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你最近出了什么事，但你这心不在焉的水平可真是一落千丈。”李见开玩笑道：“走神走得这么明显，生怕我发现不了？”
谈晏摇头没说话。
“这样下去不太好，我看你最近文化课也不听，是对画室请的文化课老师不满意吗？”
“没有，”谈晏继续摇头：“老师挺好，我的问题。”
“虽然艺考生文化课要求没那么高，但也绝对不可以躺平摆烂，二三百分是考不上美院的。我记得第一次我问你想考哪所大学的时候，你告诉我想考上美，那可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美院。”
“啊，对。我尽量调整。”谈晏敷衍道。
李见：“......”
祝酒给裴宋推荐了本书，路过的时候顺手放她桌上了。裴宋中午回班后习惯性地想要刷题，卷子摊开半天却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冷清清地在桌上摆着。
裴宋深吸一口气，烦躁地丢下了笔。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几天了，就是从一模语文考试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无法集中注意力开始。
她忍住想要把卷子从窗户丢出去的冲动，尽量温柔地把它叠好收了起来，无意间却瞟见了祝酒推荐的那本书。
裴宋沉吟了一下，拿起书翻开。以往她有烦心事的时候就会去看书，语言的世界总是能让她很快平静下去。
但这次不一样。
裴宋努力地盯着第一行，试图理解那句话的意思——19世纪的一个黎明，在巴黎乡下的一栋亮灯的木屋里......
她看完了第一段，眼神迷茫起来，脑子里如燕过长空，毫无痕迹。裴宋重新回到开头，这次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几乎要念出来：1、9、世、纪、的、一、个、黎、明——
她又回到开头。她又回到开头。
她将书合好放下，面上很平静。
她起身往外走，出班左转，穿过大厅来到走廊尽头，也就是楼梯口，那里有一个门槛，她抬脚就要迈过去——
她要干什么？
裴宋的动作停在半空。
她忘记自己出来要做什么了。
或者说她刚刚的行为毫无意义，因为她并没有什么事需要去做的。以往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刷题，过会儿就该午小考然后睡觉了。
她不需要从班里走出来。
谈晏下午请假了。
快中午的时候她看见林子兰在班级群里发了一模成绩大榜，于是她画完手上那幅速写就请假了。
“饭也不吃啊？”同画室的朋友问她。
谈晏背对着他们摆摆手，拎起书包出去了。
这时候已经是秋天了。谈晏走在大街上，微微侧着头，一手插着兜，看落叶在柏油路上跌跌撞撞地追着风。
看完大榜她五味杂陈，不由自主地点进和裴宋的聊天框里。她知道自己已经被对方拉黑了，分手之后她想要测试一下微信还在不在，尝试给对方转账，最后一步的时候就跳出来一个不是好友无法转账的提示。
但是她和裴宋的聊天记录都还在。
每一天的对话都是她们曾经恋爱过的证明。
她常常克制不住，点进去看。看一次难受一场。
早知如此绊人心，......
还是相识吧。
我舍不得不认识你。
裴宋的回话总是很温柔，也相当绅士，从来不让她垫底。有一天就因为垫底问题僵持不下，到最后俩人开始玩幼稚的复读机游戏。
裴宋：【别发了。】
谈晏：【别发了。】
【嗯。】
【嗯。】
【嗯。嗯。】
【嗯。嗯。】
【嗯。嗯。嗯。】
【嗯。嗯。嗯。】
这么嗯来嗯去半天，裴宋发：【别学我说话。】
谈晏：【别学我说话。】
【复读机。】
【复读机。】
【唧唧复唧唧】
【唧唧复唧唧】
文化是真的博大精深，就连标点也可以完美表达内心。
比如裴宋接下来就发了一长串符号：【，，，#“”：——《》*&%！{}；/#】
谈晏只觉得生动形象，每次看到这里的时候都会笑出声。
这次也不例外，她笑得缩成一团，又抽搐了几秒，笑容就慢慢收了起来。
有一些东西，她会看好多好多遍。
屏幕亮着，顶端忽然滑下来一个白色方框。谈晏几乎瞬间抬头，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可能是因为她那时候刚好在想裴宋吧。
嗯，别人的消息。
她怔了一会儿，慢慢垂下头去，忽然就觉得可难过了。她突然就意识到，裴宋再也不会给她发消息了。
她往上翻聊天记录，他们每天的聊天大多都是“我到家了”“吃饭了没？”“我待会洗澡”。
两个人都不擅长表白心意，所以内容都是一些很平淡的细碎日常，没什么轰轰烈烈的可说。
就是这些再无聊不过的日常，让她渐渐红了眼眶。
裴宋骨子里其实是很傲的一个人。就是这样一个不容许自己弯腰的人，总是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予她最甜美的温宠，哄着她说宝贝不生气啦，我们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宝贝想要吃什么呀？我给你订一份大福外卖好不好？多选几个口味，芒果的加椰蓉，其他的不加。
或者是很少见的不正经的调情，说明天给你亲亲好不好呀。
“宝贝”这两个字对她们两个来说还是过于别扭，裴宋只在网络上会用文字拼出这两个字来，次数也不多，多半是哄人。
那时候裴宋好纵容她，被她踩了脸也不生气，有时候宠溺到她以为她可以就这样和她女朋友胡闹到天荒地老，时光永不流逝。
她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那些片段如走马观花般在她眼前一掠而过。消息迟迟没有人看，白框犹疑着，慢慢收上去了，消失不见。就是那个瞬间，谈晏突然就意识到，裴宋再也不会这样和她说话了。
她好想念裴宋。她也好爱裴宋。可我爱你从来不是等价交换。
她不怕疼但她怕流眼泪。这个夏天她失去了唯一会疼爱她的人，失去了她的靠山，她在南海的心安。
曾经好平常的点点滴滴，她以为会拥有很久很久的幸福，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她而去了。走得迅速且悄无声息，并未给她机会好好感受。
旁人见我失落难过，总会劝解说你要往前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但其实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要不要与自己的过去和解。
她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们回不去了。但她就是站在原地拽着一点回忆死活不愿意撒手，甚至给自己织造出一张张幻想的吊床，任由自己深陷其中。
谈晏掀开奶脑斧的帘子进去，扑面而来一片奶香茶香。
店员热情推荐：“秋天的第一杯奶茶，送给你的那个祂！”
谈晏摘下耳机给自己点了一杯，然后掏出手机给对方看裴宋的照片，连比划带说一顿描述：“今天晚上放学以后，如果她来买奶茶，能不能送她一杯？然后多给她加点料，我付双倍的钱，别把我供出来就行。”
店员一愣，转瞬笑了起来：“不用，你正常付就好。料是都多加吗？”
“如果是奶茶就多加点珍珠和芋圆，如果是果茶就多加点椰果，微糖就行。”
等奶茶的时候，店员和谈晏唠嗑：“不过，你怎么确定对方会来？”
谈晏想了想，道：“他们今天出一模成绩，她和她朋友考得很好。她朋友很喜欢喝你家的奶茶，很大概率会来庆祝一下。”
店员哦哦哦了一通，把她的奶茶递过来，微笑着眨了眨眼：“放心，包你满意。”
考得这么好，魏单单提议放学买杯奶茶庆祝一下。
裴宋没意见，继续低头刷题，倒是王小白一脸嫌弃：“你们女孩子啊，天天吵着要减肥，怎么还往奶茶店里减呢？”
魏单单：“你懂什么，减肥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减肥的心情！”
于是他们仨放学去了奶脑斧，魏单单给自己点了一杯巨无霸奶茶，看着没俩小时喝不完的那种，然后把菜单推过去问裴宋想喝什么。
裴宋象征性地扫了两眼，随便道：“招牌就行。”
王小白要了一杯果茶。
店员微笑道：“三位您好，本店今晚有买二赠一的活动，买两杯奶茶可以赠送一杯招牌奶茶。”
魏单单：“啊？还有这种好事儿？那正好，裴宋你那个直接赠送了。”
裴宋一愣，王小白也在一边赞同，便同意了。
“摇一摇更好喝，三位请慢用。”店员把奶茶推过来，装好袋。
魏单单把吸管一插，满足地吸了一大口。
“人间真实。”
裴宋抿了一口，不知为何觉得今天这杯奶茶好像格外合她心意。
又喝了两口，她觉得不太对劲：“今晚料怎么这么多？”
王小白迷惑，用吸管在杯底搅了搅：“有吗？我这个还好啊。”
裴宋转头，店员继续微笑：“您的错觉吧。”
裴宋又喝了一口，狐疑地走了出去。
魏单单举起奶茶在树影重重的小巷里高呼：“什么是人生！人生是，奶茶，学校，星空！”
王小白也举起奶茶，大声唱道：“无名之辈我是谁！忘了谁也无所谓！”
魏单单跟着他唱：“也许很累一身狼狈！也许卑微一生无为！”
“继续追！谁的光荣不是伴着眼泪！芜湖！”
“芜湖！”
□□点钟的小巷子上空飘出一阵不知天高地厚的狼哭鬼嚎。渐渐升上高空，化为点点星光。
作者有话要说：
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