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帝国英杰传>第175章 狮子心(上)

  “跟某些暴发户的粗鄙金器不同,我的空中城堡,可是大有来头。”艾尔博塔轻捻额前垂下的一缕卷发,抛出的媚眼无比做作。绯娜啜饮牛角杯中的冰啤酒,假装没有看到。艾尔博塔小姐看上去对自己的媚术很是满意,将卷发绕在食指上,侧过脸端详绯娜,饱满的下巴暴露在渐红的斜阳里。

  真是够了,这头方脸猪,要不是看在她母亲和舅舅的份上……绯娜挤出微笑。“愿闻其详。”方下巴的艾尔博塔扭动她的肥屁股,走向厅中的胡桃木桌。微红的夕阳透过硕大的落地玻璃窗,在雪白的马赛克地板上投下鲜明的巨大烙印,艾尔博塔走进阳光里,身上鲜红的丝绸长裙泛出橙色。阳光穿过她轻薄的衣料,这家伙里面居然什么都没穿!怎么回事,我看上去难道跟提着裤带冲进妓院的糙老爷们儿一样吗,是个两腿中间开口子的都觉得爬上床分开腿就能色诱我?

  “您瞧。”艾尔博塔猛地掀开覆盖胡桃木桌的杏黄绸罩,秘法微黄的光芒照亮她结实的下巴。噢,集美艳与智慧于一身的莫娜尔啊,求您大发慈悲,赐予蒙巴家的老小姐一丝爱的智慧吧。本以为她好歹在洛德赛长大,不会像某些金牙小子一样蠢,谁知道在科罗拉的峡谷间养得痴肥之后,这家伙连脑子里也塞满了肥油。哼,她在科罗拉省的逸事谁人不知,据说盐城某位富商老爷那话儿上镶的钻石至今还在她手里呢。绯娜?威尔普斯是喜欢女人,然而能在她榻边侍奉的,必须得是清白的。从前睡过多少无所谓,但那其中,一个两腿之间有把柄的都不能有!诸神呐,想想就恶心!呕——

  “这座浮空堡垒是以最新的秘法技术制作而成,只要将之置于阳光之下,一年十二个月,每个月,每一天都能平稳悬浮。城堡按照真实比例——当然是数千年前它尚且完好无损之时的——缩小建造而成,只要使用恰当的纹章,这些塔楼便能移动自如。”艾尔博塔伏下身,胸前的赘肉挤出一道深沟。她依照五芒星的顺序,依次按亮城堡中庭的兽型石碑,塔楼环形露台中的水晶石果然大亮。那些露台悬浮起来,彼此交换位置。艾尔博塔虚指徐徐降落的露台,讲解道:“露台中间的水晶石各有用途,这枚蓝色的被称为冰雪之息,可将敌人困在封冻的土地上。各塔交换位置,可使堡垒的攻守方位顷刻之间发生改变,让敌人防不胜防。”

  “噢,果真精彩。”绯娜懒洋洋地拍巴掌。“回头我将它献给老哥。这些亮晶晶的秘法玩意儿,想必能给他的桑夏新城锦上添花。过两天你跟我去桑夏,到时候找个时间,由你亲自向陛下讲解罢。”你若足够聪明,最好把你的秘法石头搞得再亮堂些。说不定老哥一时兴起,还会赏你份差事。至于本殿下,只要你做航海大臣的母亲和你的将军舅舅知道殿下是你们蒙巴家族的朋友就足够了。

  绯娜没打算将更多的时间浪费在一座只会发光的玩具城堡上。她将牛角杯搁在桌沿,环顾石厅,打算找个借口离开。艾尔博塔看透她的心思,连忙辩解:“当今流行的纹章里面,已经没有能够令真正的塔楼飞行的技术。我这套把戏,也只是仗着模型重量轻而已。”

  绯娜翻个白眼。“那你献什么宝?我拿你当朋友,你就用这种玩具来糊弄我?难不成,想跟艾切特家的葛利列坐同一席?”绯娜扬起冷冽的微笑,“当然了,南方来的金牙小子如今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你想跟他靠拢,也未尝不可。”

  “小人岂敢糊弄殿下?我是说,我在峡谷地区旅学多年,颇有斩获。这次回来——我与梅姬大学士讨论过,她对空中堡垒也有耳闻!她手中有一些古老墓穴的绢帛,上面描绘了一座飘浮在空中的金黄城堡。”

  “呵,绢帛。老哥还把斩杀九头海妖的赫提斯换成他自己的脸呢。”

  艾尔博塔瞪大眼。她本有双聪明的绿眼睛,浓郁的眼妆却让她看上去蠢透了。“这样的图景在某批墓葬中尤其常见。就连梅姬大学士也认为确有其事,她说,她说在一些消失的沙漠民族的诗行中,频频提到过一处由神赐福的天空之城。这个模型,这个模型便是她根据所得史料,拼凑而成的!”

  大学士吗……蹩脚贵族的献媚是一回事,圆桌上的声音又是另一码事了。老哥透过拉里萨大学士影响双子塔,圆桌上也总得有我的声音才是。可惜大学士都不好伺候,金币,女人,美酒,宝马,统统不好使。绯娜记下梅姬大学士这码事,将艾尔博塔领向准备妥当的庭院。两人一前一后,走过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马赛克长廊,艾尔博塔仍旧絮絮叨叨。“传说这座城堡可以移动,因此总能找到适宜的绿洲。梅姬大学士认为从原理上来说,只要负责托举城市的纹章足够强大,的确可以做到。那些古纹章和我献给您的堡垒模型一样,依靠阳光发挥作用。您知道,沙漠里最不缺的就是太阳光。”

  “当然,大学士所言一定有其道理。”绯娜沿着长廊,走入廊柱下倾斜的阴影里,回过头瞥向艾尔博塔,夕阳把方下巴老女人的红绸裙子映得发紫。她倒想当个红人。绯娜心念一动,直击要害。“蒙巴家族祖传的领地,就与无垠的大荒漠接壤吧。”若是启动调查,光是招待进驻的学士,兴建劳工营地,提供食物娱乐,就能让你们赚得盆满钵满。

  “不不不,您误会了。蒙巴祖上世代为皇室效力,绝不和满身铜臭的南洋商贩同流合污。”艾尔博塔连连摆手,涂满脂粉的宽额头上渗出汗珠来。绯娜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老女人的脸皮莫名发红。那颜色与暴晒的斜阳重叠一处,让她像只烤焦了的鸭子。诸神在上,就这种货色,不会真想爬上我的床吧。

  “艾尔博塔大人悉心呵护家族荣誉,实在令人感佩。某些不要脸的家伙能学到一半您的矜持就好了。”绯娜假意叹息,领着艾尔博塔上了二楼。青葡萄院毗邻蓝宫的人工湖,傍晚有凉风穿堂而过,最是惬意。贵族小姐们的卧榻安放在二楼,阳台是开放式的,俯瞰庭院内的歌舞表演,别有一番风味。 二楼的织锦地毯上原本安放了三张卧榻,专程进宫,为绯娜张罗晚宴歌舞的琼琦立在她的那张榻边上,绯娜瞥了一样她脸上的讪笑,立刻猜到她的打算。

  “家里催得急,非要我回去吃那发酸的山羊奶酪不可。”琼琦扣住手,脚趾不安地扣紧凉鞋。叫她过来,本意就是不想和蒙巴家的方下巴两个人吃饭,这样一来,明天天不亮,整个洛德赛就得传遍了:绯娜殿下于蓝宫设下私宴款待归京的艾尔博塔小姐,有意与蒙巴家族交好。绯娜没好气,把身体扔进软塌,扯了两粒冰葡萄,扔进嘴里。“什么了不得的宴会,连我的名字都不好使?”琼琦挤出个哭脸。“还不是那个什么派特西爵士,他陪他老爹赶来洛德赛参加您的成年大典,这几天和艾切特家的接触频繁。两个人又是听戏又是洗澡的,我家那老秃子生怕到嘴的鸭子飞去了南边,非要我当面跟他定下来不可。”

  定下来,订婚的订。一不留神,绯娜把紫葡萄脸皮带籽咽了进去。她黑着脸接过女侍递来的淡啤酒,一饮而尽。

  “你没拒绝他?就照我说的做。”

  “我的殿下呀。”琼琦拉下嘴角,快要哭出来。“我能出入蓝宫,与您斗鸡饮酒,还不是家里给我置办了绸衣首饰,备下香车宝马,失去家族的庇护,我不过是个挥不动剑写不了诗的普通女人而已。万一惹怒了父亲,被家族除名,别说侍奉您了,将来说不定得去喷泉广场,靠免费的面包过活呢。”

  “你父亲能为你做到的,我就做不到吗?好歹你叫我一声殿下……”绯娜挪动身子,不耐烦地抢过女侍手里的羽毛扇。不该穿裤装的,宽边皮带勒得腰上全是汗,让她浑身难受。细较起来,琼琦的一位姨母嫁入了母亲所在的泰勒家族,她还算是个远房亲戚呢。哼,说什么万人之上,却连自己的玩伴都保护不了。

  “算了,不为难你。”绯娜轻摆羽扇,靠进卧榻的软枕里。琼琦长吁一口气,朝她欠身行礼,打算立刻动身。绯娜想了想,补充道:“就算推不掉,也得看仔细了。明白告诉他,要是他将来对你不好,或者不准你出来跟我们一起,让他趁早滚蛋!那家伙若是让你觉得晦气,晚上到我这儿来。最近净是倒霉事儿,我叫了几个有意思的家伙,咱们好好快活一宿。”

  琼琦连声应承,转身一溜烟地跑了,艾尔博塔把她壮硕的身子扔上榻床,扭头望向琼琦远去的背影。“由派特西爵士经手,近年来置办下的货船,码头,田地,不是遭遇暴风,就是旱涝冰雹,也是倒霉透顶了。哼哼,吃金子过活的艾切特家可不正合适吗?葛利大人尚未婚配的小妹,今年也满十四了吧。到时候,上门求亲的家伙只怕能把帝国大道堵住唷。”

  “你的葛利大人尚未订婚,不去堵帝国大道,到我榻上卧着干什么?我可没有吃金子拉白银。”绯娜说着,踢向艾尔博塔膝盖。老女人倒是不躲,谄媚地笑。“殿下芳容面前,金银不过粪土。”绯娜对她的吹捧不以为意,摇铃唤上侍女与乐手。红宝石般的酒液倾倒入水晶杯中,琴师瘦长的手指拨动琴弦,是绯娜喜欢的《女皇远征宝石峡谷》。前菜有鲟鱼子和烟熏鳕鱼肝,冰脆的洋葱片与半日神仙相得益彰。可惜在盐城捞到钻石的艾尔博塔小姐在饮食上缺乏品味,她将整片鱼肝塞入口中大嚼,举杯仰头猛灌,上好的葡萄酒被她当做井水,负责将满口的食物送入腹中。

  与此同时,老小姐仍对她的天空之城念念不忘。“想想那景致,城堡落成之后,您将拥有大陆上最高耸雄伟的堡垒,远胜阴霾之地的黑岩堡。最重要的是,天空之城变换位置的能力可让她立于不败之地。想想看,敌人集结大军,却眼睁睁看着城堡从头顶上飘然而过的情形——”艾尔博塔掩住嘴,嗤嗤地笑。绯娜放下唇边的酒杯,打个响指,示意女仆为她揉捏僵硬的肩膀。“有意思,你说得我都好奇起来了,有生之年,究竟谁有那么大胆,居然集结军队围攻我的城堡。”艾尔博塔的笑容僵在她的方脸上,绯娜微微一笑,摇响金铃。

  手腕绑有铃铛,身着野蛮人款式的皮背心与短裙的舞娘自围墙后鱼贯而入,聚集在一楼的庭院中。舞娘们单膝跪下,围成圆环,摇响手腕上的铃铛。乐手打起手鼓,恢宏的乐曲陡然一转,奏出金铁交击的杀伐之声。□□双足,手腕与脚踝缠绕金铃铛的图鲁奴隶跃入院落中。据说为了让她能在迎接奥维利亚来使的水厅晚宴中大放异彩,艾切特家不惜重金,聘请洛德赛的舞曲大师,为她量身打造了这支曲子。编舞的的确有几分本事,绯娜欣赏这种野蛮的力量与女人的机敏结合起来的感觉。她也喜欢来自黄金群岛的新鲜曲调,皮肤黧黑的图鲁鼓手将皮鼓敲出密集的鼓点,仿如两军阵前翻飞的铁蹄。

  按照惯例,露露趁势跃入阵中,立刻后翻,与伴舞一一对舞,好像一位奔赴战场,与敌人对决的战士。今天不知为何,舞技娴熟的图鲁奴隶以脸着地,毫无形象地亲吻绘成雌狮模样的马赛克地砖。绯娜以为是新的把戏,捧场地笑了两声。露露双手撑地,几次试图起来,都无功而返,最后完全萎靡下去,像条将死的壁虎,死死贴住地面。本当与她对舞的舞娘跃跃欲试,几次曲膝踮脚,以为舞伴会像往常那样,翻出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跃至眼前,无情的诸神却教她的期望尽数落空。她饱满的臀部和着鼓点轻颠,短皮裙被风托起,露出光溜溜的下半身。艾尔博塔“噗”地喷了一地,乐得直拍大腿。

  “我家几个兄弟都说我离开洛德赛日久,成了乡巴佬。我本以为那几个瘦皮猴又在捉弄我,没想到居然是真的。我不是奉承您,这一出,只要不是庄重的大场合,即便献给陛下,也足够逗乐了,哈哈哈。”艾尔博塔放肆的大笑在绯娜的瞪视中收敛,她缩缩脖子,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转回一楼院落,图鲁人还趴在原地,她的同族停止奏乐,以图鲁话低声询问。露露肩膀抽动,不知是要起身,还是示意自己没死。

  蠢货。没用的下等人。“站起来,没看见我正招待客人吗?”绯娜下令。露露脊背颤动,挣扎了几次,终于抬起脸,望向二楼阳台。

  她有什么毛病?该不会也被魔怪附体,要尸变了吧?露露灰败的脸色让绯娜倒吸一口凉气。露露是图鲁人,拥有栗壳一般的深褐皮肤,往日里,她的暗色皮肤光泽而又弹性,摸上去细腻紧致。现如今,灰黄覆盖她的脸庞,无神的蓝眼睛越发突兀,让她像只被遗弃的玩偶。不过半月没见,绯娜细数。先是为了筹备庆典,而后船上出的那档子事让她又忙了一周,两周以来没能临幸,这家伙就成这样了?绯娜望向露露涂抹金黄唇蜜的干瘪嘴唇,只觉得倒尽胃口。

  “听到我的话了吗?还是你连耳朵也聋了?我要个残废的舞娘做什么,宣扬我的慈悲吗?”绯娜转向女仆,低声询问:“她病了?还是快死了?为什么不告诉我?”生了一对兔子牙的小脸女仆垂下头,欲言又止。绯娜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兔牙缩起肩膀,身前互握的手掐紧皮肤里,显出月牙状的浅痕。“她……她从您生日当天起就没再吃喝过。我们骂过,也打了,最后只得硬灌,先是燕麦粥,后来换成牛奶浓汤与麦芽啤酒,但是……灌进去有多快,漏出来就有多快,汤汁流了满身满地。玛丽嬷嬷说了,好歹是贴身服侍殿下的,总不能打断牙齿硬塞吧?”

  “学士看过了吗?”

  “学士说是心病,即便强行灌药,也会慢慢死去,看完收拾药箱就走了……”

  见鬼。绯娜坐直身体,那女人也在同族鼓手的搀扶下坐起身来。“殿下……”她有气无力,嘴唇上的死皮黏在一起,将脆弱的皮肤撕裂。血水沿着裂隙涌出,她俯身拜倒,院落马赛克地板上雌狮翠绿的眼眸被点上几点猩红。那女人还在咕哝些什么,她的声音太弱,距离又远,除了艾尔博塔的咂舌声,绯娜只能听到落寞的葡萄叶随风抖动的沙沙声响。

  “好吧,好吧。看在你曾尽力服侍的份儿上,就算是恶鬼,也得允许将死之人说出遗言吧。”绯娜靠回软塌。这女人没救了,身体还好说,脑子的部分坏得尤为严重。刀剑与头脑没能让你得到的东西,卑躬屈膝更不可能。

  露露身旁的鼓手跪下来,枉他练了副饱满的胸脯,跪得却跟泥人一样,没点骨气。“请殿下准许露露小姐取回友人遗体。”他抓皱大腿上的布料,身旁的露露点了点头,用力太过,扑向地板。鼓手单手捞住她,同样伏下身去,露出图鲁人黝黑的健壮脊背。

  友人?遗体?绯娜摸不着头脑。“她的朋友?皮鞭还是锁链?坏了买副新的就行,何苦为了几样物件寻死觅活。”绯娜顺手捞起新斟满的水晶杯。她啜饮美酒,院落中的两个图鲁人俯身叩首,额头触向马赛克地板。“是那位小姐,在您生日当天遇害的。”

  小姐?行呀,挺有本事的,爬墙居然敢爬到我头上来,死了倒是一大损失。“哪个狮卫?我手下的还是老哥的人?嘿,让他再吹嘘,什么横扫大陆无人能挡的黄金狮子,依我看,只有偷起人来还有几分本领。”绯娜冷笑道:“想见你相好最后一面?我要是帮了你,那我算什么?他们整个家族,都要看我的笑话,说不定,还让蹩脚的歌手编进曲子里,在满是跳蚤的廉价旅馆里传唱呢。”

  “不,不是狮卫的小姐。”鼓手为露露传话,他张开五指,大手在脸上比划,“是跟在奥维利亚使节身边的那位小姐,这里,这些地方长了雀斑的。”

  “小雀斑……”绯娜斜倚软塌,喃喃自语。她原本从未将她放在心上,如今回想起来,她鼻尖微翘,脸皮涨红的样子居然如在目前。她们主仆一个妈养大的,都是稍微一逗,心思就全涌上脸的傻瓜。印象中那女孩又土又瘦,木讷的碧眼里总有惊恐的影子,像只失去母亲的受惊幼鹿,真不知道她哪里偷来的勇气,居然敢扑向刺客,以身挡刀。

  “如果刺客正在面前,你可会为我献身?”绯娜忽然转向艾尔博塔,老小姐的四方脸僵住,谄媚的笑容来不及撤下,浓厚的脂粉在眼角挤作一团,灰眼里光芒闪烁不定。她愣了两个呼吸,嘴角夸张地朝后拉开,涂得猩红的嘴唇让绯娜倒尽胃口。“殿下身份高贵,乃国家栋梁,为您献身,区区荣幸之至。”

  哼,老骗子。姐姐曾经向我承诺,你这点儿皮毛忠诚,在她的光芒底下,黯淡有如残影。绯娜唇角微勾,她抬起手,握住艾尔博塔的方下巴,将她的脑袋猛地掰向自己。“如此说来,我得把我忠诚的卫士留在身边才是。”艾尔博塔下巴被绯娜捏住,整张脸都皱起来。“殿下可真爱说笑,立志要为您贡献忠诚与勇猛的骑士数不胜数,什么时候轮得到我?小人这点武技,穿越宝石峡谷还得雇上二十佣兵,到您身边,除了添乱哪还能有其他建树?”

  “武技不行,嘴皮子倒很利索。你说我该责罚你满口胡话欺瞒主君,还是赞你诚实能言?”

  艾尔博塔下巴仍被捏着,挤出个难看的油腻笑容。绯娜甩开手,向女仆要了条凉毛巾。院子里的图鲁人等不下去,露露在鼓手的搀扶下站起来。她走出两步,再次跪倒,鼓手要扶她,被她挥开。“看在我日夜侍奉的份上,求您发发慈悲。等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会念着您的好,我发誓,我一定会!我是说……”

  露露伏下身,大咳特

  一秒记住域名:“ ”一笔阁 咳,最后干呕起来。她的胃里一粒燕麦也没有,吐出来的只有肮脏的黄水。“您瞧。”露露抹干净污物,抬起头,勉力微笑。她憔悴得像个稻草人,但五官仍然美丽动人。跟只识金银的粗鄙凡人不同,绯娜懂得欣赏真正的美——即便需要透过脏乱的外表。露露笑着说:“我受鲸神赐福而生,我有双深蓝的眼睛,它们就是证明。我死之后,会蒙神召见。鲸神可以给您带来穿越暴风雨的幸运和勇气,我会为神灵指明您所在之处,您的姓名模样,所以,求您发发慈悲——”露露急切地跪行,她冰晶样的脆弱微笑被绯娜的回应击得粉碎。

  “既然如此,大家死后自会重逢,何必多次一举?”她侧过脸,吩咐侍女。“给我喂饱她,再请学士来。什么心病?我用不着她的心,只要身体好使就行。”

  露露闻言,猛地抬起头,她挣扎着,踉跄着,终于还是站起身,仰望露台,走出几步。她紧握双拳,身体如风中残叶,颤抖不休。绯娜本欲起身离开,将闹剧抛在脑后,找个能让她笑出来的地方,露露反常的表现让她停住脚步。她走向被残阳晒得红热的阳台,扶住白石栏杆,俯瞰愤怒的图鲁人。“噢,让我好好想想。”绯娜偏过脑袋,“没错,这是第一次你在我面前流露情绪。本以为他们把你训练成了一个十足的假人,你知道,就像曾经活跃的贝尔佣兵那样,只懂战斗与杀戮,不怕痛,不怕死,不会背叛,不会流泪。”

  图鲁人仰面朝向她,眼皮一眨,两行清泪立刻顺着鼻侧淌下。搞什么鬼?绯娜握紧石栏。我用鞭抽过,用火烧过,也让你领略过极致的快活,这些所有加起来,还不如一个生满雀斑的乡巴佬让你动容?“你什么意思?”她问露露。图鲁人不说话,下颌抖动,难看的泪水划伤她姣好的面容,水滴悬在她的下巴上,被夕阳照过,好像浑浊的疱疹。

  “难看透了。”绯娜倏地转身,吩咐仆从。“还愣着干什么,照我吩咐的做。”兔牙女仆低声应承,视线飘向露台外。灿烂的夕阳中,满园的葡萄,棕榈,铁树叶沙沙作响,归家的鸟雀振翅高飞,婉转的啼鸣顷刻间被顿起的喧嚣驱赶。琴师手指颤抖,琴弦发出难听的长鸣。图鲁鼓手高呼“露露小姐”,嗓音居然将琴声盖过。马赛克地板上响起嘈杂的脚步声,有人喊着“快请学士”,女人颤抖着哭腔,惊叫道:“血——”

  绯娜不愿转身。她望向艾尔博塔,那女人伸长了脖子,脸上浮现出好奇又欣喜的神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