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木屋里消失的一人一鬼,出现在一座破败的庙宇当中。

  刚一现身,无忧便立马松开了池遂心,面容平静,一副克制守礼的样子,挑不出任何错处。

  池遂心睨了她一眼,便转眸开始打量这座庙宇,“在这里?”

  “阴气最重,概率很高。”无忧回道。

  庙宇中一片昏暗,高处窄小的窗格透进几缕阳光,照亮中央的一尊石像。那尊石像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栩栩如生,就连衣袂的纹路都能看出无风自动的潇洒感。他的面容仁慈而悲悯,但半面沐浴阳光,半面隐于黑暗,看着却有种说不出的邪异。

  池遂心特地走出去看了一眼,庙宇门上的牌匾写着“山神庙”。

  山神?没见过哪个山神的塑像长这样的。

  无忧看了敛眸沉思的池遂心一眼,神识溢散开来,只是旁观,不做打扰。

  山神庙里积了一层厚厚的尘土,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打扫过了,但奇怪的是,中央那尊神像一尘不染。

  池遂心在简单看过庙宇中的其他地方之后,将目光集中到了那尊神像上。端详半晌,池遂心靠近神像,视线落在神像脚边,灰暗阴影里,留有一滴还未干涸的血液。

  凝眸,池遂心朝那滴血液伸出手,但还没触到,便被无忧拽了一把,回过神时,已经处在一个完全黑暗的狭小空间当中了。池遂心皱眉,便听无忧在她耳侧压着声音道:“有人来了。”

  池遂心定神,果然听到了脚步声,并不杂乱急躁,目标明确,而且越来越近,似乎就是冲着这座破庙来的。

  来人正是商倚歌,她迈步走进破庙中,带着光,白衣蹁跹,在散落的尘埃里仿佛缥缈的云雾。

  商倚歌面色凝重地环视了整座庙宇一圈,而后直接走向中央那尊神像。她仔细观察了神像底座片刻,在角落寻到一个隐蔽的按钮,轻轻一按,神像自动左移,露出一个漆黑幽深的甬道,有石阶向下,通往未知的黑暗。

  商倚歌没有犹豫,直接迈步沿着石阶向下,身影没于黑暗。

  这时,池遂心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和无忧挤在那尊石像的内部,神像居然是中空的。

  “商倚歌?”等声音彻底消失,池遂心开口询问,语调微沉。

  无忧应了一声,接着道:“嗯,她好似对这里有几分了解。”

  “那就要麻烦她探路了。”池遂心面色从容,施施然一派云淡风轻。

  无忧低笑出声,笑意在狭小黑暗的空间里显得温沉暧昧。

  池遂心顿了一下,莫名觉得耳热,于是蹙眉道:“可以出去了吧?”

  “当然。”无忧的话音刚落,池遂心眼前已经一片亮光。

  池遂心下意识垂眸蹙眉之际,门外透进来的强光已经被一个身影阻隔。她抬眸,正对上一双精致昳丽的眉眼,其中风华潋滟,乍一看美得惊心动魄,让人心头一悸。

  池遂心轻抿了下唇角,移开视线,回身看向中央的石阶,眉眼间氤氲着几分沉郁。

  无忧凝眸盯着池遂心的背影看了半晌,仿佛有些失神,直到察觉到手腕被那根极细的傀线不轻不重地扥了一下,才回过神,问:“要下去了吗?”

  池遂心没回,直接迈步顺着石阶向下。

  无忧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池遂心的背影,轻扬起嘴角,跟了上去。

  光线逐渐变暗,池遂心的身形融入黑暗时,身旁出现了一簇幽蓝色的冷焰,为整条甬道蒙上了一层淡蓝。池遂心微顿了一下,没回头,继续朝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走到了甬道尽头,视野霎时变得开阔。

  视线尽头,是一个巨大的石制祭台,祭台周围是大大小小正在燃烧的蜡烛,烛焰无风自动,焰影摇曳,像是印魅的鬼怪,寒气森森。而祭台的中央,堆着许多森白的头骨,腐烂程度不一,似乎是经年累月积攒出来的规模。

  那些头骨将祭台塞了个满满当当,堆出一个鼓包,像是在中间埋了什么活物,周遭的头骨不停晃动,碰撞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渗人。

  池遂心面无表情地打量了那个祭台两眼,走了过去。

  没等池遂心靠近祭台,祭台周围的蜡烛尽数灭了,黑暗中只剩下那簇幽蓝色的冷焰,静谧无声,诡谲瑰丽。

  这时,一声尖锐的鸣泣穿透耳膜,池遂心脚步一顿,森寒的锐光停在她的眼前,抵上一根银色的傀线,碰撞间火光四溅。刀气擦着池遂心的脸颊而过,斩断一根发丝,飘然落下,煞气森森。

  面前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兜帽斗篷,里面空空如也,仿佛存在着一个隐形的鬼魂,高高举起一柄锋利的镰刀,刀刃划过一抹银光,手起刀落之下便是人头坠地。

  这镰刀鬼一击未果,身形停滞了一瞬,下一击便呼啸而来。

  池遂心后撤半步,指尖傀线绷直,另一端已然缠上那柄镰刀。一瞬僵持,镰刀与那斗篷脱离,勾起侧旋,破空声起,黑色的斗篷瞬间被撕成碎片。

  镰刀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四周重回死寂,悄无声息中,那柄镰刀与黑色的碎片重新聚合,一只完好的镰刀鬼再现,似乎比方才的速度快了不少。

  傀线瞬息交错,编织成不规则的立体网络,阻隔镰刀鬼袭来的道路。

  然而这只镰刀鬼比上一只强上不少,它行进间火星四溅,傀线断裂声不绝于耳,眨眼间便来到池遂心身前,刀尖直指池遂心的眉心。

  池遂心不闪不避,目光越过那镰刀鬼看向不远处,眸中一片幽深。

  镰刀顿在距池遂心眉心不过一寸的位置,整只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灰烬。

  “这种试探的成本是不是过高了一些?”

  祭台上,无忧好整以暇地站在中央,与池遂心的视线对上,眸底仿佛有一朵优昙盛放,点染血色,妖冶冷凝,话出口却是无边空沉,仿佛压着几分怒气。

  那一瞬让池遂心有几分错觉,好像她为这一刻已经等待了千万年,纵使月陨星沉,归期终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