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无书办公室。
“谈，晏。”
下了讲台的渐无书显得就不那么具有攻击性了，敞着盖散热气的保温杯更模糊了老师天生的威严，多了点清茶书画的温和。
“昨天午小考，你为什么没有交？”
谈晏不知道裴宋是怎么说的，心里没底，斟酌了一下决定说实话，大不了就是打电话找家长，只是这几天的零花钱可能就要没了。
“我不会。”谈晏生硬地说。
渐无书没一点被顶撞的意思，清笑了一声。
谈晏更懵逼了。
裴宋到底说了啥啊烦死了啊。
“裴宋，也就是你同桌，昨天中午来给我交卷子，跟我说你初中底子不太好，做不上来，所以没有交卷子，让我不要过于苛责。”
谈晏这次是真懵了。
裴宋原来......这么说的吗？
没跟老师说她的坏话？
“既然底子不好，那就下功夫补上来。人已经在一班了，别让别人瞧不起你的位置。”
谈晏拿着卷子出去了。
上初中以后呢，跟她灌鸡汤的人没有上万也有八千。内容无非什么“青春很短，分秒必争”“不能选择生在何方，但能选择住在何方”等等。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以这种方式告诉她，你不努力，就会被别人瞧不起。
南海第一高中的领航一班啊，她怎么来的人人心知肚明，到时候从天上跌到地上，收拾铺盖滚出去也人尽皆知。
要不要试着稍微努力一点，至少别滚的那么难看......
想归想，谈晏在第一天尝试学习无果后重新做回自己。
最后一节自习课的时候，大家都在写作业。偶尔会有一些低声的交谈，魏单单坐在讲台上，听到声音大了就会往那个方向看看，收到她目光的人就会冲她抱歉地笑笑或是扮个鬼脸，将音量压下去。还有三分钟打铃的时候，魏单单抱着一摞书回到座位上，弯身开始收拾东西。
班里收拾的声音也大了些，充斥着金属拉锁被拽来拽去和一摞摞书脊轻轻磕在桌子上的声音。
魏单单站起身，义正言辞道：“我看看谁还收拾书包呢？就这么着急，非要卡着点出去？看看人裴宋，定海神针不动如山，人成绩也不是白来的——”
“诶，那个，慷慨激昂的魏单单同学。”王小白打断她，将手表伸过去：“还有十秒。”
魏单单当即把书包往背上一甩，刻不容缓地抄起桌上的卷子塞进桌斗里。
王小白默然：“你的脸就像那个椭圆，离心率很小。”
“哎呀！我今晚烧烤，还有几秒？”魏单单问道。
王小白悠悠道：“我作为一个人，有责任制止其他物种这个表里不一的行为......”
“快点告诉我！”魏单单一拍桌子，瞬间变脸吼道。
王小白哆嗦了一下，乖乖眯着眼睛看表：“三，二——”
魏单单一个滑步瞬移到门口：“我看看谁那么不沉稳——”
王小白：“一。”
魏单单瞬间转身，跟着铃声蹿了出去，光速消失在走廊里。
熟悉的旋律一响，班里“呼啦”一下蹿起来一大片高低错落的人影，王小白书包早就背好了，回身冲裴宋比划了个手势，而后转身随着人潮向外冲。
裴宋在括号里写了个“A”，合上笔盖开始收拾书包。谈晏属于铃响就蹿那波的，早没了人影。
裴宋拉着书包带子起身，顺手关了教室后门。她来到车棚，熟练地开锁上车。单车划出校园，穿行在浓密的树荫里。
盛夏的天空蔚蓝。时不时有熟悉的同学和她打招呼，裴宋车骑得快，今天又连过了三个绿灯，快到家的时候天依旧大亮。
别墅门前有条长长的半环形马路，这一带都是富人区，少有人车往来。
裴宋路过了一台可乐贩卖机。她水在学校喝完了，此时正口渴，就停车选了瓶罐装百事，调出微信扫了下码。金属罐子很快滚落，裴宋伸手进去，摸到一片沁凉。
裴宋掰开拉环，碳酸饮料独有的气泡声在夏日格外地悦耳。
罐装可乐很容易洒，车载会很费裤子。裴宋仰头灌了两口，缓解了最开始的燥热，便站在树荫下慢慢地喝。
身后的草丛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像什么柔软的东西擦过草叶，又好像只是晚间的风。
裴宋微微侧头，低眸瞧着从盛绿的草丛中钻出来的那个小东西。
“喵呜——”
小猫支着细弱的脖子看她，小小地叫了一声。
裴宋垂着脸，漆黑的眼珠定定地瞧着小猫，脚下像生了根，没有靠近也没有离开。
小猫仰着脸，又叫了一声。
裴宋僵了片刻，长出了一口气，看着倒有些无奈。
“想喝？”裴宋略举了举掌心的可乐。
“嗷呜——”
“猫喝可乐不太好，含糖量太高，还会腐蚀牙齿，也容易拉肚子。”
小猫眼巴巴看着她，伸出干燥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裴宋买了瓶百岁山。水瓶盖边缘粗糙，裴宋怕划伤小猫的舌头。她环顾四周，没找到合适的容器。
裴宋于是蹲下身去伸出左手，五指微弯，掌心拢起，倒了一点水在上面。
小猫慢慢踱了过来，期待地看着她。
裴宋弯了弯眼，没想到这小东西还挺有礼貌。
“喝吧。”她将手掌向前递了递。
小猫又小小地叫唤一声，将粉红色的小鼻子埋进裴宋的掌心。
小猫舌头是暖的，砥过掌心的时候会带起些痒意。裴宋不怕痒，由着小猫将一汪透明舔砥干净。
小猫抬起头，粉嫩的鼻子上还沾着水迹。裴宋伸手在那块湿哒哒的毛发旁轻轻刮了一下，小猫赶紧伸出舌头，试图将鼻子舔干净。
“还要？”
小猫眼巴巴地盯着裴宋手里的水瓶。
裴宋又倒了两次，直到小猫不再索要。
裴宋拧好盖子收起水瓶，起身抽出纸巾擦了擦手，将可乐罐子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小猫看她要走，赶紧往前迈了一步，又呜呜咽咽地叫唤起来。
裴宋步子被这哀嚎一绊，无奈地垂头望它：“怎么了？”
她停猫也停，也不靠近，就坐在大马路上呜咽，跟被人欺负哭了似的。
裴宋：“......”
她试着走了两步，发现小猫也跟了上来。她一停猫就停，她一走猫就走。
“你要跟我回家？”
小猫呜咽了一声。
“......不行。”裴宋头疼地看着小猫。
谈晏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个人猫对峙的场景。
大马路上，一人一猫，旁边还有架单车，跟仨路障似的。
裴宋转头，望见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
谈晏习惯性地怼过去：“喂喂！好物种不挡道。”
裴宋抬眸看了过来，面容柔美。
谈晏愣了下神，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了马路中央的小猫，眼睛里点亮了些欣喜。她也不管裴宋了，两步跨过去在小猫面前蹲下来。小猫有些怕生，低着脑袋稍稍向后躲了躲。谈晏却出乎裴宋意料的有耐心，慢慢低声哄着它，尽力去安抚小猫的情绪。
“这不像家养的猫，倒像是流浪猫。”谈晏观察片刻，发觉这猫有点怕人，毛发也没有人为修理的痕迹，又有点迷惑：“这么漂亮的小猫，居然没人要吗？”
“看它眼睛。”裴宋道。
谈晏闻言，这才发觉小猫一直低着头，便伸出手轻轻地托起小猫的脸。
小猫是白色的，耳朵和鼻尖都粉嫩嫩的，脸上生着银白色的短短胡须，四爪细弱，浑身柔软，生得霎是好看。
只是在洁白的面颊上，生着一对明亮的异色的眼睛。
异瞳猫咪一般听力不太好，并且很多人觉得异瞳是不祥的征兆，会将这样的猫遗弃。
谈晏没有丝毫不适，神色如常道：“多好看啊，一只蓝色，一只金色。”
反正她的调色板上是调不出这样漂亮的颜色的。
小猫僵了片刻，软绵绵地冲她叫了一声。
裴宋看了片刻，抬脚要走。已经把脸埋在谈晏掌心的小猫却一下子抬起头，冲着她叫了一声。
谈晏抬头看看他俩：“什么意思？”
裴宋道：“它好像想和我回去。”她很快地摇了下头，没有再说下去，转身跨上了车。
“和你回家？”谈晏看出小猫的焦急，心中不忍，便道：“它这么喜欢你，我看你也不讨厌它，不如就带它回去，暂时住两天。”
面对这只小猫，二人无声地达成了某种暂时的默契，起码没有当着猫的面吵起来。
小猫眼神懵懵懂懂。
裴宋道：“不是喜欢就要带回家......”她眼神迷茫了下，没再说话。
谈晏一抬头，在她眼底看到一些忧郁的色彩。
“可它好像没有家了。”谈晏下意识放轻了声音，眼神也柔和的下去。
谈晏不太明白裴宋为什么不愿意把小猫带走，她看着明明也有点喜欢这只猫。要不然也不会一直没有走，就站在这里看小猫的归宿。
很奇怪，在谈晏出现以后，裴宋明明没有和小猫有任何的接触，甚至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但谈晏就是觉得，裴宋应该很喜欢这只小猫。
“不行就是不行，没有为什么。”裴宋淡淡道。
谈晏被这句话气的够呛，又不好当着猫的面发火，硬生生把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的话给憋了回去。
僵持了半天，谈晏没了办法，复又蹲下去问道：“那不然，你和我回家？我——”她察觉自己顺口说了我家，赶紧改了口：“我暂时和她住一起。这样行不行？”
裴宋眼神略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小猫叫了一声，听着有点开心。谈晏就将猫捡了起来，小心地抱在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