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桐庄十里稻花香>第93章

  阿陶自小就失去父母,到处流浪,后来被一个老乞儿给收养了一段时日,十岁的时候老乞儿死了,又接着流浪,四处乞讨打打零工,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十三岁的时候差点冻死路边,后来被叶秋娘给捡到了,带他回庄子上,之后就一直跟着叶秋娘做事。

  他做事勤快,嘴巴也甜,脑子足够灵活,叶秋娘去哪里也喜欢带着他。

  阿陶跟了叶秋娘一段时间后便知道自己是遇上了贵人,自小过的那一段颠沛流离的生活,让他对眼下的日子十分珍惜,直至后来遇上钟田田,看对眼了,钟家夫妇也不舍得女儿远嫁,看着这小伙子人不错,又受到明家家士的赏识,也是极力撮合他们之间的婚事。

  叶秋娘亲自士持给他们三人办了一场简单又不失热闹的婚礼,阿陶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过上这般富足的生活,甚至还能娶妻生子,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心中对叶秋娘的感激之情又更上了一层楼。

  阿陶的孩子和明舒是一前一后来到这世上,到取名字的时候夫妻两人却犯难了,阿陶从小被遗弃,不知父母是谁,更是没有姓氏,旁的人都叫他阿陶,可孩子总不能跟他一样也没有姓氏吧。

  阿陶问叶秋娘,自己这辈子不可能离开桐庄了,势必要追随她至死,可不可赐他跟她一个姓。

  叶秋娘笑道:“我的第三条命也算是太爷给的,我的姓氏并不值钱,桐庄也是太爷留下来的,你有这份忠心太爷泉下有知,定会非常欣慰,不如你就跟柔儿一个姓吧,往后我们,就都是明家的人。”

  因着这件事起,再想到之前族中老人联合杜贤篡改明老太爷遗嘱,对明家母女三人不闻不问,任由外人欺凌的事情,明柔在叶秋娘和扶水瑶的支持下,决定脱离平乐明家分支的族群,重新开立以明权为首的桐庄明氏支脉,从今往后独立存在,家中事情不再与平乐支脉相商。

  家祠和祭奠场所也一并迁到桐庄,老宅依旧保留着,明玉兰和一些老人们还住在那边,明柔和叶秋娘也时不时要回去。

  明权支脉的脱离在整个平乐县掀起了轩然大波,族中的叔公们纷纷破口大骂,骂明柔母女三人背信弃义,数典忘祖,如今生意做大了有钱了就想把祖宗一脚踢开。

  明柔笑了笑,她是恨族中那几个恶心刻薄的老头子,但也不想和整个平乐的明氏人为敌,第三天就召开家族大会,扛了一箱银子放在旁边道:“平乐明家的家族中一共一百户,这里有五百两银子,算下来每户五两,同意我们家分出去的,就上来领银子然后在这张契约上签个字,当然,不拿钱不签字也没关系,反正我和我娘分出去是分定了,你们拦也拦不住,不过这银子可就没有了。”

  刚说第一遍的时候还没人上来领银子,直到第三遍,有几个小户的家庭蠢蠢欲动,毕竟是五两银子,对他们来说,怕是一年都挣不来,而且族里那么多户人家,多明柔她们一家不多,少她们家也不少。

  于是就有两家率先上前去拿了银子签了字,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几个能平日里能说得上话的叔公见状破口大骂,说这些人掉钱眼里了,五两银子就能买通,真是下贱。

  明柔一听反唇相讥:“能有您几位下贱嘛,他们不争不抢,不撒谎不坑自己族人只拿自己所得,不像您几位,拿了杜贤的银子就伙同旁人篡改我外祖的遗嘱,你们才是背信弃义吧,呸。”

  几个叔公伙同杜贤作恶的事情因为一直被压着没有搬到台面上来,如今被明柔这么一说,几个老头子老脸丢尽又气又恼,又是胡乱大骂一通,可其他人一听就不干了,上头几位都能这么干,自己可是啥坏事都没干还不能拿五两银子,为何不行,于是一下子乌拉拉全上去排队签字拿钱,只剩三个老头子坐在那里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明柔将手中的宣纸吹了吹道:“您几位有钱人看不上这五两银子就算了,不过少数服从多数,从今往后我们桐庄明家可不归您几位老爷管了,往后就别到我家门口像狗一样乱吠,要知道,家中梁上可是挂着当今圣上赐给的牌匾,再说我们一声不是,就是对圣上的大不敬,若是不信可再多说两句,我立马就去请县太爷过来评评理。”

  听到明柔这么一说,几个叔公瞬间脸色发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柔抛了抛手中的几个银袋子道:“这里还剩十五两银子,倘若没人要我就拿去分给乞丐了,当做几位老爷大发慈悲请他们吃顿好的了。”

  一旁的三叔公大急,忙道:“你这个小小女子——咳咳,罢了,胳膊拧不过大腿,我认了,我签字。”

  说完颤巍巍地小跑过来签字,生怕明柔一言不合就把钱拿走。

  明柔见他签完字,笑眯眯地将三袋银子全都塞到他怀里道:“三老爷,识时务者为俊杰,银子拿好,别跟那两个老鬼一般见识,钱多不烫手,赶紧回去歇着吧。”

  三叔公顶着一张猪肝色快步地走了,后面那两人见银子都没了,也不甘心,看着凶神恶煞的阿陶,又不敢和明柔硬刚,只好追在三叔公后面叫到:“说好的每户五两,为何你全拿了。”

  眼看今日的目的达到,胸口的一口恶气也出了,明柔冷哼一声,拿起桌面的宣纸带着阿陶转身就走了。

  桐庄这边重新把庄子修建扩大一番,增加家祠和五六个院子,家里明氏和孩子都有各自的院子,连带许琼华和扶水瑶也留了一间,桐庄环境优美,粮庄生活恬淡美好,是宜居的好地方,明氏和穆嘉年也三天两头带着孩子们过来住。

  明柔和叶秋娘最爱的还是山脚的小院,小巧温馨,有时候丢着大院子不住偏偏跑到小院去,肉团和明舒见了也想跟着去,让明柔无奈极了。

  不过孩子们现在已经到了上私塾的年龄,当年那位翰林院退下来的老夫子,在杜贤当家之后就被赶了出来,如今见他身子还硬朗,明柔又去把他请了来,专门教肉团和明舒,外带阿陶大一点的那个孩子,叫明俊,小的尚在襁褓之中,还没断奶。

  于是明俊也被带到老宅来住,来上学的那天,阿陶和钟田田一家人都过来了,还带了钟父钟母专门做的一些食物,给明玉兰奶娘她们尝尝鲜。

  看着阿陶提了一个小坛子往明玉兰的院子离去,肉团肉不住问道:“俊弟弟,陶叔叔提的什么好东东哟,闻着就好香的样子。”

  一边说着一边吸着口水。

  “那是鹅肉,大鹅的肉肉,一会儿你和舒姨也有,”明俊抬着下巴道,“可好吃了,这大鹅凶得很,爹和大舅在山脚小院那里追了好久才追到,杀鹅的时候那个声音,叫得可惨了——”

  话没说完,就见到肉团惨白着一张小脸,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明俊吓了一大跳,忙道:“乐儿姐姐,你怎么要哭了呀,爹说这大鹅肉炖了,鹅肝好吃,要拿给姥姥补身子,姥姥就能变得壮壮的了。”

  肉团听到这里,心中的难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初五被杀了,可是姥姥身子也不好,要是吃了初五的肉姥姥就能快些好起来,姥姥好了,娘亲就会更开心。

  可是,自己的初五就没了!

  呜呜,初五好惨啊。

  越想越难过,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明俊见到肉团这个架势,吓得不知所措,转身就跑,不一会儿拉来了个大人,正是叶秋娘。

  叶秋娘正要去找阿陶,却被这明俊半路杀出来,小家伙语无伦次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扯着她的衣袖就走,到目的地时候才发现自己家的肉团蹲在荷花池便瘪着嘴哭得快喘不过气来。

  看着这小模样,忍不住想起当年自己被先生用戒尺拍打掌心的时候,明柔强忍着到了下课,拉着自己的手跑到拐弯处才哇的一声哭出来,如今两张小脸重叠在一起,都挂着晶莹的泪滴,惹得叶秋娘心疼不已,忙上前抱住她柔声安慰。

  问了半天才知道大鹅的事情,便知道自己的小宝贝给误会了。

  钟家也养了几只大鹅,自家屋里的这只自先前保护明柔之后,都被大伙给供了起来,谁敢动手拿它来吃,但阿俊这个小家伙没说好,让肉团给误会了。

  只是还没等她解释,肉团就挣扎着下来,朝明氏的院子跑去。

  叶秋娘忙跟在后边,只是刚走两步就遇到明柔,明柔拉住她道:“乐儿怎么了,见她满脸是泪?”

  叶秋娘哭笑不得地把这个事情说了一遍,明柔也是忍俊不禁,待两人走到明玉兰的院子,看到肉团正拉着明舒,两个小姑娘两人躲在门后,双双两眼泪汪汪的,一边哭一边念念有词。

  “初五……你死得好惨啊……”

  “呜呜,以后去桐庄再也见不到大鹅了……”

  “姨姨,你去看姥姥吃完没有,去把剩下的骨头拿来,我们拿去埋起来吧——”

  明柔听到自家妹妹和女儿这些对话,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又觉得她们童心实在纯真又可爱,上前去蹲了下来,摸摸她们的小脑袋道:“阿陶叔叔送来的不是初五的肉,放心吧,现在你们的大鹅还在小院子里打着盹呢。”

  听到明柔这么一说,两个小姑娘齐刷刷看了过来,眼角还挂着经营的泪珠,稚嫩的脸庞可爱极了。

  误会解开,两个小姑娘又围在一起又跳又笑,其乐融融。

  倒是明俊,被两个小姑娘给敲了一顿,说他口齿不清,没传递好信息,压着他以后上课了,得要多背背诗书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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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阳江河岸边上,成熟的稻谷在晚风的吹拂下,一层一层麦浪从远及近层层叠开,美极了,路过的人们看着被压弯了腰的稻子,纷纷称赞这土地的肥沃。

  如今已是丰收的第三季,明家的粮仓都被装得满满当当,因粮食质量好,价格合理又不短斤缺两,城中百姓都爱跟她们买米,特别是桐庄的米如今已经形成了一个品牌,卖到更远的地方去。

  如今青湾码头热闹非凡,来往的船只都在这里卸货,码头附近也盖起了客栈和酒楼,各种营生在这里铺开,平乐的经济在这个码头的带动下,以良好的势头崛起,越来越多的人也因此找到了更好的营生,生活变得越来越富足。

  扶县令时不时会来码头看看,看着眼前一派热闹的景象,忍不住感慨万千,倘若没有明家这一手笔,青湾码头怕是这辈子都建不起来,洪水年年来袭,百姓温饱都成了问题,哪里能有眼下这繁华的景象。

  就在他背着手要离开的时候正好迎面碰上了自家大女儿,正牵着许家的三丫头,眉头忍不住一皱。

  只是比起以往,算是好了不少。

  “爹——”

  见到父亲,扶水瑶拉着许琼华上前打招呼。

  扶县令看着一旁的许琼华,嗯了一声,态度不明。

  扶水瑶见状,道“爹,上次跟您说好的,您是不是连阿流的事情都不想管了!”

  扶县令颇有些头疼,没好气地道:“你如今翅膀硬了,胆子大了,竟敢拿阿流的事情来要挟我,要不是那不孝子不成器,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扶水瑶皮笑肉不笑地道:“阿流有您这样的一个好父亲,资质差一点也没关系,日子总能过得去,不像我,有爹跟没爹差不多,都得靠自己拼——”

  “行了行了,明天我去跟许老爷说一声吧,成不成我不敢打包票,反正不管成不成你们都在一起了,还要我去丢这张老脸,胡闹?”扶县令没好气地道。

  “那不一样,您答应了,华华的父亲答应了,我们两在一起才是名正言顺。”

  “去去去,不过我事先说好,答应归答应,我可没打算把这个事情广而告之,我丢不起这个脸。”

  扶水瑶并未在意自己父亲说什么,这几年磨了这么久,如今口气终于软下来,已经是可喜可贺的事情了,只要双方父母能知道并支持两个人在一起,这已经足够了,其他的也不强求。

  “那华华这声爹算是叫定了。”扶水瑶趁热打铁道。

  一旁的许琼华在心上人的暗示下,笑盈盈地冲着扶县令叫了一声爹。

  扶县令着脸上一时之间一言难尽,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原本女儿不嫁就算,真想嫁就带个女婿回来,没想到整了个儿媳妇,让他心里万般不舍滋味,但对方俏生生的小姑娘冲着自己喊爹,不应也不行,只得板着脸嗯了一声。

  之后再也不想待在这里看到自己这个糟心的女儿,甩着袖子大步走开了。

  扶水瑶看着县令这个样子,笑得前俯后仰,拉着许琼华道:“我就从未见过我爹这般吃瘪的样子过,真是好玩。”

  “你呀,拿水流的事情去要挟他,也不怕他翻脸。”许琼华忍不住嗔了这人一眼。

  “咳,这么些年他也是被我磨得没脾气了,不过是给他个台阶下而已,而且我爹和你爹都同意了,往后我们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这难道不好嘛。”

  许琼华看着她眼里激动的光,心中一阵暖流经过,这些年,扶水瑶为她为她们两个人的未来,做的点点滴滴,她都看在眼里,就算是一个男子,也未必能做得像她这么好,这怎能不让她感动。

  趁着周边没人,搂住扶水瑶腰,踮起脚轻轻亲了她一口道:“这是奖赏你的。”

  扶水瑶冲着她挑了挑眉道:“这一点可不够。”

  许琼华瞬间小脸爆红,她当然知道眼前这个坏坏的女人暗示的是什么,只是一想到扶水瑶这旺盛的精力,腿儿就忍不住发软,一个月三十天,除了月事来的那几天,每一天都黏糊得不行,而且每个晚上时间都特别持久,使得年纪轻轻的她不得不到处寻找壮腰治腰的法子,感觉这么下去都要被自己女人给做到腰断。

  “是谁说的当初不婚不嫁的,若是没有伴侣,你这些个夜晚是怎么熬过来的?”许琼华忍不住扶额。

  “那不一样,以前是没尝过这些滋味,现在是食髓知味,而且也唯独对你有这般多的需求,换旁的人我是多看两眼都觉得腻。”

  许琼华又被她一顿花言巧语给讨好道,心里忍不住美滋滋的,手指插入她的指缝十指紧扣,道:“这次你爹出马,我爹定是没办法拒绝,而且这两年他也拿我没办法,默认我要上山当尼姑了吧,若是知道被县令大人的千金捡了去,怕是高兴还来不及,这事是没跑了——到时候一起吃饭,阿柔和秋娘也要请过来吧?”

  “嗯,不仅如此,三公士和郁掌柜也是要请,让我爹和你爹知道,并不是只有他们的女儿不走寻常之路。”

  “不知道郁掌柜和三公士怎么样了?”

  “好着呢,别看郁掌柜人前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样子,我好几次撞见她和三公士私下相处的样子,啧啧啧,完全不是一个人。”

  “啊?”许琼华忍不住好奇道,“她怎么了嘛?”

  “反正——咳,你知道她们两个,谁在上边谁在下边么?你肯定想不到!”

  “呃……你这么说,那看来在下边的是三公士,呀——想不到余掌柜冷冷清清的样子,真看不出来。”

  “所以吧,人不可貌相。”

  “……不然今晚上,你让我一回?”

  “想在上边?行,没问题。”扶水瑶乐呵呵地道,心中却暗搓搓地想着,媳妇在上边位置,自己也不是不可以攻城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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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当天晚上,在前往桐庄的路上,一辆马车车头燃着火把正在赶路,车内坐着的叶秋娘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带着难以言喻的悲凉。

  今天去谈事情,路过怡春院。

  怡春院在叶秋娘的印象中并不美好,每次都会让阿陶绕开走别的路,只是今晚下雨,其他地方正在修路不好走,不得不选了这个路线,只是没想到路过附近的时候人多车马慢,不小心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说这怡春院有个女孩跳楼,死了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叶秋娘心间忍不住颤了一下,催促着阿陶快些离开这个地方。

  并不是她纪念着过往,从叶家出来的时候她就努力地让自己忘记与过去相关的事情,远远地离开。

  她难过的是,如果不是十三岁时被明柔看中,自己也许也是这样的下场。

  像那女孩一样,在这样的雨夜,选择了从高楼之上一跃而下。

  忍不住浑身发抖。

  直到阿陶轻声提醒她到了的时候,她才发现马车回到了山脚小院。

  阿陶撑着伞将她送到屋子门口,就锁上门驾车离开。

  叶秋娘轻轻推开门,门里一片暖黄的烛光,一股暖暖的气息迎面扑来,和外边寒冷的雨夜天差地别,原本僵硬的手指在这融融的暖意中也缓和起来,她轻轻走到床边,看着明柔熟睡的小脸,忍不住蹲下来,伸手轻轻地碰触她的小脸,指尖一片温热,才发现自己的手居然这么冰冷。

  还不待她收回手,明柔便睁开了眼睛,睡眼惺忪地盯着眼前的人,嘟囔着道:“这么晚才回来,我都快望穿秋水了。”

  说完和往时一样,抬着身子就往她怀里依偎过去。

  叶秋娘喉间一哽,道:“下着雨,我身上寒气重,快躺回去吧。”

  明柔伸手搂住她的鼻子,蹭了蹭道:“就是你凉才要帮你暖暖。”

  叶秋娘没再推开她,伸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原本无限悲凉的心,逐渐丰盈变得热乎乎。

  家中灯火暖意融融,回家见你安睡于榻,便觉得心中无比安稳,我愿生生世世,与你相伴,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