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闹人, 路旁柳树随风摇晃。

  许浮生今儿被五皇子约出来听戏,说是南梁最著名的戏楼——怡然亭,排了一出新戏, 看过的人无一不拍手叫好。

  许浮生并无不可,便答应了这个邀约, 眼下两人已从怡然亭走出, 耳边还回荡着那戏子凄惨之声。

  “那苏扬身世当真凄惨至极,一而再再而三得被亲人、朋友欺骗, ”梁安穆还想着戏里的内容,不由开口和许浮生感慨了句。

  “若不是他轻信于人,又屡教不改不吃教训, 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许浮生随意回了一句, 眉眼也有惆怅之意, 她今天穿了身米白修身长裙,随意披着件同色针织衫外套,美艳冷傲的眉眼也因此多了几分温柔韵味,披肩银发随风微微飘起。

  “苏扬本性纯良……”五皇子争了一句, 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急促的马蹄声打断, 他笑容一滞,皱眉往那边看去。

  “驾!”

  只见四、五人骑马冲入长街,手中长鞭几次挥起, 急切地不停催促马儿快些。

  “辞卿?”他的目光落在为首那人身上, 诧异又吃惊的开口,甚至有些不确定的再仔细瞧了一眼。

  要知道这人平日里总是温和守礼, 甚至可以说是温吞, 出现皆靠马车, 上回秋猎几次遇见,都只看见江辞卿骑着马晃晃悠悠地走,丝毫不着急的模样。

  怎么今天突然做出在城内疾马而行之事?!

  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他已将江辞卿看做自己人,还是极其重视的那一类,故而也跟着担忧起来,转头看向旁边人,刚想说出先行告辞的话……

  许浮生却先他一步,道:“淮安王行色匆匆,应是有什么事发生,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这话正得梁安穆心意,当即答应下来。

  急促的马蹄声响彻安静小巷,江辞卿用力拉紧缰绳,□□马匹还未稳住脚步,她已一个扫腿跨落下地,长靴刚贴到地面就往已踏步而起,急急忙忙往敞开的院门中走。

  小院清雅古朴,不同于乌衣巷的富贵,这巷中里居住的都是下品官员或稍富裕的商贾之辈,故而几步便走到了后院。

  刚踏过门槛就听见声声高喊声,似乎在忍受什么极大的痛苦,一直在原地转圈的男性Alpha看向江辞卿,红着眼喊了句:“淮安王。”

  江辞卿挥了挥手,赶紧挥停了他的行礼,又赶忙道:“询哥这样多久了?产婆可请来了?”

  札惜文回答:“昨夜凌晨就开始疼了,产婆从两天前就请来家里住着,询儿刚疼时她就穿衣守着旁边了,”

  “昨天晚上?”江辞卿面色越发凝重,语气里多了几分责怪:“你怎么不早派人和我说……”

  话突然停顿住,这人终于想起她住在城外的事,札惜文是想早点告诉她,可是这大晚上城门紧锁,不允许任何人进出,他急了一晚上,天大亮时才靠着旁边柳树眯了一会,然后又急忙安排吃食送进去,后头才能安排人出城告诉江辞卿。

  她露出尴尬的神色,只道:“我带了百年参片过来,你叫人帮忙递进去。”

  札惜文并不往心里去,扯了扯苍白发紫嘴角,勉强笑了笑:“你上回派人送来的参片已经送到里面,让询儿含着了。”

  江辞卿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了,只能跟着札惜文站在门口等着。

  里头那位是李知乐的同父异母的兄长,帝星贵族世家多有侧室,只要打定主意不标记哪位Omega,Alpha就能和多位不同Omega度过发情期,如当今皇帝、李知乐父亲等就有许多侧室和不同妻妾生出来孩子。

  对于他们而言,不标记Omega反倒方便,不仅随时有大把Omega想往上扑,若是不方便还能用抑制剂,若是标记,就要和一个人一辈子绑到一块,还要以防各种意外的发生,岂不麻烦痛苦,故而如今贵族中选择标记的Alpha少得可怜。

  但也有例外,比如说是感情深厚非其不可的痴情种,又或者是家世相近、强强联合的,比如当今的大皇子与其妻子。

  江辞卿与李知乐从小一块长大,自然都互相认识、熟悉对方的家人,但要说关系有多好也没有,就连李知乐都不怎么亲近他,毕竟两人小时候都是看大侠话本长大的皮孩,而李知询却一副注定要做Omega的模样,天天闷在院里学画绣女红,两皮孩自然不愿意和他一块玩。

  后头李知乐父亲有意让他摆脱李家这个看似威风实际危机四伏的泥沼,指了门不算大富大贵、却能保证他衣食无忧的亲事,李知乐明白父亲苦心,也有意不联系兄长。

  这回要不是李知询怀孕了,也不会拜托江辞卿帮忙照看一二。

  听着里头不断发出的痛喊声,江辞卿也急得走来走去,年纪还是太小,头一回经历这事,心里没有底又听到李知询已疼了一夜,难免慌乱。

  李家是泥沼,她江家更甚,故而这几个月都没有亲自过来照看,只派人送上各类药材和钱财,嘱咐札惜文有事立马找她。

  眼下生产困难,她再怎么避嫌也不能稳坐山中不管。

  札家仆从送来椅凳,却都摆在旁边没人坐过。

  札惜文紧紧捏着拳头,这男性Omega难生育已是公认的事实,他之前在妻子孕期时小心了又小心,没想到居然卡在临门一脚上。

  正当一行人焦灼之时,一道喊声从屋外传来:“辞卿?”

  江辞卿回头望去,正是刚刚跟在身后走来的五皇子,眼神扫过旁边的银发女人,只一瞬就刻意掠开,绷紧的下颚稍松,上前抬手行礼喊道:“殿下,”

  继而才转头看向许浮生,语气平淡:“公主殿下。”

  远近亲疏无需多言。

  许浮生眼中骤现冷意。

  五皇子却笑意越深,脸上多了几分真切的关心:“我刚才看到辞卿急匆匆骑马而过,怕有什么急事,赶忙更上来看看。”

  江辞卿只好解释了一句。

  “原来如此,”梁安穆点头后,又交代身后仆从去请府中医师和补药过来。

  旁边的札惜文连忙上前道谢。

  三人就这样聊了起来,旁边许浮生一言不发,好似不存在一般,眼角余光不经意地落在别处。

  江辞卿今日出门匆忙,连外袍都来不及披上,只穿着一玄色麒麟纹骑射服,袖口用黑绳束起,添了几分干练,许是头发长了,这几次遇见她都是扎高束在脑后,露出干净锐利的眉眼。

  可能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江辞卿微微偏身躲过,竟是看都不能看了。

  许浮生扯了扯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屋子痛呼声一阵接一阵,越发急切,札惜文面色越发苍白,方才见到五皇子的喜意也消失殆尽。

  直到屋里头的声音突然停顿消失,江辞卿与札惜文同一时间转身望去。

  这静谧比方才还要吓人,札惜文双腿一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木门,虽是父母一手定下的婚姻,但他们感情一直极好,已是标记过AO。

  札惜文捏着拳头,用力敲着木门,声音带哭腔和慌张,高喊:“询儿?!询儿!你怎么了?”

  “产婆我求求你,孩子保不住不打紧,大人一定要保住!”

  江辞卿也面色一白,幸好还能立得住身体。

  里头不知怎么了,居然不出声回应,札惜文急得想踹门进去,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啼哭声,他顿时失了力气、倒在地上。

  ——咿呀!

  木轴声响起,江辞卿紧紧盯着那边,只见那肥壮的产婆抱着一细布包裹小儿走出,边道:“父子平安,札老爷您这着急什么,最关键的时刻……”

  札惜文却听不见这些了,扒拉着木门往里头跑。

  把那产婆吓得一愣一愣的,头一回看见如此不爱孩子的父亲,连一眼都不看,她扭头看向外头,最后眼神锁在最近的江辞卿身上。

  “给赏钱,”江辞卿朝着后面的阿福说了一声,阿福立马将红布袋递上,里头装了几个小的银元宝,也算讨个喜头,继而在产婆的指导下,将那孩子抱在怀中,动作僵硬又青涩,像刚装上的四肢一般,让产婆教了半天才敢真正抱上。

  这比锻铁还累。

  江辞卿不由感慨了句,低头一看又忍不住皱眉。

  怎么皱巴巴的、好丑啊……

  那产婆好像知道江辞卿所想,笑着解释道:“刚出生的小孩都是这幅模样,等过几日长开就可爱了。”

  江辞卿将信将疑,想起这询哥和他丈夫的脸,估摸着这孩子也不应该差到哪里去吧?

  又拿出怀中早就准备的平安金锁,塞到小孩旁边,轻轻松了口气,好歹是平安生下来了,丑就丑了点吧。

  淮安王倒是很喜欢小孩子……

  许浮生眸光沉沉,耳边又浮现那夜的笑语,看着那人虽摆出嫌弃的模样,却目光柔和带着笑意,学着以往看着别人哄孩子的模样,轻轻将裹布颠起。

  “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对方笑着祝福了两句,才念念不舍地将孩子送回产婆手中,眼神跟着对方走入屋子里,最后才贴心的关上门。

  再扭头嘱咐旁边的仆从送上补气血的饭菜,突然又想起什么,又旁边的人说了几道菜,甚至要人家拿纸笔过来,自己写完之后交给厨房。

  也不知道这刚满二十岁的人,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看起来还十分精通的样子?

  思绪游离,许浮生不知怎的竟想出江辞卿当母亲的模样。

  会锻刀又会音律,性格温和又会哄孩子,应十分受孩子喜欢……

  作者有话说:

  →_→明儿给大家甜一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泽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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