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那天的晚上，褚素素原本订了餐厅，想等同学聚会结束之后和韩璇一块儿去吃，却最终因为乔倩的坠楼而没能成行。
而她预订的另一场惊喜，则到今天才姗姗来迟。
今年的12月31日是个大晴天，似乎天公也想将不久前的阴霾一扫而空般，阳光比以往更加刺目。
那晚褚素素接到罗毅燚的信息之后，请乔倩带她偷偷溜了出去。
这段时间以来，罗毅燚就一直在图书馆内查找资料，不眠不休地只做这一件事。
他的线索非常有限，仅有褚素素口述的那几句猎人特征。可也许是上天特别眷顾勤奋的人，在孜孜不倦的调查下，他仍是有了非常重要的发现。
褚素素见到他的时候，对方挂着两个黑眼圈，将一本泛黄的书推到了她面前。
“褚小姐，我总算有了头绪。”罗毅燚有些疲惫地说，“这是一本西方的书籍，原文是德语，由于内容太过负面，早就被国外列为禁书。我还是在旧书售卖中心偶然看到了它，才发现里面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褚素素翻了一下，这是多年前出版的英译本。
她的英文读写能力不错，但阅览起来仍是非常吃力，因为里面有大量晦涩难懂的名词，足以证明这绝非普通的书。
罗毅燚将自己的发现列在了一张纸上，逐条对应，讲给褚素素听。
他们足足聊了一个下午，至于到底说了什么，就只有他们二人与守在一旁的乔倩知道。
褚素素回到医院之后，又用电脑在网上找到了这本书的电子版，逐字看了下去，彻夜未眠。
乔倩担忧她的状况，轻声说：“睡一会儿吧。”
褚素素摇了摇头，示意乔倩不必担心：“你时间不多，赶紧回去陪陪父母吧。”
“你跟韩璇……”
“我们明天有约。”
她们提前约在了跨年那天，而褚素素也做了许多准备，计划了一整套的惊喜。
不论结果如何，她不打算让这一切白费。
褚晴漾不允许她偷偷跑出去，特地嘱咐了医生护士看好她，不过褚素素并不是特别担心。
她耐心地等到了晚上，夜幕低垂之时，刚好是护士换班的点儿，大约有5分钟的空隙。
褚素素坐在床上，她仍穿着病号服，却不知从哪里搞来了化妆品，悄悄地化了个淡妆，遮掩了仍旧有些苍白的脸色和嘴唇。
“星星。”
回应她的只有秒针的转动，一声声，仿佛越来越大。
褚素素没有气馁，又说了一声：“星星。”
夜幕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有什么悄然钻了出来，等回过神来的之时，黑色裙摆已经宛然眼前。
韩璇盯着她的脸，似乎怔了一下，像是不解她此刻在医院里，为什么还要打扮自己：
“你化了妆？”
褚素素没有回答，只是缓慢地掀开被子，下床起身。
病号服原本就宽大，她这几天似乎更瘦了点，穿在身上，显得更空空荡荡了。
“我们不是约了今天一起吃饭吗。”她说，没带多余的情绪，“走吧。”
韩璇的眼睛有如一汪秋水，微不可查地泛起波澜。
“走吧。”褚素素说。
她知道韩璇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带出医院。
褚素素没有取消预约，所以餐厅的预定还在。服务生见她们二人来了，问完预留的手机号，便将她们带到了位置上。
即便隐藏得很好，服务生和周围的人也禁不住露出一丝怪异的目光来。
因为褚素素没有换衣服，羽绒服之下，仍是那套十分显眼的病号服，与周围格格不入。
而和她一起来的女生则黑发黑裙，在如此寒冷的冬天，竟然没有穿任何外套。
褚素素没有在意别人的想法，只是慢慢地吃了起来。
这大概是她吃过最沉默的一顿饭，全程唯有韩璇用刀划过盘子，为她切开牛排的声音。
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唯有时不时的眼神接触。
大约一小时过后，褚素素就叫服务生来买了单，起身决定离开。
而韩璇则一声不吭地跟在她身后，直到走出店外的时候，才极轻地问了一句：
“送你回去么？”
“不。”
褚素素摇摇头，看向天上的月亮。
它似乎还残留着白昼的温度，明亮又炽烫，引人注目。
“带我去游乐园吧。”
“哪一家？”
“冬梦。”
韩璇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个答案，愣了一下。
“冬梦？”她低声呢喃着，“冬梦游乐园，已经废弃了。”
“正好。”
“嗯？”
“废弃了，刚好不会有人来排队。”
在褚素素的印象中，她小的时候还去过一两次这家冬梦游乐园，只是后来，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了。
改建游乐园十分耗费人力物力，因此那块地被政府回收之后，一直没有人愿意买，长此以往，就荒废在了那里。
枯枝落叶堆积，设备年久生锈，原本颜色鲜亮的漆也脱落得七七八八。
不论怎么看，都没有任何游览的价值，荒凉的景色无法为人们心中增添一丝快乐。
褚素素查了下游乐园的旧地图，径直向摩天轮走去。
“坐吗。”她扭头问韩璇。
这看起来是个无厘头的问题，设备都已经这样了，还怎么能运转呢？
可只要有韩璇在，一切不可能似乎都变成了可能。
韩璇没有说话，缓缓地抚上离得最近的座舱，眼中露出些许怀恋的意味。
这是褚素素从未见过她露出的表情。
“我初中的时候，很想来这里。”过了一会儿，韩璇才道，“可惜门票太贵，攒了很久的零花钱，都没有攒够。”
褚素素拽了拽座舱的门，幸好它还算完整牢固，不用担心会掉下来：“现在不用门票了。”
“闭眼。”
褚素素听话地缓缓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前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包括摩天轮在内的设备变得崭新如初，仿佛时时刻刻有人擦拭调试一般，锃光瓦亮。
地上的垃圾和灰尘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柔软的地毯。
远处的旋转木马传来温馨的音乐声，韩璇站在她身前，主动伸出了手：“上来吧。”
两人稳稳地坐在了座舱中，舱门自动闭合，无需工作人员操作，便自动缓慢上升，逐渐离地面愈来愈远。
韩璇轻声问：“怎么会突然想来游乐园。”
褚素素的声音同样很轻，就像一片尚未落下的雪花，在半空中飘动、悬浮：“我看了你放在韩窈家的日记。”
“日记？”
看起来，韩璇自己都不记得这一茬了。也难怪，毕竟只是上学时的作业而已，大部分人对于自己写了什么，大概都没印象了。
“你在最后一篇日记中写，想坐一次摩天轮。”
原本褚素素的计划是去正经的游乐园，可她脑震荡的后遗症看起来挺严重，随时可能会发作。跨年时人又格外的多，万一因为排队太久晕倒就不好了。
思前想后，便选择来了这里。
没有别人，只剩她们二人。
“……是么。”
韩璇的目光落在了她鼓鼓囊囊的羽绒服口袋上。
站起来的时候还不显，可坐下时，便能清楚地看见里面的东西。
褚素素没有隐瞒，将它们拿了出来——那是两个黑色的VR眼镜。
她将其中一个递给韩璇：“戴上吧。”
不知不觉，摩天轮已经要升至顶端，几乎要与星月比肩，冲破云霄。
就在最高点的那一瞬间，两人的眼前忽然绽放出绚烂的烟花。
以天为幕布，黑色的底映出极光紫开出的花朵，像流星般在空中划过，又如汹涌波澜从海洋掀起。
最终汇聚成简简单单的一个爱心。
?
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还想让游乐园的工作人员为我放一束烟花，在最高点的时候，和星星一起出现。”
可帝都禁止燃放烟花爆竹，谁都不例外，更何况是在人来人往的游乐场。
所以褚素素不论如何都做不到这一点。
但她愿意花时间去构建一个VR特效，每一点颜色都是她亲手绘上的，笔触青涩稚嫩，并不娴熟。
即便并非真实存在，转瞬即逝，也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礼物了。
烟花一遍遍地在眼前绽开，韩璇也迟迟没有摘下VR眼镜，而是任凭它重播了一遍又一遍。
“韩璇。”
褚素素叫了她的名字。
摩天轮过了最高点，就要开始向下了，和现实一模一样。
那虚构出来的华丽外衣已经开始渐渐剥落褪色，一切都在悄然间恢复原样。透过透明玻璃朝下看去，已经能看到那些枯枝落叶重新出现。
就如同她此刻说出来的话。
“我一直在等你。”褚素素的声音有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与痛苦，“等你亲口告诉我，你的秘密。”
“可我没有等到，最终还是通过他人之口知道。”
“我不想相信。”她吞咽了一下，似是在止住什么情绪，“可是摆在我面前的，只有那一种说法。”
“你给了乔倩选择，却没有给我。”
“你到底为什么……要将我的记忆封存起来，又对自己的秘密闭口不言呢。”
韩璇总算摘下了VR眼镜，露出那与烟花同一颜色的紫色瞳眸。
“你听别人说了什么？”她问。
褚素素静静地看着她，暂时保持了沉默。顷刻之间，她的脑海之中浮现出许多回忆。
不久之前，罗毅燚言犹在耳：
“你说的猎人，应该与欧洲的一个神话有关，叫做‘狂猎’。”
“这个神话的内容是，一群猎人在野外追逐怪物，这种行为被称为狂猎。这些猎人并不是人，而是鬼魂、幽灵。”
“他们一旦发现猎物，就会不择手段地疯狂追杀，直到将猎物绑去另一个世界为止。”
“我猜，我之所以被猎人附身，就是因为他们想要借我的身体，接近猎物。”
“而他们的猎物究竟是什么……”
答案就在他递来的那本书上，扉页只有四个泛黄的大字——
《女巫之锤》。
泛紫的双眸，以眼睛为媒介施展魔法，身上那股淡淡的刺鼻香味来源于蜡烛与祭坛中燃烧的鼠尾草。
种种都能对应得上。
书中将女巫描绘为极为恐怖的存在，说她们的魔力来源于纯粹的恶，是魔鬼在人间的化身。她们憎恨生命，残害新生儿，对万物都施予最恐怖的诅咒。
但褚素素只看了两眼，就没有继续。毕竟这本书的作者，正是中世纪时女巫的行刑官。
她只想听韩璇的回答。
“你是女巫，对吗？”
【作话】
依旧红包包，然后标注下设定来源：
1、紫色眼睛：《女巫的故事》、电影《邪恶力量》、电影《女巫The Witches》
2、眼睛为媒介施展魔法：《女巫之锤》
原文：\"...asking them if they had eyes，or whether they were possessed of devils...\"本书认为魔鬼通过视线接触来使女人变成女巫，而女巫又以眼睛为媒介来残害他人。
【这本书主要是中世纪时欧洲迫害女性用的，污名化女巫，且用各种方式把女性强行说成魔鬼的化身，然后顺理成章地杀害，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仅作设定参考，强烈反对文中其他行为，也不推荐阅读，毕竟连中文版都没有】
【本文的初衷就是想写一个女巫反抗猎人的故事:D】
3、狂猎：《德国神话学》
3、其他杂七杂八的设定来源于《威卡魔法》及作者自己编撰