉沉地看着宋许意，宋许意这才察觉到陆敦的一双眼和傅惜语生得极像，有那么一瞬间，宋许意在陆敦的眼眸里察觉到了骇人的气势，但随即陆敦便弯着眼睛笑了起来：“当然可以，惜语这些年确实也辛苦了。”
“不过许意，”陆敦摇起了扇子，唇角的笑容更深了一些：“你如今也已十六，也是时候到我膝下来练武了，等你游历回来，为师便来考校你……”
这一刹，宋许意感觉自己像是被猛兽盯上的小兽，后背一阵发凉。
她隐隐约约知道承受陆敦教诲的可能下场是什么，被吸干了功力的三师兄便是近在眼前的示范……
但此时已然由不得宋许意拒绝，宋许意一时间也想不出理由拒绝。
最终，宋许意还是挤出了一个笑，重重地朝着陆敦磕了个头：“多谢师父。”
*
傅惜语这次的情况极其凶险。
直到第二天傍晚，宋谷主才推开了竹屋的门。
“命算是保住了！”宋谷主叹了口气：“但她这样下去……”
宋许意看着一脸疲惫的宋谷主，心中生出了几分退意，咽下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而宋谷主却像是知道宋许意有问题想问，邀着宋许意到了她的房间，给宋许意斟了一杯茶——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宋谷主的眼神里划过一丝明显的沉痛，叹了口气：“惜语她一次次容忍陆敦伤害她，是因为她从很早开始，就存了和陆敦同归于尽的念头……”
“我叫你过来是想要请求你：或许惜语她自己都没察觉到，你对惜语而言是不一样的，如若这世上有人能劝惜语改变和陆敦同归于尽的主意，那只能是你——许意……”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