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霖这一觉睡得很安稳, 梦里原本是在炎热的沙漠里跋涉,无论如何都感觉到一片燥热。

  后来这种燥热之感就慢慢消失了,进入到了安稳舒适的深度睡眠之中。

  直到睡醒的时候, 沈霖睁开眸子愣神了许久。

  睡着之前的记忆缓慢回到脑海之中,是有人在京城直接要截杀太子府的马车, 最后徐松念接她回来的。

  是抱着回来的。沈霖看着朱紫色的床幔眨了眨眼睛,身周全都是徐松念身上的淡淡暖香。沈霖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是睡在赋华苑的内室的。

  果然就是贾湘湘的问题,徐松念怎么可能会害她?徐松念当时明明是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救她的……

  沈霖手撑着床板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便听到耳边有脚步声。

  慕离上前笑了笑道:“沈良娣醒了?”

  继而探了探沈霖额间的温度, 继续说道:“热度已经退下去了, 应该没有大碍了。”

  “徐……太子妃去哪儿了?”沈霖环顾四周,这是赋华苑的内室, 却没有见到徐松念的影子,“我睡了多久啊?”

  “差不多三日。”慕离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太子妃入宫了, 太子府的车驾在京城内被流匪截杀,皇帝震怒, 誓要把这件事查得清清楚楚, 太子妃是当时的知情人, 所以也被传唤入宫了。”

  “你在骗我。”沈霖顿时发现了慕离话语里的漏洞。

  按照慕离所说, 徐松念和太子府都只是简单的受害者, 的确有义务配合京兆尹调查。

  可这种调查基本上只是询问一下当日的情景, 这都第三日了, 怎么到了现在都还在宫中?

  沈霖平日里嘻嘻哈哈的, 但是不是个笨人。慕离知道瞒不住沈霖, 于是说道:“京兆尹那边查着查着却反咬了太子府一口, 说太子府的侍卫去得比城防兵还要快,里面必有内情。贤贵妃召太子妃入宫认真调查,一直未归。”

  “是封焕在背后搞的鬼?”沈霖的话虽然是问句,但是无比笃定。

  如今的皇帝可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他早就有废太子再立的想法,但是又不愿意遭受众人的指指点点,做出自己慈父的模样。他有废太子想法,也会怀疑封彧有不臣之心,京兆尹提出太子府反应速度快这件事直戳皇帝的软肋。

  封彧在京城里消息如此灵通,手下又有这么一批身手不浅的侍卫,他多疑,自然会默许京兆尹查得清清楚楚。

  “不过问题应当不严重,宫里查不出任何的证据,太子妃也说只是偶然路过,太子也上奏说如今太子府后宅之内太子侧妃病倒了,太子妃又不在府内,无人主持府内大局。贤贵妃若是再继续扣着太子妃不放人,难免就有苛待太子的嫌疑了……”慕离的语气淡淡的,这都在徐松念的计划之中,徐松念出去救沈霖的时候就猜到有这么一出。

  可沈霖并不知道这么多内情,扶在床榻上的手指忍不住微微收紧。

  贤贵妃可是肯定要帮着封焕上位的,如今太子妃落到了她手里,她岂不是要百般网罗罪名难为徐松念?深宫就是个龙潭虎穴的地方,徐松念这么娇娇软软的人,在贤贵妃这种老谋深算的人手里又岂能讨到便宜?

  正在这时,知道沈霖醒了的贾湘湘急急忙忙赶了过来,认认真真给沈霖诊了脉:“热度已经退下去了,体内的寒气虽然没有完全逼出来,但是比之前好了不少,我给你开个方子,再好好吃十天半个月的也就差不多了。”

  等慕离拿了方子出去煎药,贾湘湘才压低了声音说道:“霖霖,我觉得这个太子妃不简单……”

  沈霖皱眉看向贾湘湘,她总觉得贾湘湘对徐松念有偏见:“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原本是对太子府心存疑虑,让贤贵妃好好查查的。没想到她才刚刚入宫一日,徐家的小女儿就意外身亡了,说是出门秋游的时候遇到了土匪,周围的家丁保护不周,就糟了毒手……”贾湘湘的眉毛都皱成了一团,“如今徐家顿时就变成了被迫害的一方,先是大女儿所在的太子府出事,继而是小女儿出事,而且手段出奇一致,你觉得皇帝的疑心病还能怀疑太子府和徐松念吗?”

  “什么?徐家的小女儿死了,这怎么可能?”

  就连沈霖都觉得不可思议,徐家的家丁怎么可能是寻常的家丁?那可都是徐元手下军中的高手,别说是几个土匪,在战场上以一敌十也绝不是空话,怎么会在京城附近出了意外……

  “如今徐松念倒是全身而退……”

  贾湘湘就是对徐松念有偏见,沈霖把她后边的话全都当成了耳旁风。心里全都是对徐松念的担忧。

  徐松念虽然表面上清清冷冷的,但是内心里柔软善良得很,现在不仅自己被困在宫中出不来,而且还得知了妹妹遇害的噩耗,现在肯定应该很难过。怎么这世界就这么不公平,什么事都落在了徐松念的身上。

  已经醒了,就没有继续待在赋华苑里的道理,沈霖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贾湘湘治病从来只看疗效,从来不注重病人的感受,所以沈霖面前正好放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闻起来就是那种绝对能苦掉人半条命的药。

  见沈霖犹豫了许久,贾湘湘连忙催促道:“你怎么就这么磨磨唧唧的?病人就是要喝药的,乖乖把它喝了。”

  黑乎乎的汤药被贾湘湘递到了嘴边,沈霖皱紧了眉头都没有勇气喝第一口。

  眼睛转了转,沈霖接过贾湘湘手里的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笑着说道:“湘湘姐姐亲手熬的药,我怎么可能不领情,放心,我一定会乖乖喝掉的,只是现在有点太烫了,我们放一放好不好?”

  “你跑不掉的,我绝对会盯着你喝掉的。”贾湘湘可不会轻易着这个小狐狸的道。

  “湘湘姐姐,我哪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啊?只是我现在都这么惨了,家里哥哥的事情还没有平息,嫂嫂的安危没有半点消息,我却被困在太子府里出都出不去。”见贾湘湘的面色缓和下来,沈霖继续说道,“如今喝个药还要喝这么苦的,连块糖果都没有……”

  “娇气。”贾湘湘语气里虽然满都是冷淡,但却站起了身,“等着,不就是糖吗?我去给你找。”

  看着贾湘湘的背影走远,沈霖手脚麻利地端起药碗,走到窗口的一盆龙舌兰旁边,毫不犹豫地把汤药倒了进去,

  其实她倒是没有那么怕苦,只是想到了慕离的话——如今太子侧妃病倒了,若是贤贵妃还扣着太子妃,难免有作为宠妃恃宠而骄,苛待太子的嫌疑。

  她这病短时间之内还真的不能好,尤其是在徐松念成功脱险之前,她病着,贤贵妃那边就一直有压力。

  门外忽然有嘈杂的脚步声,沈霖连忙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乖巧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我可没有那么娇气,把药都给喝了……”

  沈霖的话说到一半停住了,进门的人不是贾湘湘,而是徐松念。

  她身上沾着风尘仆仆的味道,身上不是平日里熟悉的暖香味道,而是一种浓郁的幽兰香。沈霖闻到过这种香味,围猎的时候见过贤贵妃,她身上就是这种香味,是她常用的香料。

  沈霖连忙上前拉着徐松念上下审视了一番,才缓缓松了口气:“还好这个女人没彻底疯掉,没敢乱做些什么。”

  徐松念无奈道:“她能做什么?”

  “屈打成招、变相为难、宫里的腌臜手段多了……”沈霖轻哼了一声,“她能坐上这个位置,手上可不干净。”

  沈霖手心里的温度暖暖的,但是没有一丝丝烫意,真是如慕离所说的,大约已经好了。徐松念任由她上下检查了一番,脑子里却在想在宫里的事情,那贤贵妃狗急跳墙,急着逼她去认罪,让她承认太子府就是在监查整个京城,想要借这件事把封彧拉下太子之位……

  人越是觉得胜券在握的时候,就越容易着急露出破绽。她的着急不仅没有达成目的,反而让皇帝对她起了疑心。

  与这件事之中,徐松念却是越发清楚地了解到了这个皇帝的多疑。自己的嫡子怀疑也就算了,就连现在最宠幸的宠妃都逃脱不出他怀疑的范畴之内。

  徐松念忽然有了一个离谱的想法——她只知道徐书陵的死和徐国平有关,徐书陵信任徐国平,所以不设防,却被人从背后捅了刀子,但是这件事情背后有没有皇帝的影子呢?

  徐书陵是如何的人?京中军中,哪怕是敌人的阵营之中,都是徐书陵神化了的故事。

  皇帝多疑的性格能容得下立下赫赫战功,却盛名如神明的徐书陵吗?

  沈霖见到徐松念,心头的巨石也终于放了下去,抬眸却看到贾湘湘端来一碗新的汤药。

  徐松念亲手接过汤药递到了沈霖的手里:“龙舌兰代替喝药,可不能治病。”

  沈霖的动作顿时凝固住,抬起睫羽试探着小心翼翼打量着徐松念的神色:“那个……我……”

  平日里格外流畅的各种词仿佛一下子就从她的脑海里消失了,吞吞吐吐说不出个理由来,实在是她也没想到明明做得很隐蔽,怎么会被徐松念发现的。

  “我还没那么无能,需要你用自己的身体换我出来。”徐松念用勺子舀起药汁递到沈霖的唇边,“我看着你一口一口全部喝掉,不准躲,也不准倒掉。”

  她的语气格外严肃,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里仿佛自带着威压,这种气势让沈霖一时之间都吓得忘了反抗。

  于是原本可以一口干掉的汤药被一口口地喝了许久,也不知道贾湘湘到底放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进去,苦味从喉头舌尖一直蔓延到胃底,苦得沈霖有些怀疑人生。但是抬头对上徐松念的眸子,乖乖地张嘴喝掉了勺子里的药。

  也不知为何,好像也没有预想之中那么难喝。

  徐松念回府就听得府内的暗卫说沈霖倒了药,结合慕离之前的汇报,她很快就想清楚了这只小狐狸的想法。

  不得不说沈霖还是很有计谋的,只要她病着,贤贵妃就绝不能坐视太子府无人打理一片混乱,她在乎自己的名声,就必须尽快把没有任何罪证的徐松念放出去。

  可徐松念还是觉得有些莫名生气。在沈霖心里,她到底多么没能力,最后要用这样自伤的方式逼贤贵妃放她出来?

  盯着沈霖喝完了所有的汤药,徐松念才放下了碗,淡淡说道:“赋华苑的厢房收拾好了,这几日府里乱糟糟的,还是搬过去住。”

  “啊?”沈霖还没来得及说不同意的话,就觉得口舌之间被塞进来凉凉的东西,甜甜的味道从舌尖散开,是糖。

  徐松念继续说道:“只准吃一颗,剩下等到病好了才能吃。”

  徐松念不仅盯着沈霖吃药,而且还盯着绿禾她们收拾东西,俨然一副直接要把沈霖带走的意思。

  末了,她转头看向贾湘湘说道:“赋华苑的厢房不是很宽敞,贾大夫还是暂且住在清风苑吧,除了绿禾,原本清风苑里的人手都给您留下,您也不要见外,把这里当做家里就好。”

  贾湘湘撇了撇嘴,她本就不愿意和徐松念离得太近,这样反而正如她意,不过就是每天找沈霖诊脉要走一段路。

  沈霖有些纳闷,总觉得今天的徐松念有些不正常,往日里徐松念对她也很好,但没有这么过分——就像是做错了什么在故意补偿一样。

  夜里,厢房的灯熄了,徐松念才把目光收了回来。

  慕离皱眉小声道:“主子,可是那个贾湘湘有什么不对劲,您才单独把她留下清风苑?”

  “嗯,盯紧了,别让她搞什么幺蛾子。”

  慕离欲言又止,她们这几天都查清楚了啊,贾湘湘就只是个大夫,背景清清白白,她师父是有名的神医,出了名的仁慈心肠,年轻的时候游历天下救了不少人,风评很好。贾湘湘不像是有复杂身份背景的人……

  就是因为查清楚了,徐松念才把贾湘湘单独留在了清风苑。

  徐松念意识到,她那天见到的场景可能真的只是个误会,贾湘湘只是给沈霖治病。但是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再看到贾湘湘和沈霖住在一起。至于对沈霖的误解……徐松念眸子里有些淡淡的暗色……她也不是故意的,当时在气头上,反正沈霖也不知道她误会了她,现在好好补回来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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