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春信将至>第59章

  蒋梦妍换了鞋进屋,站在卧室衣柜面前,两手叉腰,“哟,家里真进贼了。”

  赵诚永远都是好脾气的,乐呵呵收拾被翻乱的衣柜,“也不知道玩的什么,过家家吧。”

  蒋梦妍直接去开她们卧室门,逃进屋的时候太着急,忘了反锁,衣服也还没来得及换,叫蒋梦妍给抓个正着。

  “哟!哟哟哟!这是干嘛呀。”她敞开大门把雪里揪出来,是要当众给她难堪,“穿得这么规整,领带都打上了。”

  雪里抬袖捂脸,蒋梦妍这妈当得真是没安好心,她还喊呢,“老赵你快来看啊,她偷穿你的西装!”

  “妈!”雪里脸都红透了。

  太丢人了。

  赵诚闻风而来,站在门口摸着肚子呵呵笑,蒋梦妍再一看,“我的胸针!”她伸手去抢,“赶紧还来,这是结婚五周年你爸给买的!怎么能随便拿来玩呢?”

  “没玩,就戴一下。”雪里摘下来还她,拿了赶紧走!

  平时一本正经的小孩逗起来最好玩,蒋梦妍拿走胸针还不罢休,问她:“是不是要结婚呐?啊?在家办婚礼呢,要不要给你整桌席。”

  春信扑上来救人,蒋梦妍一个也没放过,问她:“是不是缺条婚纱,妈妈有条大裙摆的白裙子,去换上吧。”

  “哎呀,妈妈,我们就是玩一下嘛!”春信拽着雪里胳膊往回拖。

  蒋梦妍又说:“咦,还没真结婚就跟妈妈抢人了。”

  春信被她说得,抢也不是,不抢也不是。雪里嘶吼,“老赵,赶紧把你老婆弄走!”

  赵诚拍拍她后背,“给孩子留点面子吧。”

  小孩脸皮薄,蒋梦妍玩得差不多自己走了。

  雪里“砰”一声关上门,反锁,赶紧把衣服脱了给还回去。

  上回在榕县打人,雪里被叫了半个月的‘孝子’,这回改‘新郎倌’了。

  蒋梦妍逮住机会就叫她。

  ——“新郎倌,出来吃饭啦。”

  ——“新郎倌,再吃一碗呗。”

  ——“新郎倌,收拾收拾桌,扫扫地。”

  ——“新郎倌,泡脚呢,哟,还是夫妻双双把脚泡。”

  春信捂着脸笑,雪里已经被念麻了,怎么喊都没反应。

  泡完脚俩人躺床上搂着睡觉,春信手在她侧腰无意识地画着圈圈,仰脸问:“妈妈那是什么意思啊,她想让我们结婚吗?”

  “你想跟我结婚吗。”雪里反问她。

  春信不懂,“女生可以和女生结婚吗?”

  雪里说:“不合法,不受法律保护,但非要结也没人管。”

  春信“哦”一声,不说话了,靠在她肩膀上,睁着一对大眼睛看天花板,不知道小脑瓜里在想什么。

  雪里也不太敢问了,在被子里捏她软乎乎的手指头。这么近的距离,可以听见彼此心跳声的距离,她仍常感患得患失。

  春信总不愿意说平安夜那晚的事,她心里还有刺,她不说是因为她善良,不愿意让人难过,不代表她真的不介意。

  春信肯定还在埋怨着,这和她的喜爱、依恋并不冲突。

  雪里在家里的生存条件已经够艰苦了,想到明天还得跟谭松一起去看电影,只觉人生一片黑暗。

  第二天下午出门前换衣服,雪里说:“如果谭松要跟我表白怎么办。”

  “怎么办。”春信头也没抬,“我哪知道你的。”

  雪里一听这话就知道,她还在怪她,在KTV把她介绍给同校男生,说永远牵着她又推开她,打电话不理她。

  说不恨别人,是因为那些人都无关紧要,人不记仇这一点其实是为自己好,想开点什么事都能过得去。

  雪里宁愿被她臭骂一顿,打一顿也行,出出气,不想要她的体贴善良。

  两点准时下楼,谭松已经在小区大门口等着了,手里提个粉色礼品袋。

  雪里走一半停下来,侧首看春信,她只是笑,眼底狡黠一闪而过,“怎么了,快走啊,晚了电影开场了。”

  “他肯定要那什么了。”雪里声音里有点哽咽,“你就不管?”

  春信无所谓耸耸肩,“嘴长人家身上,我还能不让人家说话了。”

  一瞬间有想落泪的冲动,心里委屈,又觉得都是活该。

  雪里强硬去牵了她的手,她用力挣,“你可别跟人乱说话!我在学校还要做人呢。”

  “我知道,我心里有数。”

  道理都懂,被这样拒绝,心里还是很难受。不知道是不是非得让她遭一次殃,春信心里那股气才能顺。

  报复心也太重了,上升星座是天蝎座吧。

  幸好,谭松没有第一时间送出礼物,提着袋子,还是不敢看雪里,走路上也是靠春信那边,只跟她说话。

  事实证明,蒋春信早酿了一肚子坏水,谭松没主动提及,她就帮他提,问:“你那口袋里装的什么呀。”

  谭松支吾着:“东西。”

  她非得刨根问底,“什么东西。”

  “你管人家什么东西。”雪里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其实语气软得要命,在求饶呢。

  春信就不说话了,回捏一下她手,意思是暂时放过你,大拇指还抠抠她手背,“哼”了一声。

  谭松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雪里估计他应该是打算看完电影,送她们回家的时候说。如果被拒绝,也确实到了该走的时候,不尴尬。

  到电影院,谭松去取票,又买了可乐爆米花,随后大家排队进场。

  这是倒数第二排的中间位置,视野很不错,看着不累人,放的是部青春校园爱情片。

  三人行,唯有春信心无旁骛,灯光暗下来,音乐响起,她立即专心致志看起来。

  谭松缓慢转头,视线里只有雪里黑漆漆的后脑勺。她不想被他看,不想有眼神交流。

  如果这时候前面有人,就会看到雪里脸冲着一边,眼睛却正视前方,配合影院昏暗的灯光环境,多少有点渗人。

  她大概也觉得这样累眼睛,索性把眼珠转回来,看春信好了。

  这部电影雪里知道,但从来没看过,她不喜欢在影院看爱情片,太无趣,钱花得不值当。

  大荧幕就应该配大场面,浮夸表演的喜剧也好,特效堆叠的大片也好,总之不是现在这一类。

  但春信好像怎么样都行,她经历还是太少了,两辈子都是小孩,好吃的没吃过,好玩的没玩过。

  这时候雪里恍然想到,这好像是春信第一次出来看电影,爸爸妈妈出去约会从来不带她们,她不喜欢看,当然也就想不到带春信去看。

  第一次看电影,还是别人请客,往后提及时,总归得留下点属于她们的东西。

  影片过半,男女主站在枝叶浓密的梧桐树下接吻,耳边响起轻柔舒缓的钢琴曲,谭松轻轻碰一下她手臂,指了指座位扶手上放的小杯爆米花。

  雪里点点头,却静靠在椅背上不动。

  安静有半分钟,钢琴曲进入尾声时,她摘下眼镜,像潜伏在草丛的大型猫科动物,开始最后的猎杀时刻,毫无预兆俯身吻住了身边人的嘴唇。

  这是个有点霸道凶狠的吻,带一点长久以来积压的怨气,无声向她传达自己的不满。

  春信完全呆住,脑子有几秒钟的空白,除了面前这个人,周遭所有她都感觉不到,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今夕何年。

  时间好像停止,又或是被拉扯得格外漫长,她被捕获了,被扼住了喉咙,猛兽进一步侵占掠夺,她无法呼吸。

  唇瓣分离时,雪里留恋仍未离去,鼻尖相抵,呼吸交错,在那么近的距离里,春信无法看清她,却异常迷恋她深沉的注视。

  后排人交头接耳,谭松人已经傻了,春信左手边的女性目睹全程,赶紧把这个劲爆的消息分享给同伴。

  雪里慢慢地坐了回去,指背擦擦嘴角,慢条斯理把眼镜戴好,扶正,全然无视周围人震惊的眼神。

  最受打击的还是谭松,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啊,这是真实的吗,还是这里太黑,他出现幻觉了……

  这当然不是幻觉,春信舔舔嘴唇,尝到一丝甜腥味道,嘴皮破了。

  她开始笑,起初是无声的笑,慢慢发出一点憋笑的气声,雪里抓了手边的爆米花桶塞她怀里,眼睛盯着屏幕,谁也不看。

  春信慢慢吃着爆米花,只用眼睛笑。

  有一颗糖裹得好匀,可甜可甜啦。

  这部电影讲了什么,结局是什么,三人全都不知道,片尾曲响起,橘黄色场灯照亮黑暗,周围知情的几个人谨慎投来好奇的视线,被捕捉到眼神时慌忙躲闪。

  直至工作人员清场,三人才从座位上起身,雪里主动去牵了春信走在前面,谭松跟在后面,礼品袋都忘了拿,被保洁阿姨叫住,他急忙折返。

  他浑浑噩噩,神思呆滞,行尸走肉般走出影院,看见两个女孩还站在扶梯口等他。

  一个被轻托起下颌,乖巧地仰脸,眼神暗含嗔怪,嘴角有几分玩味的笑。一个将拇指按在她嘴角,眉头蹙起,弯腰细心检查伤势。

  谭松站在原地,看得呆住。只怪自己眼神太好,想象力太过丰富,通过她下唇一点鲜艳的红就联想到了她们接吻时的诸多细节与较量。

  她们静站在人来人往中,没有看到谁开口说话,眼神一来一回,已是千言万语。

  谭松时常偷看雪里,因为她们总在一起,于是也无法避免看到春信。

  看她们看对方的眼神,看她们的肢体动作,学画的人总是看得更细些,能看出一些不同寻常的情感交流。

  那时他单纯以为她们关系好,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同性之间还有另外一种意味的关系好。

  精心预备告白落空,心中震惊大于失落,他在两个女孩齐齐转头望过来时,机械挪动脚步向她们走去。

  女孩们大大方方,谭松心里“哦豁”一声,断定她们肯定常常这样。雪里的拒绝太过残忍,又是如此理所当然。

  少年双肩微塌,嘴角下撇,情绪低落,还是执着将那个粉色纸袋递过去。

  “送给……你们。”

  “我们?”雪里惊讶地挑了挑眉。

  他轻轻点头,垂眼盯着脚尖,“祝,你们……百年好合。”

  春信背过身去,笑得嘴疼,雪里也笑:“是什么?”

  “一颗水晶球。”

  “没有别的了吗。”

  “没有了。”

  谭松确实没有写情书,他不想学那些往女生桌洞里塞情书的俗人,他送出的第一封信是他笔下的她们,自觉非常浪漫且与众不同。

  如今想来,画中其实早有预兆,他从头到尾都只是旁观者。他觉得自己像个傻逼。

  “好,谢谢你。”雪里双手接过礼物袋,“也谢谢你的祝福。”

  “那我先走了。”谭松摆摆手坐扶梯下去,雪里说有空再聚。

  等扶梯将谭松送到下层,春信才说:“他肯定吓傻了。”

  雪里说:“这样最好,大家都不尴尬。”

  春信跳脚,“我不好,我的嘴巴破皮了!我吃不了辣椒了!”

  谭松刻意绕了个圈去坐商场另一边的下行扶梯,在下层仰望她们,看春信靠在围栏边耍赖撒娇,雪里不知道在说什么哄她,气氛甜蜜轻松。

  受伤的只有他一个。

  水晶球直径大约二十厘米,圣诞主题,几棵笔直的云杉簇拥着一间木头小屋,屋顶和树尖覆满白雪,按下开关有电子音乐声伴随灯光和雪花效果。

  春信趴在书桌边,很没见过世面的,“会发光欸,会唱歌欸,还会下雪呢……”

  雪里正背对她换衣服,“这算什么,哄小孩的。”

  “你懂。”

  “我以后会带你去看看真正的浪漫,以前没见过的,以后都会见到,不是玻璃球里的世界,也不是屏幕里的世界,是真正的浪漫。”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随意,正在用长袜子把睡裤包起来,裤脚还很规整地折了个边。

  春信回头看她,歪歪头,细细品咂她话中滋味。雪里知道她虽然喜欢漂亮东西,但总觉得不实用,只偶尔买一束花装点房间,如果实在喜欢,更推荐她手工制作。

  春信喜欢手作,床头挂的捕梦网是她做的,雪里的牛仔单肩包是她用旧裤子改的,包上挂的羊毛毡娃娃也是她一针针戳出来的。她每年都织新的围巾,旧的就拆下来改织沙发垫和座椅垫。

  雪里知道她喜欢什么,说以后要带她去看真正的浪漫,春信开始期待那一天,“那我等着咯。”

  “等着呗。”雪里说:“很快了。”

  洗漱后,躺床上入睡前那两个小时,是春信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她非常享受和雪里窝在一起,说点什么或是做点什么。

  复盘到电影院那段,她又开始摸着嘴巴笑,“你干嘛那样啊,干嘛亲人家,嘴巴都亲破了。”

  雪里坐在一边看书,没搭理她。今天她有点生气的,谭松都快那样了,春信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想伙着外人一起欺负她。

  太过分了。

  没人搭理自己也能很开心的春信又在那“嘻嘻嘻”小耗子似的乐上了。

  “他说百年好合,他什么意思哦。”

  雪里不出声,春信抬胳膊撞她一下,“他什么意思。”

  雪里深吸气,“百年好合的意思。”

  说了等于没说,春信也不介意,就是要听她出个声,完了自己又在那琢磨,“你胆子可太大,你就不怕他传到学校里去,告诉别人,那其他人怎么看我们啊?”

  雪里翻了一页书,被春信用胳膊肘捅了两下腰,“问你,咋看呢。”

  雪里没好气,“用眼睛看。”

  春信抬头看她一眼,雪里专心看书,她猛地跃起,横扑过去把台灯“啪”一下灭了。

  眼前一黑,雪里高声,“干嘛!”

  “让你看书,不看我,不理我!”春信把书扔地上,换自己挤进她怀里去,“只准看我。”

  “灯都关了还怎么看。”

  “那你用摸的呀。”黑灯也不怕脸红了,她牵着她手,“你看不见就摸呀。”

  雪里一劲儿往外推,仰头笑,“快走开了。”

  “来嘛来嘛。”她在黑暗中去找她的嘴唇,嘟嘟囔囔,“我好喜欢你那样亲我,到处都黑黑的,我感觉好舒服……”

  她太过直白大胆,这些话雪里光听着就受不了,梗着脖子到处躲,“你忘了你之前答应我的,你答应不这样的。”

  “那明明是你先的嘛。”她委屈极了,“你都那样人家,你又不管人家。”

  眼泪说掉就掉,湿漉漉的,混着呼吸的热气喷进她脖颈,雪里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她好被动好狼狈,而有人已经惦记上了她的胯胯骨,两根指头戳她,扭扭腰,娇滴滴的,“给不给蹭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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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没见过世面的,就知道一个胯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