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姝觉得沈教授说得有些肉麻，她担忧地看了一眼凌寒，估算了一下距离，应该听不见。
但怕沈教授再说出什么不能被其他人听见的话，名姝将音量调到最低。
“老婆，你在看什么？”沈君兰问。
名姝红着脸，压低声音说：“同事。”
正值盛夏，楼顶格外热，名姝微微有些出汗，沾湿了额角碎发。
沈君兰一直盯着名姝看，强烈的太阳光照射在名姝红红的脸上，她忍不住咔咔咔截了好几张图，方面接下来几天慰异地之苦。
“名姝，你现在在哪，怎么看起来这么热？”
“我在公司楼顶。”
“不去吃饭吗？”
“等下就去。”名姝不知道沈教授什么时候挂视频，总之沈教授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沈君兰很快反应过来，名姝应该是不想在人多的公共场合接电话，就上楼顶来了。
“工作顺利吗？”
“……顺利。”
“怎么还迟疑了，嗯？”
沈君兰抬手，手指轻触屏幕，名姝恍惚间感觉沈教授的手好像穿过了屏幕，跨越了空间和时区，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
“就是……嗯，没事，一切正常，沈教授不用担心我。”
名姝突然很想跟沈教授倾诉自己此刻内心的期待、恐惧、挣扎、还有纠结，但她悬崖勒马，憋住了，沈教授这趟出差一定有自己要忙的事，这个时候美国那边是深夜，沈教授得睡觉了，要是听了她的倾诉，受到影响睡不着的话，她就罪过了。
这谎撒得过于明显，名姝根本不会撒谎，沈君兰一眼就识破。
“跟我说说，你不说，我今晚会睡不着。”
名姝惊讶，“沈教授，你看出来了？”
“嗯，我很愿意听，你要不要跟我说说。”
“……还是不要了。”名姝拒绝，然后偏过脸，有一股带着夏日潮气的风吹过来，吹得她碎发乱飞，像炸毛了。
她说了，沈教授也许更加睡不着。
沈君兰作出伤心的表情，“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说？”
名姝不说话，暗暗在心里道：她在沈教授面前几乎是毫无秘密，无所遁形，沈教授了解她，但是她对沈教授的了解还不够。
即使已经成为了妻妻，这种不平衡的过度暴露还是会让她害怕，她以前体会过生理上的，沈教授离开那晚，她身无寸缕，而沈教授从始至终都衣衫完整，离开时也是一秒回归正常，好像之前只是她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沈教授可以随时抽身，也有随时抽身的权利。
甜言蜜语，当不得真，尤其是在那时候说的话，她觉得或许还可以将这句话修正一下，在一个人还没有厌弃另一个人之前，自然能够蜜里调油般地哄着，宠着。
被这样对待，她也会忍不住脸红心跳。
一次、两次、三次，还能说是脸皮薄，不经事，次数多了，她自己也能察觉到异样。
她真的开始喜欢沈教授了，不只是感激。
但是她可以喜欢沈教授吗？只要她愿意，当然是可以的，但她怕自己忘了原本的自己是什么样子，怕会依赖沈教授，怕一步步深陷锦衣玉食，失去自己原本就并不强大的能力，到那时，她的缺陷就不只是社恐，她会退化成一只被养在豪华别墅中的娇娇鸟。
当沈教授对她感到厌弃了，那将对已经成为娇娇鸟的她是毁灭性的打击。
这个设想让名姝感到无比的恐惧，她几乎时时刻刻都记得自己跟沈教授不相配，就像佳佳之前攻击她所说的，虽然难听，也是事实。
沈君兰耐心等了一会儿，怕毒日头下，名姝会中暑，便道：“现在不想说也没关系，什么时候你愿意说就联系我，打电话发文字都可以，先下楼吃饭去吧。”说完，沈君兰便主动挂断视频电话。
名姝扶着身后的墙站起身来，墙也被太阳烤得很烫。
“凌寒，我们下去吧。”
凌寒回过身，对她笑了笑，“我以为你们会聊得稍微久一点。”
名姝摇摇头。
聊得不开心吗？？
名姝还是摇头，凌寒便不再追问，她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便岔开话题：“名姝，去美国那个项目，你有没有改变主意？”
名姝还是摇头，凌寒说：“不急，还有时间考虑。”
两人下楼去了公司食堂，一波同事已经吃完要离开，跟名姝和凌寒正面遇上，名姝敏锐察觉到那些同事扫描仪一般在她们脸上探测，又有新的流言等着她了。
果然，擦肩走过，距离渐渐拉远后，几句难听的议论就传入耳朵，他们甚至不压低声音，故意让她们听到似的。
“看，我说吧，最近宴名姝跟那个凌寒走得可近了。”
“正常，不是扒出来人凌寒是隐形富二代吗？家里开高档餐厅的，来我们这里体验生活顺便谈恋爱来了。”
“宴名姝生了那么张漂亮脸蛋，倒是好福气，没傍上副总，傍上一个凌寒也不错。”
……
名姝头昏脑涨，不敢看凌寒的脸，打好饭菜，找位置坐下后，她才抬头向凌寒道歉。
凌寒笑说：“名姝，这不是你的错，嘴长在那些人身上，他们就喜欢议论别人那种快感，只愿饭后有谈资，至于真相是什么并不在意，我们不能真着了他们的道。”
“可是，凌寒，你不在意吗？”
“我啊，”凌寒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耸耸肩，“我比你心大，别人找我的不痛快，我绝不会让她们满意，他们看不到他们想看的。”
名姝听得很认真，但没懂，疑惑地歪了歪头。
凌寒愣了一下，问：“你不会觉得那些人真是这么想的吧？”
名姝点了点头。
不是这么想那为什么这么说呢？故意去抹黑别人，他们心里不会愧疚吗？
“不，不是那样的，”凌寒的震惊难以言表，她斟酌片刻才继续道：“名姝，我很难相信你对待这些人还抱有这么好的想法。”
“有些人就是坏，不是因为误会才上阵，只是闻风而动，或者故意去制造风，组团进行罪恶的霸凌狂欢，你是受害者，你不能自动将他们的行为合理化，自己默默消化，自己难受。”
名姝有点明白凌寒说的意思了，她好像一直以来都习惯了这种思维方式，遇事喜欢先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为什么别人会误解她甚至欺辱她，是不是她真做了什么让人误解或者憎恨的行为，她从来没有想过，对方就是单纯的坏，单纯地向她释放恶意，用一种集.体.主义的武装来打击她，甚至毁灭她。
“我不会被打倒的。”名姝说，声音依旧小小的，但语气坚定。
“这样就对了。”凌寒笑了，至少名姝内心比外表强大。
“谢谢你，凌寒。”
“不用跟我见外。”
名姝终于放松下来，两人一边吃，一边闲聊，又聊到谣言怎么解决的事上，名姝担心影响凌寒恋爱。
凌寒道：“那就等我喜欢的人出现在说，他们对你有恶意，就算澄清了，这次不说我，再拎一个别人跟你组到一起，对方可不一定像我一样不在意。”
“也是哦。”名姝若有所思，像凌寒这样对待流言如此洒脱的人真的很少见。
吃完午饭，回到办公室，已经有不少同事趴在桌子上开始午休，有个男同事打着呼噜，名姝轻手轻脚回到自己的工位，她没什么睡意，用手机给弟弟发消息。
先问了一下弟弟手指现在的恢复情况，又问出国方面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现在是恢复的第二周，宴文轩感觉恢复得挺好，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出院了，但是姐夫和医生都坚持让他住院观察满两周，确定没什么问题再出院。
收到姐姐的信息，宴文轩自然是很开心的，秦淑在一边坐着，眉头紧皱：“字别打那么快，悠着点，小心手。”
“妈，没事，我手机打字用不到尾指。”
“那也要小心，你跟谁聊天呢？”
宴文轩不回话了，干脆躲到被子里，要是让妈妈知道他跟姐姐聊天，一准又要炸了。
[姐，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好，再过几天就能出院，出国流程手续方面我不太懂，姐夫帮我了找了做这方面工作的朋友，我没怎么操心，唯一担心的就是刚过去会不适应，语言不通，不过会先上一年语言学校，姐夫让我打好基础。]
[那你临近出国，紧不紧张？]
[有点，不过更多的是期待，姐，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文轩，你觉得姐姐如果去美国出差会怎么样？]
[有机会的话可以试试，你英语水平可比我现在的日语水平好多了，社恐也可以试着克服的，就像你当初上大学有口语课，口译课，最后都过来了，姐，我真的觉得你可以，你要有信心！]
[不过出国一定要注意安全！出门有人结伴最好，晚上不要出去，听说美国那边晚上没有国内这么安全。]
名姝笑了，文轩怎么这么相信她呢。
[只是有个机会，需要报名竞争，我不知道要不要试一试。]
[试呀！姐夫也在美国出差，姐，你是因为这个动摇的吧，以前有这种机会你可能直接忽视了。]
名姝深吸一口气，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如果可以，她也想试试突破和提升自己，看能不能离沈教授更近一点，不只是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她想在能力上也像沈教授靠拢。
她只是简单想想，但文轩给了她鼓励。
*
沈君兰一觉睡醒，算着时差，给姜玲玉打了一个求助电话，问她知不知道名姝今天为什么情绪不对。
玲玉很懵，“名姝也没有跟我说。”
“名姝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吗？看到能开心一点的。”沈君兰问，她想着等回国的时候给名姝带点礼物。
姜玲玉打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都是她收集的各种不同的树叶，去除水分后，用笔小心地在上面写下了很多她一直以来想对名姝说，但又不敢说的话。
现在，她已经没有机会说，也不想扰乱名姝美好的婚后生活，她又将抽屉合上了。
“沈教授，我想到一个东西，名姝喜欢特别的树叶，你在美国那边出差的话，可以帮她收集一些，我想会比买东西更让她开心。”
沈君兰道了谢，结束通话，现在这边是中午，学生们还在吃饭，她一个人出来打电话，回去后学生们正好也吃完了，她要带学生们去当地的出版社做实地考察。
约定的时候还没到，沈君兰让学生们先回旅馆休息，一小时后再出发。
小队长问：“沈教授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休息吗？”
沈君兰四周环视，打量目之所及范围内所有的树，“我有点事，队长先带大家回去。”
旅馆离餐厅不到200米的距离，学生们都认路，队长带领大家往回走。
“沈教授有什么事啊？”
“会不会是见以前留学时的对象？”
“什么对象？”
“我在校园论坛上看到的，说沈教授留学期间谈过一个外国女朋友，后来回国分手，念念不忘，就没再恋爱过。”
“论坛上的八卦可信吗？”
“我们偷偷看看不就知道了？”
有同学建议悄悄观察有没有所谓的沈教授前女友出现，观察半天，没有看到有人来赴约，只看到沈教授时不时弯腰捡地面上的树叶，好像还不是每片都捡，要认真挑一挑。
大家一窝蜂跑回去了，队长带头问：“沈教授是要帮植物学的教授收集美国不同品种的树叶，做植物标本吗？我们可以帮忙！”
沈君兰：“……”该怎么跟这群学生说她收集树叶跟学术研究毫无关系，只跟她的爱情有关。
正想着如何应付这群学生，沈君兰手机响了，是名姝给她打电话。
沈君兰走到一边去接名姝的电话，一群学生都是鬼灵精，一边小声交谈着“沈教授刚刚看到手机屏幕就笑了哎，你们看到了吗？”“看到了看到了！”
就像玩一二三木头人一样偷偷摸摸，学生们悄悄跟上了他们敬爱的沈教授的步伐。
沈君兰沉浸在名姝主动联系她的喜悦里，没察觉到这群学生这么大胆。
按照时差计算，国内现在应该刚过凌晨。
沈君兰温声：“老婆，怎么这么晚还没睡，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名姝十分不好意思地说：“不是沈教授说想我，如果打扰的话，我以后不打了。”
“不打扰，老婆主动给我打电话，我很开心。”这在沈君兰心里已经等同于名姝也在表达想念她。
“沈教授现在跟学生们在一起吗？”
沈君兰刚想说学生们在她附近，隔着点距离，藏在身后的一个学生发现沈教授的惊天隐婚秘密过于激动，忍不住先出声了。
“在！师娘好！”
紧接着，名姝和沈君兰都听到此起彼伏的“师娘好”，一个喊得比一个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