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8 百盐】
叶榆市和帝都需要大约3个半小时的航程，尤其是在过了元旦之后，一切的价格都非常便宜，几乎不需要花什么钱。
褚素素以前旅游时做过很多次攻略，这种事对她来说不在话下，很快就找到了性价比最高的机票和酒店。
那天她睡着之后，仿佛被韩璇带回了日记的世界中。
即便只是轻声念着日记里的文字，却也如同一场3D电影，所有细节都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她看到了那个下着小雨的春天，两个女孩的第一次对视。
还有校园里一高一矮的身影，相依而行。
一切都宛若被封在老旧的集装箱内，钥匙咔擦开锁，倾泻而出，熟悉而又陌生。
她看到韩璇像一只紧紧防备着自己的受伤小兽，也看到韩璇不再忍耐，真正露出了獠牙的模样。
这大概是独属于那个时候的记忆。
如果是现在的褚素素，在第一次碰到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时，是不会像高中时那样天真且单纯地为魔法感到惊叹的。
因为人会长大，也会变。
不过，难怪后来褚素素对高中时的许多记忆都模糊了。
大抵是因为，它们大多都与韩璇有关。
那天韩璇的日记念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褚素素从记忆中挣脱出来，还想继续听，可韩璇却摇了摇头。
“去叶榆吧。”她轻声说。
那座小城似乎对韩璇来说有着重要的意义，她坚持等到了那里，再继续讲给褚素素听。
褚素素本以为那是韩璇或者韩璇母亲的家乡，可后来转念一想，觉得对不上。韩璇的家一直都在北方，按理说该和叶榆毫无关系。
看来答案只有到那里才能知晓了。
那天褚素素再次把皮皮托付给了李乐儿，而后两人一同去了机场。
她们一起排队值机，一起在机场点餐，一同坐在休息室内喝饮料。
这让褚素素心中生出了一种错觉，因为她们做的这些事，就好像是真正的情侣一般亲密。
可在她完全记起那些事之前，她还没办法将对方当做那样亲密无间的人。
“睡一会吧。”韩璇见她靠在椅子上不大舒服的模样，便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她靠过来，“等下我叫你。”
同时投来个略有些期待的目光。
褚素素怔了一下，只觉得这样的神情有些令人难以拒绝。
于是她顺从地躺了上去，只是眼睛却并未阖上。
韩璇只以为是这里太亮了，便询问道：“要戴个眼罩么？”
“……不用。”
“那是在想什么事？”
说完，韩璇便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啊，你在想我给你念的那部分日记吧。”
她轻松便道破了她的小心思。
“……对。”褚素素深深吸了一口气，背对着韩璇，没有抬眼看她，“因为那些事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所以需要时间消化消化。”
“嗯。”韩璇从上面摸了摸她的头发，帮她把发丝顺到耳后，“头疼吗？”
“没有。”
“那就好。”
她轻声地念了一句，但即便如此，还是将凉凉的手指覆盖在褚素素的太阳穴上，为她带来了一丝清明。
褚素素突然道：“韩璇。”
“嗯？”
“如果那天我没刚好出现在天台，你会不会真的杀了陈韬？”
年少的褚素素太过天真，未经人事，并未看出韩璇眼中那再明显不过的杀意。
可作为旁观者的褚素素并非如此。
或许是出于多年之后对于韩璇的熟悉，只消一眼，她就能看出韩璇当时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大概是肯定的。
如果自己当时没有出现，韩璇真的会把陈韬撕成碎片。
她看到韩璇想了想，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严重的问题，而后莞尔一笑：“可能吧。”
褚素素迟疑了一下：“那你最后……放过了他，对吗？”
她始终觉得现在的韩璇，并不像手上沾过血的样子。
韩璇未置可否，看样子是不打算现在揭晓结果，只道：“这个留到下次再说吧。”
“我希望你放过了他。”
“为什么？”韩璇随意地问，“你觉得他只是个孩子，罪不至死？”
“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陈韬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即便欺负同学这件事的确非常过分，但罪不至死，死亡并不是用来惩罚他的最好工具。
更重要的是……
“更重要的原因，是你没必要为了这种人让自己做出违背本心的事。”
褚晴漾是警察，偶尔她们也会聊起一些关于那些罪犯的事情。
很多屡次犯案的杀人犯，都是在第一次杀人时突破了自己的防线，卸下了心理负担。
很多人并非是天生穷凶极恶，相反，甚至有不少杀人犯都性格温吞懦弱。
他们在第一次下手之前可能会犹犹豫豫，畏畏缩缩，可当下手之后，却会一身轻松。
因为那些罪犯大多都抱着这样的心态——“反正都已经杀了人，那再多杀几个也无所谓。”
这也让他们的越走越偏，最终走上了不归之路。
人的道德底线这种东西是会被不断突破的，而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突破它。
更何况韩璇还拥有与众不同的魔法。
一旦她第一次对普通人下了手，尝到了这种滋味，那么以后的结果不敢想象。
毕竟她想要对付普通人，就像切菜一样简单。
那样的话，韩璇大概真的会变成猎人口中“手上沾满鲜血、无恶不作”的人。
因为作恶的代价太低了，或者说根本没有代价。
“啊，是么。”韩璇再次笑了笑，“不过切身处地地想一想，在当时的我看来，杀了陈韬真的是很有诱惑力的事情。”
对你怀有恶意的人就在眼前，而你有杀了对方的能力，且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斩钉截铁地说“不”。
褚素素沉默了片刻，而后从韩璇腿上起身，正视着她的眼睛。
因为今天要来机场，所以那双漂亮的紫色瞳眸被黑色美瞳遮在后面，并未泛出它们应有的光芒。
“确实，如果是我，我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抵挡住诱惑。”褚素素说，“所以如果最终陈韬从你手里活了下来，我会为你感到高兴。”
“高兴？”
“……嗯，因为你没有被恨意驱使，弄脏自己的手。”
韩璇抿了下唇，露出个浅浅的梨涡，只有凑近的时候能看到。
她眼睛弯弯，像深不见底的海面倒映出一弯月牙：“原来你这样想。”
快到登机的时间了，两人拿起随身的包，准备朝登机口走过去。
褚素素又想起了什么，而后问：“你当时……”
她想问，在她撞见那一幕过后，韩璇有没有想过连带着她一起处理掉。
毕竟从某些方面看来，这样是最稳妥的方式。
而且以韩璇的魔法能力，褚素素深信，只要她想，没有人会怀疑到她头上。
韩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她说完这个问题。
“……算了。”褚素素摇了下头。
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不管韩璇有没有想过杀掉自己，自己都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那深究又有什么意思。
韩璇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突然道：“有。”
即便谁都没说出来，彼此却都懂了。
“那为什么最终没有动手？”
那一刻，韩璇看着她的眼神中好像裹挟着什么看不懂的深意。
她只是说：
“我们该去排队了。”
叶榆城是出了名的风景好，所以全国上下去这里旅游的人非常多。
不过最近正是元旦之后的加班高峰期，所以来的人倒不算太多。
她们定了一家烧烤主题酒店，主打的是每间房都附带一个后院，可以进行户外烧烤。酒店会提供新鲜的食材，价格也很公道。
抵达的第一晚，褚素素有些累，更何况晚上也看不到什么风景，所以并没有选择出去玩。
她只是坐在后院里，看韩璇仔细地为烤肉翻着面，而后把烤好的肉放在自己面前的盘子里。
褚素素忍不住道：“让我试试？”
看韩璇那么轻松的模样，她也有点跃跃欲试，想要试一试烤肉。
结果不出所料，糊得很彻底。
不管怎么手忙脚乱地翻面，肉还是糊在了烤盘上，必须得换一个才能继续烤。
褚素素大感气馁。
“没关系。”韩璇安慰道，“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事情……”
“我不管。”
褚素素咬着牙，跟这个烤肉盘干上了，今天不解决它不罢休。
韩璇笑着摇了摇头，只觉面前的人幼稚得像个小孩子。
在经过了N+1次尝试之后，褚素素终于放弃了：“这也太难了吧……”
她不是没怀疑过，韩璇在烤肉时是否用了魔法。
可对方的眼中和手上连一丝光芒都没带，看上去是没有。
“算了。”褚素素决定放弃，及时止损，把烤肉夹扔给了韩璇，“辛苦你了。”
“嗯。”
她躺在院子内的长椅上，静静地盯着叶榆的夜空出了神。
“来吃吧。”
“稍等一下。”
褚素素看着藏在蓝黑色天幕之中的星子，忽然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
但她是第一次来叶榆，不知这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至少在自己的记忆中，这是第一次。
褚素素忽然想起韩璇对于叶榆这座城市的坚持，犹豫了一下，问：
“我们以前……一起来过这里吗？”
韩璇将盛着烤肉的盘子端到了桌上，瓷盘和玻璃桌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半晌她都没有回答，褚素素便以为是自己多想了。
毕竟那个时候她们只是学生，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出来玩。
过了许久，那边才传来低不可闻的一声。
“嗯。”
【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