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三分钟热度(GL)>第21章 她用了十二年的时间靠近鞠景。

  H城

  静谧的酒店房间内, 阴暗的灯光笼罩,落地窗前的影子落寞且忧愁,久久的凝望着远处闪烁着光芒的信号灯。

  H城的火车轨道是一大特色, 近年有改成风景区的规划,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听到这样的火车汽笛声。

  谌之双出生于Z城, 可自从十二岁进了寄宿学校, 她就一直生活在H城, 直到考上秋大才回去。

  这儿, 承载了她的青春和回忆。

  不过是她不愿意过多回忆的青春。

  如果不是酒吧上批进的货被范凌砸了, Z城又一时半会儿没法采购到某些货, 她大概是不会来H城的。

  一来到这儿,铺天盖地的记忆便往脑海里钻。

  十二岁的谌之双第一次见到关山芙, 是在父亲的婚礼上。

  小康家庭的婚礼办的并不隆重, 但父亲为了满足关山芙的虚荣心,给她置办了不少昂贵的饰品,作秀似的陈列着。

  谌之双好奇,忍不住凑近看了几眼。

  熟料, 七岁的弟弟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撞的她失手打碎一只精美的玉镯。

  她惊恐之际,回眸撞进关山芙凶戾的眼神中。

  几乎是下意识的, 谌之双夺门而出,一口气跑了老远。

  她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

  父亲在结婚前就警告过她,要她和后妈友好相处,照顾好弟弟, 不能给后妈添一点麻烦。

  大概对于父亲来说, 一大把年纪还能娶到位不介意他有儿有女的貌美妻子, 是某种福气。

  她这女儿,却是负担和累赘。

  冬天的夜冷到连呼吸都是刺骨的,谌之双穿着单薄的衣衫在街上游走至半夜,算着父亲和后妈该睡下了,这才担惊受怕的往回走。

  进了门,关山芙却坐在客厅等她,看似柔和的外表下,藏着不以言说的难堪心思。

  茶几上,摆着碎裂的手镯和一份录取通知书。

  她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Z城的名牌初中。

  关山芙对此似乎很不满意。

  她说:“你是知道家里情况的,供不起你念这么好的初中,光一学期学费就抵得上你爸半年的工资了,还不算住宿费和伙食费,不如这样吧,我给你报一所不错的寄宿学校,学费便宜,而且直升高中,怎么样?”

  听着是询问,可她指了指破碎的手镯,意味不言而喻。

  谌之双不由得攥紧拳头。

  H城的寄宿学校她略有耳闻,管理松懈,环境一般,周围交通也不方便,进去了没一年半载的估计回不了家。

  可她不去的话,手镯的事没法交代。

  见她犹豫不决,关山芙不动声色的转了转指尖镶钻的戒指。

  “你弟弟的病可不能再拖了,先天性的耳疾手术费不少,后续费用也高,你要是不作出一点牺牲,他可怎么办?”

  字字戳中谌之双死穴。

  咬了咬牙,她应声:“好,我会和爸爸说的,是我自己想念这所学校。”

  谌之双至今记得第一次到H城的情形。

  十二岁的她孤身一人到陌生的城市,举目无亲,孤苦无依,怯弱的连路都不敢多问一句,茫然的寻找着方向。

  兜兜转转绕到了闪烁着信号灯的火车铁轨一侧,她望着余晖和不知尽头的前路,解渴难耐的加持下,忍不住抱着行李箱痛哭。

  哭到嗓子干哑,她几乎是放弃挣扎,也不找路了,就随地坐着抹眼泪。

  鞠景是在她最脆弱无助的时候出现的。

  十来岁的小姑娘扎着双马尾,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开朗又活泼。

  她递给谌之双一串手链,宝石在夜色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别哭了,这个给你。”

  谌之双愣了片刻。

  彼时的她对珠宝没什么价值观念,眼中看到的,唯有鞠景的热心和善良。

  鞠景瞧见了她的行李箱。

  “大晚上的别待在这儿,不安全。你沿着这条小道出去,会看到一个破旧的红绿灯,然后往右拐,H城的校区就集中在那一片,应该能找到你要去的地方。”

  她很聪明,不多问也不多解释,小小年纪轻松的就把握住了分寸,一看就和普通人家的小孩不一样。

  谌之双握着那串手链,自卑感无形中袭来,扭扭捏捏的躲开了她的目光。

  回应的声音轻的不能再轻,“谢谢。”

  鞠景笑笑,有着超脱十岁小孩的成熟。

  “以后碰着难处不要再哭了,我爸说掉眼泪是弱者的行为,要变强大,不管遇着什么都要笑,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难倒你。”

  反复在脑海中咀嚼着这段话,等谌之双再抬起目光的时候,鞠景已经走远了。

  冗长的黑暗中,她是谌之双见着的第一束光,亦是唯一。

  后来,她重振旗鼓,照着鞠景指的路,找到了学校。

  可好运并没有降临,环境的陌生,长久的自卑,日渐的捉襟见肘,都让她没有办法将心思专注到学习上。

  此后长达两年的时间里,她的成绩一落千丈,勉勉强强维持在班级中游的水准。

  到初三,她再次遇见鞠景。

  那是一个静谧的午后,她抱着水杯往走廊尽头的热水区去,便撞见鞠景偷偷摸摸的拉着个小女生从楼梯上下来。

  猫着腰放轻声音,颇有演谍战剧的味道。

  谌之双一眼认出了她。

  两年过去,鞠景的变化并不大,脸颊红扑扑的,有点婴儿肥。

  不过双马尾改成了单马尾,个子也长了些,很精神很有生气。

  扒拉着贝锦欣四处张望,鞠景压低声音。

  “一会儿帮我放风啊,我保证我做完实验册上的第一个实验就出来,不会很久的。”

  “不合适吧?”

  贝锦欣的性子不如她大胆,害怕的不行。

  “万一被抓到怎么办?”

  鞠景嗔怪一声。

  “你知道我来这学校就是因为这儿管理不严,有机可趁。别这么胆小,如果有人来了你敲个门就跑,我要是被抓了会自己顶着,不会出卖你的。”

  “鞠景……”

  拗不过她,贝锦欣被迫陪她到了实验室门口,紧张的放风。

  原来她叫鞠景。

  藏匿在开水机一侧的谌之双缓缓挺起了背脊,透过走廊的窗户向下望。

  看不见实验室的情况,有点可惜。

  她想和鞠景说声谢谢,又怕打扰到她,一时不知该进该退,犹豫不决。

  鞠景会记得她吗?

  思绪沉浮片刻,背后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喊。

  班主任找她。

  应了声,谌之双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奔向办公室。

  班主任是位上了年纪的老教师,戴着老花眼,眼睛眯成线,严肃中透着一股和蔼可亲。

  他指了指一旁的电话。

  “有人找你,说是你哥哥。”

  “谢谢老师。”

  谌之双接了电话,“哥?”

  她母亲就一个亲生姐姐,嫁的还算不错,性子温和谦卑,培养的孩子亦是如此,对谌之双自然照顾有加,时不时的会送些吃穿过来,怕她小小年纪照顾不了自己。

  来电的是她的表哥温星晖,大她七八岁,担心她被关山芙欺负,常常打电话来问候。

  温润的声音响起:“双双,在学校还好吗?钱够花吗?哥发工资了,一会儿打点到你卡上,不够再和哥说。”

  “不用了。”

  亲生父亲都不如他的照顾来的多,谌之双哪儿受得起,连声拒绝。

  “哥,学费里包括了一日三餐,我爸都付清了,我吃得饱,不用钱。”

  温星晖不喜欢她见外的样,隐隐有些不悦。

  “双双,你还在长身体呢,多买点吃点听到没?不许和哥客气,哥拿你当一家人,你要是不收就是不认我这个哥。”

  谌之双咬了咬唇,憋住了眼泪。

  她笑着答:“知道了。”

  温星晖又念叨了几句,话锋一转。

  “对了,你念初三了,想好考哪儿的高中了吗?不如回Z城来,学费哥给你掏。不然你姨妈老念叨,说苦了你。”

  “我……”

  顿了顿,谌之双没由来的想起几分钟前遇见的人,心底柔软泛滥。

  她坚定了几分,“哥,我想留在H城,我们学校挺好的,可以直升高中部。我的成绩不好,回去了未必考的上高中,我也不想让姨妈失望。”

  寄宿学校的高中部和初中部隔了三栋教学楼,寝室连在一块儿,她留下的话,还有机会见到鞠景。

  鞠景还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她不愿意就这么错过。

  温星晖知道她回来了容易被关山芙打压,不如在外待着,也就不劝了。

  “行吧,你照顾好自己,哥有空去看你。”

  “嗯。”

  谌之双垂下手。

  座机的听筒还没放回去,靠门的中年老师就拎着鞠景进来了。

  灰头土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掉坑里了。

  动作顿了顿,谌之双佯装电话没掐断,装模作样的放到耳边,余光偷偷的往她的方向瞄。

  鞠景缩着肩膀,双手握着耳垂,可怜兮兮的蹲着。

  长发是乱的,深一道浅一道的似乎是沾染了什么化学试剂,卫衣脏的不成样,裤腿还破的裂开了。

  哪儿有半点学生的样子?

  她要面对的是中年老师的灵魂拷问。

  “鞠景,不是第一次了吧?军训的时候翻墙出去被逮回来,念在你初犯的份上没给你处分,你是拿不到处分不甘心是不是?”

  “居然跑到化学实验室去,我告诉你这样算轻的,一个不小心,你这脸要不要了?”

  听到这儿,鞠景义正言辞的反驳。

  “老师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翻墙出去是因为看到了跳墙的小猫,我这是做好事啊,你不表扬我就算了,怎么还批评我呢?”

  “再说化学试剂,我又不傻,看的懂标签。要不是你突然冲进来吓我,我也不至于手抖啊。”

  委屈巴巴的,仿佛做错事的人不是她。

  中年老师气的不行,“把你爸妈给我叫来!”

  “哦~”

  乖乖用老师手机拨通了习娅思的电话,鞠景倒也诚实。

  “妈,我又闯祸了,老师让你来一趟。”

  谌之双抿了抿唇,藏住笑。

  她还……真有意思。

  几天后,谌之双在同学的八卦中听到了鞠景的后续。

  鞠景的父亲给学校捐了栋图书馆,“请求”学校将实验室借给鞠景光明正大的使用。

  谌之双是在那一刻意识到自己和鞠景的差距。

  她果断的查了手链的价格,在发现玻璃种帝王绿翡翠的存在时,她再一次深深的被鞠景的阔绰和鸿沟般的差距震惊到。

  几乎是一瞬间,她打消了去道谢的念头。

  即便她认为鞠景不是会肆意嘲讽别人的无良富二代,但还是不愿意以现在的形象出现在她眼前。

  那种自卑,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初三一整年,她见到鞠景的次数屈指可数。

  自从可以名正言顺的待在实验室的后,鞠景几乎不参加课余活动,偶尔露面也风尘仆仆的,捧着物理或者化学的实验册两耳不闻窗外事,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大概小半年的时间,听说鞠景把物理和化学实验室都嚯嚯了个干净,转战到音乐教室去了。

  也不过三个月,又换了目标。

  她的新鲜感,来得快去的也快。

  有钱任性,她可以不为未来考虑,怎么闹都没问题。

  可谌之双不行。

  升上高中,学费拔高了不说,关山芙更是以阿晨病情加重需要大笔医疗费为由,断了她的生活费。

  好在她暑假申请留校打工攒了一笔费用,勉强可以支撑一个月的生活。

  学校的图书馆建立完成,急需管理。

  她毛遂自荐,以贫困生的身份半工半读,凑活过。

  高中忙碌的前两年她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教室、图书馆、寝室三点一线,作息混乱,有时甚至就住在图书馆,熬到凌晨,六点又得去上课。

  成绩直接掉到了末尾。

  再次见到鞠景,是她从初中部直接升到了高中部,且以年级第二的成绩被年级第一的学霸高调表白。

  学霸搭档学霸的组合,闹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谌之双不知道鞠景有没有答应学霸的追求,但连着几天,她都在图书馆见到了鞠景和学霸坐在一起学习。

  有说有笑的,似乎挺亲密的。

  心里百味杂陈,谌之双强迫自己不去看,也不敢打扰。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对鞠景的特殊情感。

  绝不单单是感激。

  她想弄清楚,就忍不住关注,可眼神过于炽热,仿佛多一刻视线的停留,就会被鞠景发现。

  偷偷摸摸中,煎熬的度过了一个半月。

  高一的期中考出成绩了,鞠景拿下全段第一,来图书馆时也换了搭档。

  上次见过的小姑娘,叫贝锦欣。

  谌之双推了车在书架的另一侧,低头排列,口罩挡住了模样。

  鞠景也没注意到她,自顾自的在找书。

  贝锦欣似乎很鄙夷她的样子。

  “学霸追你快两个月,你就这么把人给踢了?”

  “我未成年呢。”

  戏谑的眨眨眼,鞠景张口胡来。

  “再说我还是三好学生,怎么可以谈恋爱呢?”

  “少来。”

  贝锦欣一记白眼过去,“你就是因为他成绩掉下去了才不愿意搭理他的。新鲜感说过就过,无情又冷血,还不要脸。”

  鞠景也不恼,习惯了和她互怼,脸皮厚如城墙。

  “贝同学,你要知道,谈恋爱这件事是严肃且真诚的,如果双方不是势均力敌的,迟早会分手,那一开始为什么在一起?耽误谁的青春都不可取。”

  “我和他这一个多月都一起在学习,可他从第一掉到了第三,我却升到了第一,这说明什么?”

  说着,鞠景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说明他智商不够,以后迟早会被我虐死的。再说了,我从来没说过喜欢他,要不是他成绩不错,这学习搭档我也不愿意好不好?”

  振振有词,满口胡言。

  贝锦欣听着好奇,凑过去了一点。

  “追你的也不少,你喜欢哪种类型?”

  “我嘛~”

  指尖点过书架上的一排排一列列,鞠景顿了顿。

  “我以后是要考秋大的,他至少得是秋大的研究生或者博士吧,和我同级别就太没意思了。”

  “还得和我一样活泼开朗爱笑,两个人待在一起才不会无趣。”

  她的要求其实不算高,以她的优秀来说,理应如此。

  贝锦欣追问:“没了吗?颜值、身高、家世,你都没有要求吗?”

  “没有。”

  翻到计算机应用类的书,鞠景再没了和她瞎聊的心思,随口带过。

  “我喜欢有挑战的,难追的或者很多人追求的吧,应该会让我感兴趣。”

  听着她渐渐远去的声音,谌之双缓缓抬了眸。

  隐忍且克制。

  秋大的研究生或者博士吗?

  活泼开朗爱笑吗?

  难追或者很多人追吗?

  她攥紧了拳,原本模糊看不清的未来似乎被拨开了迷雾,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转瞬即逝。

  她的成绩离秋大很远,考上了也未必交得起学费。

  大学四年到考研,她怕是没办法坚持。

  算了。

  整理了书籍,谌之双耷拉着脑袋到前台,沉默的摊开作业。

  来的时候过于匆忙,她没带笔。

  拉开抽屉找笔,视线落在了几份卷起的海报上。

  学校发的各大学的招生简章,要求贴在图书馆的报刊上,她还没来得及处理。

  无奈的叹口气,她合了作业,抱起海报到楼下的报刊。

  撕下上一届废旧的招生简章贴上新的,谌之双驻足查看着边缘褶皱。

  视线无意落到秋大的招生简章上。

  【扩招通知:外语系今年将开启试验性提前招生,擅长三门以上外语的高三学生可以来本校参加面试,通过面试将被本校直接录取,并减免学费……】

  心底破碎的希望一点点重新拼凑。

  谌之双暗暗攥紧了拳头。

  面试的时间在下学期,她英语成绩不错,几个月的时间再自学两门外语,难度不小,但未必不行。

  她常年待在图书馆,其中不乏国外的名著,她并不是一窍不通。

  哪怕从零开始,她也想试一试。

  鞠景大概没想过自己无心的一番玩笑话会让谌之双从此有了目标,并通过长达半年的努力奋斗考上秋大。

  那半年的时光,在谌之双的记忆中除了密密麻麻的外语单词,就只剩下和鞠景隔着数张书桌和半壁墙的冷清过道。

  到秋大的前两年,是温星晖垫付的学费,谌之双通过大学城某些餐馆和游戏馆的兼职勉勉强强维持生计。

  不同以往的是,她满十八岁以后,关山芙不愿意继续扶养阿晨,借着她有生活来源的理由将阿晨当垃圾般的丢给了她。

  几年不见,阿晨的情况非但没有任何的好转,反而是愈发严重,连开口都不愿意。

  他是会说话的,如果早些植入人工耳蜗,他是有机会听见这个世界的。

  关山芙骗了她,省下她的学费没有一分一毫是花在阿晨的医疗上的。

  也不知道阿晨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再见到谌之双的时候连精神状况都很差,不愿意说话,不识字,不会手语,没人能懂他的意思。

  谌之双从没觉得人生会这么的无助,深陷黑暗的沼泽,她甚至想过领着阿晨一块儿去死。

  可写遗书的时候,她看见鞠景送她的那串手链,方方正正的摆在书架上,映衬着阳光,晃着她的双眼。

  她打消了念头。

  没多久,乘风集团开创了残疾人基金项目,在Z城做第一次试验。

  报名参加的残疾人可以免费受到教育的机会,相当于技能培训学院,以便残疾人未来在社会上也有能够活下去的一技之长。

  阿晨是自愿去的。

  他想给姐姐减轻负担,也喜欢热闹。

  调酒师的职业也是他自己选择的,原因很简单,环境热闹不用说话,工资待遇还不错。

  对于谌之双来说,乘风集团救了她一命。

  又或者说是鞠景救了她。

  听说乘风集团开创残疾人基金项目,是因为鞠景参加全国高中生数学奥林匹克竞赛获得了第一名。

  鞠成周一高兴,随手就开辟了个这样的项目,也算是回馈社会了。

  谌之双既为鞠景开心,也打心底为自己悲哀。

  鞠景有一点成绩,她的父母恨不得昭告世界来炫耀,而自己,无论优秀与否,都没有任何人会在乎。

  好在老天爷并没有一直亏待她。

  到第三年,谌之双拿到代表学校出席联合国演讲的机会,又在辩论队取得不错的成绩,因此获得了一笔不小的奖金。

  她第一时间还清了学费。

  生活条件渐入佳境,阿晨的情况慢慢好转,谌之双再次见到了鞠景。

  她以为自己的优秀可以靠近鞠景的时候,关山芙找上门来了。

  关山芙告诉她,她的父亲退休,没有了收入来源,以后得由她赡养。

  父亲这些年和她几乎没有任何联系,唯一需要的,是她的钱。

  谌之双对那个家所剩无几的一点希望彻底破灭。

  原来生活不是她努力向上就会放过她的。

  不仅如此,关山芙的到来让一直保持平静的阿晨再度精神崩溃,被关在医院整整三个月。

  为了阿晨,谌之双尽可能的准时给父亲赡养费,以避免相见。

  这也意味着,她要养活宛如寄生虫的父母。

  为了摆脱这种生活,谌之双打消了和鞠景相识的念头,选择了多打一份工,努力攒钱。

  再后来,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酒吧,有了偶尔可以放纵的理由。

  她选择在毕业之际回校演讲,是想抓住最后一次机会。

  最后一次和鞠景认识的机会。

  鞠景会喜欢的是耀眼爱笑高学历又难追的,至少这些条件,她都符合。

  其实当天她很忐忑,害怕鞠景不会去听无聊的讲座,害怕鞠景听了也不会对她感兴趣,害怕鞠景对她感兴趣却坚持不了几天随性放弃……

  但她别无选择。

  从十二岁到二十四岁,她用了十二年的时间靠近鞠景。

  也是她的半辈子。

  如果有一天,鞠景知道她的“女神”外表下掩盖的是何种卑微又难堪的灵魂,大概会觉得受到了欺骗,头也不回的离开吧?

  如果鞠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死心塌地的喜欢她,她会一辈子守口如瓶,相互纠缠,至死方休。

  思绪渐渐回笼,谌之双轻轻呼出一口气,攥的发白的指骨缓缓松开。

  她点开了灯。

  没办法在黑暗的环境中待太久,即便是睡觉的时候。

  她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很多事,那些难堪的记忆,会一点一点侵蚀她的心脏,搅的她如坠深渊,呼吸不畅。

  唯独鞠景在的时刻是例外。

  独自熬过十二年孤独的夜晚,若是鞠景不曾出现过,她还可以继续熬下去。

  拥有过了,就没办法再将就。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矫情。

  无声笑笑,谌之双弯腰拾起床尾堆着的几份文件,还没来得及收拾,耳边便传来了敲门声。

  她皱了下眉。

  谁会在这大半夜的过来?

  警惕的检查了猫眼,看清门口站着的人的模样后,她下意识的扬起一抹笑,打开了门。

  “哥,你怎么来了?”

  上次见面是一年多前的事了,温星晖还是老样子,斯斯文文的架着银色的镜框,黑眼圈很浓,但掩盖不住的精神和欣喜。

  “知道你来了,当然要来看看你。抱歉啊,律所太忙了,白天我走不开,一直忙到现在。你要是不困的话,陪我去吃个宵夜吧。”

  温星晖和谌之双在某些方面是相似的,语调温和,染着点缱绻游离,很容易招女孩子喜欢。

  做事有分寸,知道这个点不方便进女孩子的房间,特意离谌之双远了些,腰杆挺的笔直,一看就知道很有教养和风度。

  如果不是工作过于忙碌,他是不会大半夜的来打扰谌之双的。

  即使是兄妹,也得避嫌。

  谌之双自然知晓,笑盈盈的答应一声,取了外套和房卡陪他下去。

  “其实你不用特意来看我的,又忙了好几个通宵吧?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前些年因为她在H城念书,温星晖为了照顾她,把律所开在了这儿,本打算过几年就回Z城的。

  没成想生意越做越大,直接放弃实在是可惜,权衡几番,他便留在了这儿。

  谌之双对此一直心怀愧疚。

  要不是自己,温星晖该在Z城陪伴父母的。

  不甚在意的轻笑下,温星晖打了个哈欠。

  “没关系的,年轻的时候能赚钱当然要抓紧了。H城是真的养人,冬暖夏凉的,别提多舒服了。”

  他有心宽慰谌之双,谌之双也听得出来,善解人意的不再提这茬。

  酒店附近还有不少的烧烤摊亮着灯,温星晖随意点了几个菜,擦干净桌椅招呼谌之双坐下。

  以前念书的时候谌之双为了攒钱是能省则省,对吃的也丝毫不上心,时间长了,肠胃落了毛病,吃不得太油腻的。

  温星晖了解她,烧烤自然是没点她的份,只要了小份的瘦肉丸给她,调料也是自己亲手调的。

  少油,不辣,多葱。

  到他这儿,谌之双一贯是被照顾的。

  她笑着调侃,“哥,你这么细心,按理来说早就找女朋友了才对,怎么还单着?”

  温星晖三十二了,迟迟没谈恋爱,家里人都快急死了,变着法询问谌之双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内幕。

  谌之双上哪儿知道去,她不喜欢自己□□涉,也没过问温星晖。

  偶尔聊天,相互倒是会揶揄几句。

  兄妹俩都是不缺追求者的类型,聊这个话题你来我往的,谁也讨不到上风。

  难得的,温星晖没反过来调侃她,反而是有些落魄的垂了眸。

  “谈了,把我给甩了。”

  他声音很轻,夹杂着烧烤摊的烟火气微微有点哑,听得出心情很差。

  谌之双愣了愣,愧疚的怪罪自己哪壶不提开哪壶。

  半响,她憋出话安慰:“哥,会过去的。”

  参加辩论队拿奖的口才,到关键时刻一无是处。

  温星晖温润的笑笑,抬起手揉了揉她的长发,动作细腻温柔,没受情绪影响。

  “双双啊,你是哥最亲近的人,哥知道你在想什么,有些人错过了就没机会了,能抓住就抓住,别像哥这样,什么都不说,她早晚要走的。”

  十二年前,他知道谌之双被送到H城念寄宿学校,他气的跑去找关山芙理论,把一生的脏话都爆出来了。

  后来实在放心不下,他直接买了车票过来,在学校门口等了谌之双一个多小时。

  见到她的那一刻,温星晖就知道了。

  她开始学着笑了。

  到初三那年,他问谌之双要不要回Z城,她说想留在H城。

  他没多干涉,以为她会挂断电话,却听见那端传来一个名字。

  “鞠景。”

  和谌之双的笑声。

  他太了解谌之双了。

  能让她放肆笑的,实在不多。

  谌之双高考前夕,是他去学校开的家长会。

  当天,他见到了鞠景,怔了很久很久。

  他没想到是个女生。

  即便如此,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支持。

  谌之双的前半生走来太辛苦了,他想让她的后半生,开心幸福。

  “哥……”

  眼眶微湿,谌之双哽咽了声,颤抖的抱住他。

  她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不能选择父母,这些年怨过也恨过,但从不觉得苦。

  因为她有哥哥,会把温柔和美好悉数给她的哥哥。

  温星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笑得温和。

  “多大的人了,还哭呢?有时间让哥见见她。这些年律所的生意不错,哥也攒了笔钱,你记着,你不是一个人,以后大可以自信昂扬的靠近她,知道没?”

  “嗯。”

  擦干眼泪,谌之双缓缓松了手,目光不好意思直视他,胡乱的飘开。

  她猛地一怔。

  烧烤摊昏暗的灯光下,少女沉沉的杵在那儿,长发被风吹的凌乱,向来挂笑的五官染着惊愕和愤怒,唇角压了又压,似隐忍又似不知所措。

  撞上谌之双投来的目光,她动了动僵硬的四肢,不知向前还是向后,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一瞬间沸腾了。

  从Z城到H城,两小时的车程。

  十一二点,租车的地方都关门了,她吵醒了早睡的邓泽洋无赖似的抢了车,然后又到夜色酒吧找荆晓千方百计好说歹说磨来了谌之双的住址。

  她是高三毕业的暑假考的驾证,之后就没再碰过车,技术属实一般,大半夜还得强忍着困劲,两小时的路程她开的要多艰难有多艰难。

  可一想到下了车能够见到的人,她就觉得连空气都是甜的。

  到了酒店发现谌之双不在,她脑海中一瞬间闪过百种可能,然后丢下行李箱就跑出来了,着急的一通寻找。

  打电话也没人接,不知道的还以为真出了什么事。

  事实是,谌之双在这儿和陌生男人相拥,即便看到自己手还搭在他肩膀上,迟钝的没有移开。

  她是压根不在意自己,还是打算破罐子破摔?

  如果换了别人,可能早就在看到的时候就离开了。

  可她是鞠景,自始至终相信着谌之双的鞠景。

  “学姐……”

  声音微微发颤,她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她愿意相信谌之双,可那种铺天盖地来的愤怒和委屈是掩盖不住的。

  她的学姐,主动抱了别的男人。

  分明连她抱一下都得问一句可不可以。

  凭什么?

  怔了好半天,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谌之双才意识到鞠景是真的来了。

  欣喜渐渐涌上胸腔,将她对鞠景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湮灭。

  “你先回去吧,今天太晚了,有时间再聊。”

  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将鞠景介绍给温星晖,谌之双催促着他。

  温星晖不强求,结了帐就走了,干脆利落。

  谌之双松了口气,转向还在原地站着的鞠景。

  平日里见着她就狗勾似的粘的不行的人,此刻死活不动了,湿漉漉的一双眼盯着她不放。

  谌之双狐疑,歪了歪脑袋。

  “不走吗?”

  鞠景没动,眼神是幽怨的。

  “你抱我一下。”

  声音很轻,气鼓鼓的夹杂着风声,有点耍赖的意思。

  果然还是小孩心性。

  看这架势是不抱就不走了,谌之双宠溺的弯弯唇角,一步一步的靠近。

  她比鞠景矮几公分,伸长手臂去抱的时候不得不踮起脚尖,但不吃力。

  鞠景弯了腰,动作不明显,藏的很好。

  谌之双的毛衣有冬天暖阳的味道,冲去了夜晚的寒,暖暖的夹着鸢尾花的香气。

  很舒服。

  鞠景情不自禁的回抱,手臂交叠着几乎将她圈住。

  下巴搭在她肩膀,还在委屈。

  “你为什么抱别人?”

  谌之双忍不住的笑。

  “他是我哥。”

  鞠景愣了下。

  邓泽洋查过谌之双的资料,没说她有哥哥。

  难不成是私生子?

  思绪乱飞的时候,谌之双拍了拍她肩膀,补充着:“表哥,有血缘关系的。”

  “哦~”

  脸红了红,鞠景不太好意思的松了手。

  “我爸妈都是独生子女,所以不太清楚亲戚的关系……”

  她要是有个哥哥,大概会更野。

  “嗯,知道。”

  没说什么,谌之双也松开了她。

  “下面冷,陪我上去吗?”

  “嗯嗯。”

  又变回了黏糊糊的狗勾,鞠景哈了口热气,频频点头。

  乖巧的不行。

  谌之双弯了眉眼,边走边时不时瞧她。

  “干嘛装乖?”

  “没有啊。”

  慢吞吞的想去牵她的手,记起约法三章又默默的移了回去,鞠景有点恹。

  “我一直是三好学生,超级乖那种。”

  挺不要脸的。

  谌之双笑容愈甚,装作没看见她的小动作,自顾自的从口袋里取房卡。

  “你初中的时候不是还差点炸掉实验室吗?”

  鞠景眨了眨眼,不敢相信的看她,“你怎么知道?”

  虽然她黑历史不少,又是风云人物,但也不至于传到谌之双耳朵里吧?

  谌之双没说话,默默的打开房门。

  等她拉行李进来开了灯,又过半响,稍显落寞的发声:“我初高中和你一个学校,是你一直没注意到我。”

  鞠景锁门的手一顿。

  “啊?你那时候就认识我了?”

  如果谌之双早就认识她了,那么答应她的靠近,是不是意味着……

  鞠景还没想明白,便听见谌之双轻笑了声,轻飘飘的否认了。

  “不认识。今天回了趟学校,在优秀毕业生的报刊上看见你了。”

  “哦~”

  不知道为什么,鞠景觉得有点奇怪。

  她的学姐这么优秀耀眼,初高中的时候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

  谌之双没给她思考的时间,清婉的声音软绵绵的充斥着诱惑。

  “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