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 湖破雪融,斜长桃枝探出嫩芽,粉红花瓣落在湖面, 江小将军终于盼来心心念念的大婚。
玉冠束发,朗目疏眉, 一袭艳红金纹圆领宽袍, 侧腰悬挂支尺八,马蹄敲打青砖, 踢踏声中,帝都百姓终于能窥见那传说中用兵如神的江大将军。
“小芝你看!是那天我们遇到的那个Alpha……”围观人群中想起诧异的声音
“我看见了,她居然就是江大将军?!”
人潮鼎沸, 转眼就将话语声淹没。
江辞卿似有所感, 抬眼望去, 青石大道两侧全是欢呼祝福的百姓, 清冽的眉眼染上喜气,嘴角的笑意从前几日就没消失过,整个人沉浸在大婚的雀跃里。
连着失眠两日,前天晚上翻墙去寻暂时分居的许浮生, 站在窗外, 说了一整夜的话,昨天晚上拉着狄长杰、阿福坐在台阶上,感慨了一整晚。
天边发白, 才靠着床浅眠了会, 无需旁人叫醒,自己就精力充沛地爬起来, 将头上的玉冠对着镜子摆了又摆, 生怕歪了一丝。
看得旁边的凌叔忍不住感慨, 这段时间是家主这辈子最臭美的时候了,又是锻炼又是学Omega敷脸,恨不得生吞珍珠粉。
身后长队连绵不断,既有江家人,又有之前带的楚军,皆穿红衣,个个带着笑,衷心为家主、将军感到高兴。
偌大的帝都被红布装饰,放眼望去皆是喜庆的红。
听到旁边的人大喊出一句祝福语,江辞卿止不住的笑,侧身伸手,往旁边阿福拿着的竹筐里捞了一把红包,用力往那人怀里抛。
于是祝福声越多越大,江辞卿终于明白当年李知乐的感受,喜钱如雨,不停往两旁丢,眼尾染上春风,桃花落在发鬓,风流且畅意。
环绕帝都一圈后,长队终于抵达皇宫门口,江辞卿向后招手示意,众人纷纷下马。
继而,
江辞卿取下腰间尺八,手握一尺竹节,眼帘半垂,气息一换,带着厚茧的指尖起落,曾在许浮生院外吹起的曲子悠然响起。
大步跨过门槛,红墙灰瓦依旧,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浪漫且随性的前朝大楚。
身后的人应着曲子,跳着旧楚迎亲的舞步,据说是曾经庇佑大楚的神女下凡传授,会祝福每一对有情人白头到老,脚步简单,却在千人齐跳下,显得热烈刚劲。
同时还高声唱着江辞卿曾念过的旧词。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曲调悠然细腻,再无当年的忐忑犹豫不安,将连自己都难以言尽的炙热情意,毫无保留地述说出,辽远笛声摇响檐角的铜铃,越过红墙,传向帝都各处。
“母皇!母皇!阿娘来了!”
趴在窗边的稚儿兴冲冲地喊,同样式的丹红襦裙,脸颊上鼓起的婴儿肥也染上同样眼神,如同一颗刚摘下的红皮荔枝。
坐在床边的许浮生没理她,只是侧耳静静听着,不知回应起什么,唇畔带着淡淡笑意。
出其闉阇,有女如荼。
虽则如荼,匪我思且。
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激昂欣喜的曲调越来越近,整齐划一的舞步声传来。
站在一边的秦允儿连忙抱下小家伙,关紧窗门,落下锁。
尺八曲到了尾声,长队走到宫殿门口。
因是许浮生娶亲的缘故,并未有人拦门,江辞卿顺畅来到门口,放下手中尺八,嘴唇碾磨,掌心已冒起薄汗。
即便心中有底,即便已到了这种时刻,即便不再是曾经的笼中鸟,但也忍不住忐忑紧紧。
她深吸了口气,终于要抬手敲门时……
——咿呀!
木门被拉开,及膝高的小儿扒拉着门缘笑,眼睛弯弯如月牙,机灵又可爱。
可一向疼爱女儿的江辞卿这一次却没弯腰将她抱起,视线凝在站在门口的女人身上。
凤冠红裙,银发盘起,越显脖颈修长,耳畔挂着副竹型翡翠耳坠,眉间描着朵红笔花钿,得天独厚的五官在淡妆加持下,越发艳妩,一双桃花眼泛着粼粼水波,多情又缱绻。
红瞳与黑瞳对视。
一个人在门内,一个人在门外,周围红绸灯笼,热烈歌声仍在继续。
江辞卿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眼前闪过过往一幕幕,
拼命抓住一丝希望的少女,自以为要忍受不甘、折断脊骨,却撞入一双如红宝石的眼眸里,心甘情愿地往难以回头的深渊里跳。
她生涩、懵懂地勾/引,许浮生的试探与纵容。
在危机四伏的蛮荒之地逃亡,生死边缘的相互倚靠。
在冰天雪地的逃亡中,江辞卿不是没想过回头。
三年的分离,一面是难以抑制的思念,一面是没办法卸下的仇恨与责任,试图露出些许马脚,却被理智压制。
再次见面是不知所措下的嘴硬,一边告诉自己不能靠近,一边小心翼翼试探,生怕对方对自己只剩下被抛弃的恨。
车厢中隔着面具的短暂触碰、墙外折桂、秋猎时的挣扎与沉沦、隔着高脚杯的嫉妒、书桌上的耳鬓厮磨、路边的馄饨,还有风雪中的绝望对视。
划开界限的决然话语、温泉中的哭泣坦白、细雨破屋的相贴、强忍着羞涩的告白,还有烛火帐篷中的极力缠绵。
一转眼,匆匆过去那么多年。
春来暑往七个秋,这是她认识许浮生的第八年,下一个秋天,她是她的妻。
江辞卿发着愣,不知道眼前是梦还是现实。
许浮生好似看出她所想,无奈又纵容的笑起来,眼尾的薄红散开,比屋外的桃花更艳丽,千回百转的语调缠绕开,最后归为一句尾调柔和的嗔怪:“傻狗。”
她抬起手,浓郁的龙舌兰随之涌来。
江辞卿连忙抬手接住,无需思索就上前一步,略粗糙的手指挤入指间,与之十指紧扣。
“姐姐,”风雪吹走声音中的稚嫩,余下成年人的沉稳暗哑,带着厚茧的掌心传来温热,使纤细白皙的手染上薄红。
歌声依旧,余光扫过被秦允儿抱起的小家伙,她深吸了口气,压住急促跳动的心跳,稳稳当当地牵着许浮生往外走。
夜色悄然而至,灯火随之亮起,天边炸开炫目的烟火,将欲沉的天色照亮,楚歌依旧,众人围绕着并肩而行的两人身边。
拜天地、结青丝、换信物,两人交叠的手一路未分开过,黏腻的汗珠被挤压在掌心,唇边的笑意越浓。
因嫁娶不明的缘故,这最后的酒宴也变成两人一起,心思各异、准备灌酒的人只能讪讪放弃。
毕竟谁能抗住女皇陛下在江辞卿身后,有意无意瞥来的淡淡一眼呢?
准备帮家主挡酒的阿福、狄长杰等人没了用处,仗着从小长大的情义,被许浮生浅浅容忍了些,于是反倒成为了场中灌江辞卿酒最多的人。
灰云遮掩圆月,此刻的帝都陷入喜庆的狂欢中。
琥珀酒液大桶大桶往外分,但凡挂上红绸的人家都能领到喜钱,许浮生不仅下令大赦天下,还免平民百姓一年的税,她用她的方式,表达她的欢喜。
木门被打开,入目依旧是一片红,桌上摆着干果等物。
女皇和将军此刻都变成了没脾气的木偶人,听着请来的姨婆,该丢瓜果丢瓜果,该丢钱币丢钱币,再同饮合卺酒,好半天才把那些人盼出去。
有些醉的江辞卿坐在床边,只倒映着一人身影的漆黑眼眸,覆上层朦胧水雾,等到脚步声逐渐消失,她又开始憨憨地傻笑。
旁边的许浮生看得无奈。
当真是高兴傻了,一晚上都在傻笑,无论敬酒的人是谁,只要说句百年好合之类的话,江辞卿就把对方当亲兄弟,无论多大杯的酒都一口闷下。
若不是自己在身后,指不定喝成什么样。
无可奈何的女人抬手,在某个傻狗眉间戳出月牙般的痕。
江辞卿也不生气,甚至微微倾身,方便对方的欺负。
“傻子,”她嗔怪了句。
江辞卿拉住她的手,憨笑回答:“你的傻子。”
“朕可不要傻子,”她扯了扯手,却被大力握住,没再挣扎。
江辞卿瞪大眼,总是很轻易就被许浮生骗到,笑了一整晚的脸终于垮了下来:“不行!”
“哪儿不行了?朕又不喜欢傻子,”女皇陛下有心逗她,笑盈盈地开口。
“我们成亲了,你不能不要我了,”她委屈嘟囔。
“谁成亲了?”坏心眼的人还在逗弄,作为某人新婚夜的惩罚。
“我和你,”大狗扒拉着她的手,往下划拉,微微偏头,温凉掌心贴着醉红的脸颊,湿润的眼眸越发乖训。
“我和你是谁?”许浮生今夜格外有耐心。
对面的人停顿了下,好似在疑惑她的明知故问,但仍老老实实回答:“许浮生和江辞卿。”
“怎么了?”
“成亲了,”江辞卿下意识回答,紧接着又补充道:“许浮生和江辞卿成亲了。”
“江辞卿嫁给许浮生了。”
下一秒,回答对问题的小狗有了奖励,覆在脸颊的手箍住了下颚,江辞卿被迫扬头,烈酒的浓香涌来,她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越过理智直接反馈了最正确的回答。
一连两次,奖励叠加,倾身而来许浮生勾住里头的竹蜜。
杵在床褥上的手骤然抓紧,手背是的青筋鼓起,已验丰富的江辞卿即便在昏醉时,也能逐渐侵占往前,将主动权抢回自己手中。
喜被泛起褶皱,交缠成一块的温热气息逐渐绵长,凤冠摔落在地,如绸缎的银发披散落下。
江辞卿努力拉开距离,额头与额头相抵,眼眸中海浪掀起又落下,最后化作无法掩饰的情意,暗哑的声音响起:“今天的许浮生很好看。”
许浮生挑了挑眉,正想说些什么,那人又一下下贴过来,温声补充:“你每天都很好看,但是今天非常好看,往后的每一天都会更好看。”
竹香与酒香交融,清甜的气息将两人缠绕。
江辞卿好似有一箩筐的话想说,却又不知道如何正确的述说,所以一遍遍重复:“姐姐,我好高兴。”
“我高兴极了,我从来没有像今天那么高兴。”
她笨拙地表达,堂堂一个在书海里长大的世家子,在心上人面前,总是嘴笨词穷,没读书的人都知道背两句诗,可她只会不停地重复我很高兴。
最没有耐性的女皇陛下仍由她重复念叨。
“许浮生,我好高兴。”
“许浮生,”江辞卿恨不得把翻腾的感情揉碎,掺到无法再温柔的声音里头。
“陛下,”
许浮生贴了贴对方唇角。
“姐姐,”
许浮生指腹捻上这人的耳垂。
“媳妇,”还没有说完,江辞卿就自顾自地笑起来。
许浮生也跟着笑,咬住她的脸颊以示惩戒。
“娘子,”
许浮生用力了些,在厚脸皮上留下一圈牙印。
“夫人,”江辞卿揽紧她的腰肢。
许浮生蹭了蹭那牙印。
“我的女皇陛下,”得了甜头的江辞卿反复试探,以往难于启齿的称谓一个个冒了出来。
宝贝、乖乖、娇娇儿、爱妃、小猫。
许浮γιんυā生用行动表达自己的喜欢与否。
最后江辞卿还是回到那个最喜欢的称呼:“姐姐。”
许浮生抬了抬眼帘,漂亮的桃花眼像是水洗后的红宝石,是达官贵人收不到的珍品,可有人偏偏能将其归为己有。
江辞卿低头,将她的宝石藏在温热的唇瓣里。
先是腰带,继而是红袍、里衫。
红烛摇曳,床帘被拉上,用心整理的喜被再添褶皱。
强撑着清醒的人抵住对方肩颈,毫无作用的坚持:“洗澡。”
她不喜欢江辞卿身上有酒味,或者说是有别的酒的味道。
“等下,”开合的肩胛骨,曲起的脊背满是刀痕,微微鼓起肌肉线条干净凌厉,如同一只饱受风霜的豹子,随时都在蓄势待发,准备扑倒猎物。
“快点,”许浮生偏过头,瓷白脖颈绘着青色纹理,眼尾的红蔓延开。
“一次就去,”Alpha熟练地讨价还价,带着厚茧的手在桃尖上撩/拨,试图将更浓重的酒液取出。
“不行,”许浮生态度坚决,可下一秒就变了声调,抬手抓住匍匐往下的脑袋,黑发在指间滑过,腰腹骤然绷紧,屈膝想往上,又强行忍住。
屋外喧闹依旧,主角离场后的宴席没有因此平淡下来,觥筹交错,酒醉后的话语更多更杂。
阿福和狄长杰一齐坐在门槛上,笑着将那酒坛撞了一次又一次,琥珀色的酒液摇晃而出。
“就一次,”向来纵容的女皇陛下,扬起下颚配合对方。
“那可不行,”小狗抬起头,漆黑的狗狗眼写满认真:“当然不只一次。”
压着后脑勺的手用力往下,气得女皇陛下忍不住提醒专心。
杵在被褥的小臂终于不再孤立无援,曲起的膝盖往上打着圈。
收拢或张开的手掌给予最正确的反馈,于是江辞卿跟着它的指示,或重或轻。
月从云中挣脱而出,酒坛再一次碰撞。
狄长杰突然挠了挠头,转头看向阿福,一副心虚的模样。
阿福有些疑惑,简略地冒出一个字:“说。”
他踌躇了下,才开口:“我昨晚给家主熬了点汤。”
阿福示意继续。
“就是鹿茸、枸杞、仙茅、山药、菟丝子、熟地黄、牛膝、海马、人参、雀脑什么的……”狄长杰一脸诚恳。
阿福咽了咽口水:“能喝吗?”
“我看家主喝了一大碗。”
阿福沉默许久,最后感慨:“幸好婚假有七天。”
抓紧枕巾的手被大手覆盖,继而拉着往下越过锁骨,放置在高处,江辞卿低声嘱咐:“姐姐,我手不够用。”
许浮生抬眼想瞪她,却被汹涌而来的感受淹没,喜被潮湿得不成样子,像是被大水淋过。
江辞卿埋头,晶莹的水从下颚滑过,继而滴落往下,在平坦的腰腹开出破碎的花。
“慢点……”有人低声央求。
叛逆的Alpha不肯听,于是被揪住耳朵,但她自有办法逃脱,比如指间微微往上挑,那人就没了力气,手垂落而下。
江辞卿微微皱眉,又将它放到合适位置,严肃嘱咐:“不要乱跑。”
半阖的桃花眼闪过一丝愤愤,还没来得及记在心里头,就被加快的节奏打断。
夜色浓郁,酒醉声不歇,整个帝都都沉浸在喜悦中,久久不肯停歇。
被抛弃的许朝朝拉着秦允儿的手,认真探讨成亲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母皇和阿娘要抛弃她。
此刻风月正好。
映在床帘上灰影交叠重合,最后化作一体,好似从未分开过。
“阿辞,”
“嗯?”
“我的Alpha。”
“我的女皇陛下。”
作者有话说:
想了很久觉得没有比这个最适合的大结局了,其他事情就交给番外吧!番外也会日更的。
小江小许的婚后生活、二胎崽
异界篇
李知乐篇
小朝朝也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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