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9 前世·我的公主16】
美洛蒂说的那些东西并不难弄，可究竟怎么才能在雅各布大主教的眼皮子底下拖延时间，蒙混过关呢？
贝亚特想到的第一个办法便是去求国王陛下。她知道就连一国之君也没有办法完全阻止大主教，但不论如何，能争取一点时间总是好的。
雅各布大主教既然能通过梦境看到事实的真相，说明是真的有些不为人知的秘术在。所以，美洛蒂她们的处境比想象中还要危险。
从石屋那边出来之后，贝亚特没有耽误任何时间，马不停蹄地便去求见国王陛下。
而凑巧的是，那晚正是他和雷蒙德王子共进晚餐的日子，两人见状都很高兴，以为是贝亚特总算回心转意，愿意和王子改善关系了。
国王陛下命人给贝亚特添了一副餐具，看起来心情不错，笑吟吟道：“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我这里了？贝尔。不会……是特意来找雷蒙德殿下的吧。”
他话中的打趣之意让雷蒙德王子都略微有些都不好意思，轻咳一声：“您说笑了。”
“哈哈哈，殿下怎么脸红了……”
两人谈笑甚欢，贝亚特知道自己该说些场面话应付过去，可心里全都塞满了对两位侍女的牵挂，让她完全不在状态，一开口就会露出破绽，只能也装出一副害羞模样，令他们以为她只是不好意思而已。
所幸那两人今晚约见，是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商议，也没把注意力过多放在她身上。
用过晚餐之后，雷蒙德王子照常邀请她散步，却被婉言回绝。
“陛下。”贝亚特望着国王，谦卑地发出请求，“我有些事想要对您说。”
“哦？什么事？”
她转向雷蒙德王子，因为紧张，脸颊稍稍涨红，开口道，“抱歉，能否烦请殿下让我单独与陛下说话……”
雷蒙德依旧将这副反应当成了害羞。不过也是，两人的婚事快要定下来了，有些事情的确需要贝亚特和国王陛下亲自确认才好。
他哈哈大笑：“殿下不用客气，好说好说，我这就先走了。”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国王对她的了解也更深，敏锐地猜出了事情并不是这样。等到厅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时，他开口问：“怎么了？”
“我……”
犹豫半晌，贝亚特道：“父亲，教廷的人将我的两个侍女带走了。”
按规矩贝亚特只能称呼国王为陛下，可这次，却是“父亲”。
“嗯？”果不其然，国王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发生了什么？”
她猜对了，雅各布大主教只是私下将此事交给埃文斯团长，而没有对国王陛下透露半个字。
即便美洛蒂身上背负了“魔鬼”这个名头，以至于他做什么都显得无比正义，但公开这件事会让教廷颜面尽失。因为这代表着他们无法抵御“魔鬼”的入侵，甚至让“魔鬼”在王宫里潜伏了如此之久……这岂非奇耻大辱。
“我不知道她们犯了什么罪。”贝亚特摇摇头，露出些伤心的神色，“但她们天天都待在我身边，又能做什么呢？听说教廷那边要对她们用刑，可等我嫁到伦巴德王国的时候，还想将她们带走……”
她以一个女儿的视角来请求自己的父亲。
国王皱起眉头，明显没想到这事会和教廷扯上关系：“是吗？这样吧，我派人去说，将她们放出来。”
虽然就连他也不好冒犯教廷，但毕竟是国王，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可……”眼看着他这就要去叫人，贝亚特顿了顿，“是雅各布大主教让人这样做的。”
国王的眉头刚要放松，便皱得更深了：“什么？怎么会惊动他？”
“因为……杰瑞米神父。当时他看中了我的侍女茉莉，想要与她亲近。可是这于理不合，茉莉回绝之后，就被他记恨上了。杰瑞米神父一向很得大主教的信赖，他大概……也将神父的死怪在了茉莉头上。”
杰瑞米神父的死当时震惊了整个皇宫，国王当然不会不知道他是谁，不过，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他眯起眼睛：“这样。”
国王和红衣大主教关系密切，他自然比任何人都了解雅各布。他虽然身居高位，却并没有什么气度，这种小心眼的事情，很有可能做得出来。
甚至，雅各布可能还有别的用意……
贝亚特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谨慎地提出了个建议：“我知道公开与大主教作对不太好……但如果您能将骑士团的人调去别的地方，让看守的人少一些，我就能去看望我的侍女。这样也是好的。”
她故意用了些话术，激起国王的自尊心。
事事都要顾忌教廷本就是件憋屈的事，国王大概是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事，脸色骤然间变得有些不好：“这个自然。”
顿了顿，他最终给出了保证：“你放心，骑士团直接效命于我。你想要去看望她们，随时都可以，不会有人插手。放人的事我还需要再了解一下，但今晚我就会将骑士调走。”
贝亚特松了一口气：“感谢您的恩典。”
三天之后的仪式一旦做下，就再也不可逆转了，届时所有人都将忘记公主殿下的存在。虽然王室的人一向亲情淡薄，但她看着国王的面庞，还是难免有些心酸。
对她来说，他算不上一个好的父亲，毕竟他出于政治考虑，想要将她嫁去遥远的另一个国家。
可对整个国家的公民来说，他无疑是一个个好的君王，为了国家的安全，连自己的女儿都可以牺牲。
事难两全，贝亚特说不怨恨是不可能的，但也无法真的责怪他。在其位，谋其事，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仪式能成功就好了。
这样国王的担忧便能在顷刻之间瓦解，她也再不用步入那条成为王子妃的人生轨迹。
想到这里，她才意识到不久之后，自己即将离开这个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地方，不由得流露出几分不舍，唤他：“父亲……”
国王却只以为贝亚特是在感谢自己承诺帮她调走骑士，摇摇头：“这是我该做的，贝尔。我亏欠你。”
父女两人对视。
她释然地笑了笑。
***
事发突然，藏在侍女住处的那些书都被搜了个干净，几味草药倒是因为模样太过生僻，瞒过了骑士团的耳目，没有引起注意。
贝亚特信不过别人，所以翌日就亲自去侍女的住处找了一遍，很快就就把美洛蒂让她准备那些草药找齐了。
只是有几株长得实在是太像了，以至于她无法分清，还需要翻找书籍中的记录对比，才能确定哪些是正确的。
宫里没有其他能辨认这些古怪草药的侍女，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安妮告诉她，瑞尔斯神父似乎颇精于此道。
“他人很好，又懂些医术。王宫里的医生诊金昂贵，我们都付不起，他有时会私下里帮我们免费看病。即便他不懂，或许手里也会有些相关的书。”
闻言，贝亚特没多耽搁，将那些草药各拿一株藏进了贴身的夹层里，便直奔教廷而去。
“殿下。”门口的小神使冲她行礼，“您今天是来做什么的？”
“告解。瑞尔斯神父在吗？”
小神使稚嫩的脸庞上露出为难：“瑞尔斯神父他在倒是在，只是现在，大概没办法为您做告解。”
贝亚特从他的话中品出了一丝不对劲：“他怎么了？”
“神父他……他被大主教处罚了，受了刑，现在还躺在床上下不来。”
大主教？贝亚特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什么。
世界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吗？大主教前脚将美洛蒂和茉莉抓了起来，后脚又处罚了瑞尔斯神父，三个人，全都是跟她有着某种联系的人。
难道瑞尔斯神父知道些什么？
她压低声音：“我可以不做告解，但今天一定要见到神父，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他。这件事请你对所有人保密，尤其是大主教。”
这个小神使是贴身伺候瑞尔斯神父的，从他提到大主教的神色之中，能看出几分不明显的怨恨。
他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带您从侧门进去。”
… …
小神使方才所说的话丝毫没有夸张，瑞尔斯神父年事已高，身体本就不如年轻人，还遭此重刑，躺在床上的模样无比虚弱。
见到贝亚特来了，他想要下床迎接，却只能微微睁开眼皮，然后气若游丝地说一声：“殿下。”
这位慈祥的神父为人宽厚，一向不计较地位尊卑，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帮助着王宫里的所有人。比起高高在上的神父，他更像一位邻家老爷爷。
见到瑞尔斯神父受苦，贝亚特也不禁湿了眼眶，哑声问：“神父，您还好吗？”
瑞尔斯勉力露出个微笑：“没事，请不必担心。”
可是又怎么会好呢，血腥味挥之不散，浓郁地充斥在空气中，任何人都知道他只是不想让她担心罢了。
身后的小神使低下脸，似乎是掩着面默默哭了，很快，他无声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人。
尽管包扎得很好，贝亚特还是能看出瑞尔斯神父身上的伤痕累累，难以置信道：“大主教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瑞尔斯神父没有回答。
贝亚特尽力地克制情绪了，可眼泪还是如珠子般滴滴落下。她不愿让神父看到自己失控的表情，于是转过了身。
“我知道很多侍女会来您这里告解，他处罚您，是因为美洛蒂吗？”
瑞尔斯神父叹了口气：“是啊。”
以他现在的状态，说一句话要花上很久的时间，“他要我透露美洛蒂告解的内容，我没有说。”
即便如此孱弱，老人眼中的坚持依旧没变。
贝亚特怔了下：“昨日他把美洛蒂抓起来了，说她是‘魔鬼’的化身。您是虔诚的信徒，为什么没有透露呢？难道您……不厌恶魔鬼吗？”
“贝亚特殿下，我并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绝对的魔鬼存在。就算是魔鬼，也可以被善意净化。这才是我所相信的道理。”
瑞尔斯动了动嘴角，似乎是想露出一个笑容安抚她。
“况且，不透露告解人所犯下的罪，是我身为神父最基本的操守。区区刑罚，只会让我的意志更加坚定。如若破戒，才是犯下了不诚之罪。”
三言两语，却比贝亚特所见过的任何事物都要来得坚硬磐实。他那么消瘦的身躯，却好似一棵扎根生长的大叔，风吹雨打都无法动摇。
说完这些话，瑞尔斯狠狠地咳嗽了起来。在这种时候，他还不忘想着贝亚特此行的目的。
“您今天来找我，是想要告解吗？”
“……不。”她说，“只是有几味草药我认不太清楚，想请您帮忙。”
贝亚特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把那几棵草凑近他的鼻子边，方便瑞尔斯神父辨认气味。
好在这件事并不用花费什么力气，他缓慢地闻了闻，然后一字一句地把它们的名字说了出来。
贝亚特也一一记下。
花了点时间做完这件事，她不想再打扰瑞尔斯神父休息，刚想起身告辞，却听他说：“美洛蒂最终还是要进行那个仪式了吗？”
原来她告解的时候说了这件事。
贝亚特勉强笑了笑：“是啊。”
“我劝过她，可她已经下了决心。”瑞尔斯神父慢慢道，“既然这样，我也只能尽力为她祈祷，希望主可以爱护这个可怜的孩子。”
“我同样也为您祈祷，贝亚特殿下。”
“我这里有一本之前美洛蒂忘记拿走的书，或许会对您有帮助。请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