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当年寒色远>第94章

  白发飞舞, 纱裙好似一团烟云,浅淡的茶色眼眸冰冷得无以复加,女子顺手收回长剑, 挥出一道杀气腾腾的剑气。

  方才受了伤,这一招并未给人喘息的时机,那灰衣人还未起身便又被这道剑气冲撞开来。

  知道这位不速之客不好惹, 灰衣人忍痛起身, 慌不择路破窗逃去。

  越初寒抬脚便要跟上去,但她却是想到了什么,身形顿了顿。

  “不用管我……快去……”

  亲耳听见那人说杀了父亲,岂有在这种时候因小失大的道理?越初寒不再犹豫, 随即也投身扎进雨中。

  大雨瓢泼,打在身上生疼, 就那一刻的迟疑,这吵闹天地已不见了灰衣人身影。

  奔赴至林间四处搜寻,始终未见得有何人逃窜, 何况今夜雨势不小,又是沉沉黑夜, 结果只能是不尽人意。

  还是被他给逃了。

  无法,越初寒只得返回庄内, 吩咐一干弟子们尽力捉拿凶手。

  而弟子房中, 绮桑已经昏了过去。

  人就倒在地面, 意识全无, 肩头处淌着一滩触目心惊的血迹。

  有弟子前来,见状纷纷大感诧异。

  “这……江师兄怎么死了?”

  “小师妹也受了伤?怎么回事?”

  “一定是那贼人回来要对她下手!可恶!”

  ……

  怒火难消,越初寒尽量维持平静,将绮桑打横抱起, 边道:“去将徐大夫请到我房中来。”

  直到给绮桑包扎好了伤口,一身透湿的裴陆才赶了回来。

  见到弟子们从庄内离开搜寻灰衣人,他才发觉不妙,匆忙回庄后又听说绮桑受了伤,真是又急又气。

  “舒舒中了毒,这下绮桑妹妹也遭遇不测,初寒……我真是没脸见你。”

  夜灯摇晃,墙面映着三个姿势各异的人影。

  越初寒叹了口气:“不怪你。”

  裴陆忙道:“绮桑妹妹如何了?”

  “伤口有些深,不过性命倒是无忧,”越初寒道,“我听见了,那灰衣人亲口承认,父亲是被他所杀。”

  裴陆冷哼:“由此可见,他必定在庄里潜伏好些年了,还将这罪名栽赃给绮桑妹妹,害我们对她生疑,真是歹毒!”

  越初寒道:“告诉弟子们,将庄内也查一查,那人既然埋伏在庄里,肯定不愿就此毁掉多年苦心,他势必会寻个时机赶回来装作无事发生,这时谁若不在庄里,谁就有嫌疑。”

  裴陆立即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放心罢,方才回来的路上已经安排过了。”

  越初寒应了声“好”。

  今夜一事很快便传遍庄内,有关杀害越长风凶手另有其人的消息也人尽皆知,虽说一夜过去都未将那灰衣人捉住,庄里也不见有谁受伤或是形迹可疑,但总算证明了绮桑的清白,众人心中也算欣慰。

  昏昏沉沉躺了两日,绮桑才初初醒转。

  她虚弱得厉害,一动就扯的伤口疼痛难忍。

  床边,越初寒仍是守着她,见她醒来,便问询道:“疼么?”

  绮桑点头:“疼的,不过我能忍。”

  越初寒喂她喝了点水,目光柔和:“我闭关后发生的事,裴陆都和我说了,你做得很好。”

  得知那灰衣人逃出生天,绮桑难免失望:“以后怕是很难抓得住他了。”

  “人没事就好,”越初寒看着她,脸上有浅浅笑意,“不是你。”

  纵然凶险,又挨了一剑要吃上一点皮肉苦头,却也弄清了原主并不是杀害越长风的真凶,这也是极大的收获,绮桑如释重负,扯了扯嘴角:“这伤么,倒也不亏。”

  “这些天辛苦你了,定是受了不少委屈,”越初寒道,“不过那些刁难你的弟子们也并不坏,只是替父亲抱不平,你勿要怪责。”

  绮桑道:“不会的,现在事情也已经弄清楚了,我没杀人,相信他们也不会再为难我,我理解的。”

  “你能这样想便好。”

  “那天,你怎么会突然赶来?”

  “其实前一晚我便打算出关了,但是发现你偷偷跑来我房里藏东西,所以留了个心眼。”

  还以为她闭关修炼会注意不了自己,没想到还是被她察觉了,绮桑意外:“原来你早就知道我进过你房间。”

  越初寒颔首道:“不错,那封书信我也看过,什么都没有,我猜想你是有什么打算,所以按兵不动,你和裴陆跟上江轩我也知道,但那灰衣人下手灭他口的时候我暗中搜了一阵,后来发觉不对才又返回,怪我大意了,不然也不会叫你受伤,被他奸计得逞。”

  “不是说了么,这伤受得不亏,”绮桑安慰,“挨一剑换我清白,很划算,你不必自责。”

  心头的包袱都已消除,彼此难掩喜意,两人相视一笑。

  绮桑这才来得及打量四周,问道:“你在碧云山庄,就是住这里?”

  越初寒点头:“以前在别处,后来才搬过来的。”

  绮桑看了一圈,疑惑:“怎么没个梳妆台?”

  越初寒道:“我不喜打扮,所以用不着。”

  “那你自己的东西都往哪儿搁?”

  “东西?”

  “就姑娘家用的那些东西啊,你再不喜打扮,也该有几件首饰或者私人物品的吧。”

  越初寒想了想:“我没什么私人物品,”顿了顿,“你是想找什么东西?”

  绮桑心里一直惦记着一件事,便问道:“我当初送你的香囊还在吗?给我看看。”

  她这要求并不过分,却见越初寒听了竟有些犹豫的样子。

  绮桑猜测:“你,该不会是扔了吧?”

  眼神微微躲闪,越初寒清了清嗓子:“怎么可能。”

  “那你干嘛不愿意给我看?”

  “没,只是……”

  “弄坏了?”

  “也不是。”

  “那到底是怎么了啊,”绮桑好笑,“你遮遮掩掩的干什么?我想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呢?”

  许是听见她说有可能找到线索,越初寒这才稍显无奈道:“那你……先起来。”

  起来?绮桑一头雾水,由着她将自己扶着坐了起来。

  便见越初寒将她背后的被褥一掀,那床板上头登时浮现出一个小小的暗格来。

  绮桑正想出言取笑,可一看越初寒耳根都红透了,便又将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搞半天这人是骗她呢,说什么没有私人物品,结果全藏在床底下!

  感受着那道看透一切的目光,越初寒默默无言地打开暗格取了一只香囊出来。

  “给你。”

  绮桑顺手接过,又朝那暗格里瞧了一眼,只见格子不大,里头堆的东西倒是不少,便还是没忍住调笑道:“小庄主?你没有私人物品呐?”

  越初寒坐得笔直,赫然道:“这……”

  “难怪不肯给我看呢,”绮桑道,“刚还跟我说没什么搁私人物品的地方,转眼就搞出这么个暗格来,好意思不?”

  越初寒无可奈何:“你若不打趣,我怎会支吾不定?别说了……”

  和这人相处的越久,就越是了解她的性子,表面看着冷冰冰的,是个不染人间烟火的仙女,可实际上脸皮比谁都薄,一丁点小事就要脸红,这江湖上简直再找不出来第二个比她更纯情的人了。

  绮桑强压下笑意,淡淡道:“好吧,我不打趣你,我先来看看这……嗯?”

  发觉她皱起眉头,满脸疑惑的样子,越初寒也将那香囊看了几眼:“怎么了?”

  绮桑吊在手里晃了晃,冲她道:“这是我送你的那个?”

  越初寒道:“是,”见她神色不太对,便又道,“有问题?”

  绮桑哼笑一声:“有,问题还不小。”

  只见她手上那只香囊做工十分精美,绣的小巧玲珑,其上的花纹更是栩栩如生,若非手艺精湛之人,绝无可能做得出来。

  要知道,绮桑在原主的房中也发现过一只香囊,和眼前这个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后一个拿到街上卖银子都不成问题,而前一个却是白送人都不一定有人要,差别可说是巨大无比,完全不像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听她细细分析而来,越初寒凝目道:“你是说,这香囊是别人交给你,然后要你拿给我的?”

  绮桑道:“说不定就是那个灰衣人,他想让我将你引开,然后趁机在饭菜里下毒,卫离说过,他从始至终都是藏在你父亲房里的,人死后他才刻意出来吸引视线,也就是说,那天我们两个在弟子房的时候,那灰衣人早就躲在里面了。”

  越初寒回忆一阵,肃然道:“原来如此。”

  绮桑看了看她:“你想到了什么?”

  “你原本并不是擅长女红之人,”越初寒道,“当日我见了这香囊大为惊艳,还开玩笑问你是不是花银子买的,你说你向别的师姐取过经,下了一番功夫有了长进,我便信了,如今想来,那不是真的,其实是有人叫你那样说的。”

  这就对了,这也能说明原主房里那位也就是那灰衣人,她在原主练字的时候找上她,让她将香囊送给越初寒,又找了什么借口要原主替他隐瞒,而那等料峭寒冬时节,原主一定是为了帮她这个忙,所以才练字练到一半连外衣都没穿便急着出了门。

  绮桑思索道:“能让我帮他忙,这人应该和我关系还不错,且他女红手艺好,这样的人,庄里该是不少,不太好缩小怀疑范围。”

  越初寒道:“不过能够确定,那人一定是个女子。”

  绮桑眼睛一亮:“没错!”

  “还能威胁江轩给她卖命,”越初寒接着道,“这人身份地位也不会太低。”

  绮桑道:“我对庄里的人不怎么熟,你能够联想到的人有哪些?”

  越初寒沉思片刻:“很多。”

  会绣香囊的姑娘该是一抓一大把,这庄里女弟子也不少,按原主的脾性来看,和她交好的人更是多了去了,还真是不好找。

  各自思考着,两人都未再言语。

  许久,绮桑才放弃想这个,转而道:“要不去看看柳舒舒吧,她那天晚上和那灰衣人交过手,去问问她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越初寒道:“你昏迷的这两日我去看过她,也是想问问此事,不过她一直没醒过,不晓得这会儿怎么样了。”

  绮桑立即掀开被子要下床:“那就更得去看看了。”

  越初寒将她拦住:“你还伤着,我去罢。”

  “没事没事,伤口疼是难免的,走路倒是没问题。”

  “真的没事?”

  “真没事,我白白当了那么久的冤大头,有什么当然要亲耳听听了,好弄个清楚不是?”

  她执意如此,越初寒也就不再坚持,扶她下了地,又取来衣物替她穿上。

  瞧见她对待自己的动作如此温柔细致,绮桑有些发愣。

  越初寒先推开门瞧了瞧外头的天色,虽是仍在下雨,但那雨丝却是细如牛毛,可以忽略不计,便道:“不冷就好,你同我来罢。”

  她说着,踏出门去,可身后却迟迟没能听到动静。

  回头看去,面色苍白的少女正倚着床柱静静站着,没有动作,也不说话,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以为她是身子吃不消,越初寒赶紧回了房,柔声道:“别硬撑,实在不行你就在房里等我。”

  绮桑没来由叹口气,唤了她一声:“姐姐……”

  看清她脸上有莫名的哀愁,越初寒观察着她:“怎么?”

  “你对我很好。”

  唇边浮现一抹笑意,越初寒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妹妹,应该的。”

  绮桑埋下头:“对不起。”

  听见她这句突然的道歉,越初寒有些不明所以:“对不起?”

  绮桑看着自己的鞋尖,不自觉放低了声音:“之前……是我太无理取闹了,伤了你的心,对不起……”

  事到如今,该说的话都应说个明白,该表的态也绝不能再含糊不清,有些事可以佯装没发生过,但有些事却是非要面对不可。

  迫切想要回到现实,她按照系统给出的任务费尽了心思要攻略她,可到底不是真心的,越初寒一开始不愿意,可后来为了保护她不受孟青伤害又主动剖白,只是那时绮桑刚刚经历了孟青的翻脸无情,做不到接受她。

  而如今想来,她的决定是对的,越初寒是个至情至性的端正之人,如若为了一己私欲欺骗她,这对她太不公平,绮桑自己也不能做到心安理得,已经穿越了这么久,她也早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回不回去都没那么在意了,可带给越初寒的伤害却是实实在在的,要是不把话说开,她良心怎么都不会安。

  这句满怀歉意的对不起,其实迟到的太久了。

  绮桑组织了半天语言,也实在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她等着越初寒冲她动气,虽然这不大可能,但她若是说几句不好听的话也好,可越初寒的反应却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轻声道:“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

  听到这话,绮桑倏地抬起头来,诧异道:“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眼眸含着相同的歉意,越初寒低沉道:“若非是我对你动了心思,也不会叫孟青盯上你,她是为了对付我才抓着你不放,让你受了这么多苦,一切的源头都是由我而起,你是无辜的。”

  纵然知道她深明大义又善解人意,可她这番话还是令绮桑意外了。

  “何况我与舒舒自小定有婚约,喜欢上你本就是我的不对,”越初寒面有自责,“既有婚约,便要对未婚妻忠诚,我却是……这与那些朝三暮四的负心之人有何区别?我负了舒舒,也害了你,是我错了,枉费了父亲这么多年对我的教导,我心中有愧。”

  绮桑急忙道:“不!不是的,不是你的错,是我不该招惹你的。”

  越初寒摇了摇头:“并非是你招惹我,而是我放肆了,你只是不记得……你从前喜欢的是别人。”

  绮桑一愣。

  脑海中顿时浮现起那些藏在书柜后面的画像,她心中惊骇。

  难不成越初寒知道原主喜欢孟青?

  “我以前……喜欢谁?”

  越初寒看了她一眼,却没说出那人的名字,只道:“七星阁有碧云山庄的卧底。”

  绮桑疑惑:“卧底怎么了?”

  便听越初寒道:“你坠崖后被孟青救回去发生了什么,我其实大概都知道。”

  此话一出,绮桑当场怔住。

  越初寒叹息:“虽然不清楚孟青具体和你说了什么,但在长龙关救你回来的那晚,你说七星阁救了你,安排人帮你寻亲,都只是骗我的假话,我心里有数,只是没过多追究。”

  绮桑震惊了。

  好半晌,她才艰难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只是看破不说破。”

  越初寒道:“是,我猜想你不是故意骗我,一定是孟青叫你那样搪塞我的,我不想打草惊蛇,况且你那时刚失忆,一定是将孟青当做亲人,我怕你得知真相一时间难以接受,便只能不动声色装不知。”

  “现在想想,倒不如彼时便和你说清一切,也就不必再被孟青二次哄骗了。”

  “说到底,都是我害了你。”

  其实她要这么说,倒也不无道理,若是早些告诉绮桑孟青的真面目,或许就能阻止后面所发生的一切,但世事难料,她的保护和顾虑,却是起到了反作用,可人要做坏事,谁又能时时刻刻提前防备?

  回想起盛安城与孟青反目的那夜,心口至今还隐隐作痛。

  绮桑笑得有点苦涩:“怎么就成你害了我?别把什么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我谁也不怪罪,要怪就怪自己运气不好,命中注定吧,躲也躲不过的。”

  说完,她又问,“那你还知道些什么?”

  越初寒道:“孟青身边并非那么容易接近,别的事也不太清楚了,最近一次便是你去了渡海关后,我打探过你的安危。”

  绮桑立即道:“试探我的那几封书信,都是你亲笔所写?”

  提起这个,越初寒稍显愧色:“是我写的,”顿了顿,“你说几封?我一共就写了一封。”

  绮桑回忆道:“赵姑娘给我看过两封书信,都是你的字迹,第一封告诉我你们要攻打紫金关,还让我留在七星阁偷书,第二封让我拿到解毒方子后也别走,继续待在七星阁盯着孟青的动静,写的明明白白让我不要跟着赵姑娘离开,我当时可真是莫名其妙得很,心想我都逃跑出来跟赵姑娘见面了,你怎么就不让我跟她回去呢?”

  越初寒正色道:“我绝无此言,让你偷书最是荒谬。”

  “我也想过这不是你的行事作风,”绮桑道,“可那就是你的字迹,有谁会模仿你的笔迹吗?”

  越初寒脸色一变。

  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神情一瞬变得复杂起来。

  绮桑问道:“你想到了谁?”

  “能模仿我笔迹的人倒是有好几位,”越初寒沉着道,“但能够做到真假难辨的,就只有一个。”

  绮桑急忙道:“谁!”

  却见越初寒沉默了一阵,摇头道:“暂时还不想告诉你,没有根据的事,万一不是那人,说出来只能招惹闲话。”

  绮桑不死心:“那你给我一点提示?我猜猜?”

  越初寒还是拒绝:“我会弄清楚的,不过在那之前,得先见一个人,他应该会知道很多有用的线索。”

  言毕,她便朝门外唤来一名弟子。

  “去写封书信,邀雪域三千宗的邬长老来庄做客,记住,书信送到冰崖边自会有人接手,不可随意走动,尽快回来。”

  “弟子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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